云海排空，两道亮光在天空之上疯狂追逐。


    飞在前面的是紫色电光，雷霆万钧，迅捷绝伦。身后的金光虽然稍慢一些，但胜在持久，一路追来速度稳定，死死跟在电光后面，怎么也甩不掉。


    “孽徒，你快给我停下！”法海的声音以玄奥的方式超越了音速，传到了前方身化电光的道然耳中。


    这样的追逐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而道然发现自己的法力已经快耗尽了。


    三师父这招太狠，法海听说道然要堕入魔道，气得七窍生烟，直接化作遁光飞来。一看到道然，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


    那金光巨掌差点没将座白莲幻阵给拍碎了，多亏道然这阵法底子厚，又与京城大半水脉连成一体，才挡住了法海的一掌。


    道然没有解释，他太熟悉法海的性子了，这时候说啥他都听不进去，为了不连累自己人，道然直接化身电光跑了。


    道然的遁术是从夜叉浮战身上学来的，速度极快，法海都差点没追上。


    但这遁术消耗极大，道然坚持不了多久，走走停停的很快就被法海追上来了。


    道然这时候也想起来了，当初玄机子还给他算过一次，说法海满世界地追杀他，当时玄机子还说自己算错了。


    “该准的时候不准。”道然忍不住骂了一句。


    法力所剩无多，道然中途还想过不少法子，例如召唤牟枝玄，想要利用他的天赋神通带着自己跑路，结果牟枝玄刚冒头就被法海一巴掌拍成虚无。


    “好啊，你都敢对师父动手了！”法海痛心疾首地说。


    道然：……


    这究竟是谁对谁动手啊？


    道然无奈，硬吃了法海一击大手印，再次借力逃遁。


    这可让法海吓了一跳，虽然这一巴掌他收起了大部分力气，但道然竟然能硬抗他一掌毫发无伤了？这是从哪练出来的护体神通，一年不到时间就有这种效果？


    道然头也不回地跑路，法海还在气头上，这时候不适合讲道理。但不管是上天还是入海，道然都没能逃过法海的感应。法海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总能轻而易举将道然找到。


    一直逃到现在，法力已经消耗九成，道然实在撑不住了。


    道然索性一个转折，从天空落到地上，直接停了下来。


    法海落在道然的面前，怒气冲冲地对他说：“孽徒，你怎么敢堕入魔道。”


    很好，没直接动手，说明法海的气消了大半，可以开始忽悠……不对，可以开始讲道理了。


    道然双手合十道：“师父，徒儿不想上灵山。”


    “大胆，你以为灵山是什么地方，是你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的？！”法海大怒，右手已经稳稳抓住紫金钵，就要给道然来个当头棒喝。


    “徒儿自然知道灵山不好上，那是西天极乐世界，若非修成佛门果位，根本没资格。师父你想让我上灵山，一定花了不少心思，绝对是用心良苦。”道然说。


    法海听了，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但还是气冲冲地说：“你知道你还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你是非要气死为师吗？！”


    道然叹息道：“既然师父你也知道规矩，非得道者不可到西方极乐世界，师父为何明知故犯呢？难道就因为我是你的徒弟，师父就要为我破坏灵山的规矩吗？我佛门说的众生平等，难道只是一句空话？”


    法海听到道然的质问，愤怒地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普度世人才是佛门最大的规矩，我这是为了救你！不上灵山，难道你真要去轮回吗？！”


    道然却摇了摇头说：“师父，我救过杭州知府聂正言的性命，当日我初到杭州，牵扯到一桩官司之中。聂正言为了报恩，枉顾朝廷法度，直接为我脱罪。


    “当时徒儿也对他说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但做人不能自欺欺人，要问一问自己，究竟能不能。究竟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私情，难道师父你心里不清楚吗？


    “天下要入轮回的人无数，仁善之人何止十万？师父为何不请他们上灵山呢？”


    法海被道然说得满脸通红，不是羞愧，完全是气的。就像是上次道然问他杀人是不是渡人，明明怎么听都不对劲，但法海一时半会实在想不到怎么反驳。


    不过没关系，将这小子抓回去，关上一年半载，法海就能想到反驳的理由了。


    道然对法海多熟悉，一看他表情就知道有点用力过勐了，这位师父准备不讲理了，所以他赶紧说：“其实徒儿也怕死，但生死有命，若是为此坏了佛门的名声，那徒儿的罪过就大了。满身罪孽，如何修成正果？”


    法海听到这里，暂且忍住了动手的冲动。


    其他话有可能是道然找的借口，但嘴还这句，法海知道道然说的是真的。


    佛门的修行，最重要就是这颗佛心。不管是贪嗔痴恨，只要这心静不下来，想要修成正果那是无比艰难。若是道然真的心中有愧，那不管在灵山修炼多长时间都难有进步。


    “你若是因此不想上灵山，为师还勉强能够接受，但你怎么敢堕入魔道？！”法海愤怒地问。


    “因为徒儿怕死啊，而魔主行事从来不用顾忌什么规矩，徒儿到了大自在天的神国，就能躲过生死簿的限制，也不用心存愧疚，可以安心修炼。”道然坦白地说。


    “你在大自在天的神国修的是魔道！”法海愤怒地说。


    道然露出惊讶的表情，对法海说：“可是魔主对我说，他会传我一门正宗的佛门功法，而且功法绝对不会有任何副作用。即使我身在神国，只要修炼佛门功法，自然还是佛门弟子，难道堂堂魔主还会骗我么？”


