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亘一直将姬楠送出了赤岩峰下的路口，方依依而别。


    “以往倒没看出来，没想到此人离开寒陆城后胃口大了不少。”宝象看着姬楠的背影感慨道。


    此次姬楠带了粮草造访吴亘，却是带来了寒陆城的最新消息，姬辛准备三个月后立国。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骤然听闻却仍觉着突然了些，毕竟寒陆城遭毁后还需修复，新的皇宫还需营建，朝中诸臣还需配置。


    姬楠来的目的，就是要吴亘帮他把鲁家给灭了，让他这个郡守实至名归，同时也算给姬家立国的一份贺礼。


    这些日子以来，鲁家虽然同意改制，但在人事军权等要务上却是死抓着不放手，姬楠在此可谓举步维艰。所带来的人手根本插不进去，而且上下都是鲁家的人，他实际上能管的也就是自己的郡守府。


    这次为了给吴亘筹措粮草，也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从鲁家手中抠出了一些。


    “你准备帮他了。”宝象看到吴亘神情，就知道他动了心。


    “不错，这些日子在山中开荒，费了诸般气力，但仍是成效不彰。”吴亘叹了口气，看了看连绵的群山，一脸无奈，“今年的粮草算是有着落了，但明年呢，我准备将鲁家地盘上的良田抢过来，以供无畏军所需。”


    “打了鲁家，邻近的漆雕家和阳家怎么办。无畏军一动，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须得好好想个对策。”宝象面色有些忧虑，他口中的漆雕家和阳家，正是南部三郡中的另外两郡，都是吴亘这个都督所应巡查的范围。


    “不管那么多了，当下最紧要的是无畏军能在良遮山中立足。先打下鲁家，另外派人点拨一下另外两家，要是对方识趣，就不派兵攻打，只需提供军粮即可，毕竟咱不能把人全撒到三个郡。”吴亘想了想，吃饭的问题乃是最重要的，终是定下了打的决心。


    “此战以你为统领，带上薛信和卓克的人马，与姬楠里应外合，拿下鲁家。”吴亘边往回走，边吩咐道，“若是对战，以卓克为主，你和薛信在后压阵即可，要让他多练练。另外把凌云八骑也带上，让他们见见血，整日里一个比一个跳得欢，心比天高，哪里知道战事的残酷。”


    “你不准备带军前往吗。”宝象有些诧异。


    吴亘停了下来，望着远处的茫茫原野幽幽道：“再往后，无畏军的人会越来越多，战事可能囊括多洲，我终不能事事亲为。只盼着这些将领个个成为擎天玉柱，能独当一方，我们也就轻松些了。”


    宝象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当初在抚冥关的日子，就好像是在昨天，未曾想，我们业已出来这么些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老莫。”


    “走吧。”吴亘嘴角翘起，勾住了宝象的肩膀，向着大营走去，“快了，等咱以良遮山为依托，打下一块地盘，攒下足够多的人手，就可以返回北洲了。到那时，我们再去寻老莫，与他好好喝一杯。”


    二人边走边谈，身旁的亲兵自觉离得远了些。山风幽幽，夹杂着二人的嬉笑声，掠过初成的右军大营，飞过连绵的良遮山，化作片片絮语越过茫茫涨海。


    十日后，吴亘正静坐于弦晚岭大寨中，看着宝象送回的战报。


    远处，隐