    法海紧紧皱起眉头，双手合十，然后口中念念有词。


    天空之上突然电闪雷鸣，一张巨大的人脸显现，正是大自在天。


    然而，大自在天的脸上全是冷酷和严肃。


    “魔主在上，贫僧法海，冒昧请魔主降临，是有一事请教。你真的传授我徒儿佛门功法，要助他修成正果？”法海问道。


    道然也连忙做出一副无懈可击的无辜表情，问道：“魔主大人，你不是发过誓的吗？”


    大自在天：……


    可恶，被这小子反将一军了！


    刚才法海和道然的对话，大自在天完全看在眼里，被法海召唤的时候，大自在天就明白自己被道然坑了。这小子真是长了一张能颠倒是非黑白的嘴，这都能让他编出合情合理的理由来。


    不过转念一想，大自在天又露出了笑容。


    不错，不愧是自己的徒弟。让他去当天魔的话，估计用不了一百年，天庭就被他祸害完了。


    大自在天已经许多年没体验过这种被人坑的感觉了，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大自在天心情好起来了，便笑道：“不错，我是传授了他一门佛门功法，而且绝对没有留下任何后手，你可以放心。不过，这小子确实不想上灵山，所以我才告诉你此事，我倒要看看你法海会不会出手清理门户。”


    道然听得牙痒痒，这乐子人师父真是差点将他坑死了。


    法海听了大自在天的话，脸上的愤怒和疑惑都消失不见，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懂了。此事根本与我徒儿无关，而是魔主你给贫僧的试炼。若是贫僧真动了怒，犯了嗔戒，恐怕就要天魔附体，从此堕落。果然不愧是魔主，真是好手段。”


    道然心想，法海你也太能脑补了，明明是道然跟大自在天博弈，大自在天给道然找麻烦而已。


    但这个想法刚刚冒头，法海身上便金光大作，在金光映照之下，他的背后显现出一个狰狞的魔影，这魔影的半个身子仿佛是种在法海身上一样。


    在佛门金光照射之下，这只原本跟法海血肉相连的魔影发出大声的惨叫，然后迅速化作虚无。


    道然震惊，法海竟然不是脑补过度，是真的被天魔附体了。


    大自在天却笑道：“法海，你太小看你自己了，你距离菩萨之境也不远了。


    “就算你今天真的犯了嗔戒，这天魔也不过是潜伏在你的体内，待你静心打坐之时，就会被你的念头驱逐出去。我只不过随手下了步闲棋，可没想过这点小手段就能对付一位金身罗汉。


    “除非，有人能令你一直保持着这份愤怒，那我的大自在神国倒是很欢迎你。”


    说完，大自在天还深深地看了道然一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挑拨离间。


    道然心中叹息，魔主不愧是魔主，这害人手段真是防不胜防。


    “多谢魔主提醒，法海受教。”法海非常真诚地向大自在天道谢，道然看得出来，法海的修为又有所精进。


    这便是佛门对魔道又爱又恨的原因，魔道能令佛子堕落，但只要能够忍住诱惑，渡过魔主给出的考验，佛门弟子的修为就会一日千里。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并非完全夸大其词。


    道然眼看气氛不错，连忙开口说：“既然如此，那我投身大自在神国之事……”


    法海还没表示反对，大自在天却大笑道：“小子，别搞错了，我只是发誓不会逼迫你而已，却没说过要帮你。现在我明确告诉你，我的神国绝不收你。至于你上不上灵山，那我可就不管了。”


    大自在天说完这句，再次露出看热闹的表情，抱歉，法力高强就是能够为所欲为。


    道然这次没有再想什么借口，听到大自在天这么说，他就很清楚自己输了。


    不是他不够聪明，不是他反应迟钝，他已经用尽一切办法了，明明道理被他占了，但大自在天只需要不讲理地将他拒之门外，道然就没有任何办法。


    是啊，神国是这位魔主大人的，让谁进不让谁进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道然的所有算计，却都是建立在别人愿意跟他讲道理的基础上，现在大自在天直接掀桌子，道然只能接受。


    这就是仙神跟凡人的区别，凡人或许能稍占上风，但赢的永远是仙神。


    法海伸出手，按在道然的肩膀上，对他说：“道然，随为师上灵山吧，不管你愿不愿意，为师就算用绑的，也会将你绑上去。不管你有什么心魔，只要活着就有觉悟的机会。”


    道然叹息一声，然后说：“徒儿谨遵师父之命。”


    “哈哈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好久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事情。小子，我也给你一个机会，要是十年之内，你没能修成罗汉，我就接你到我的神国，让你当我的天魔统领。”大自在天大笑着说。


    草，他竟然还火上浇油！


    这提议听起来像是纯纯的大好处，道然一心想摆脱佛门，直接摆烂十年就就能当天魔了，这买卖绝对不亏。


    但这只是表面，法海还在旁边呢，他会让道然摆烂十年么？绝对不会，他只会将紫金钵拿在手上，然后逼着道然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修炼，直到成为罗汉为止。


    道然的担心没错，在听到大自在天这番话后，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十年时间太短，正常人如何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修成罗汉？在法海看来，大自在天这是铁了心要拉着道然去魔道，他无论如何也要将道然带到灵山，然后给他制定罗汉速成的修行计划。


    道然看着法海的脸，已经大概猜到他的想法，心中再次感叹：“不愧是魔主啊，论阴险这位不愧是老祖宗。”


    大自在天也很仔细地看着道然的表情，也将道然心中所想猜了个大概，这可比直接用他心通洞悉人心更有意思，也更有成就感，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小和尚在灵山能搞出什么事来。


    “只不过，灵山的一切都在佛祖庇护之下，我也没法偷看。可惜了，要是我没发那个誓言，倒是可以在道然修炼的功法上动点手脚，时刻关注他的动静。不行，我得好好琢磨一下，绝不能错过灵山这场千年难遇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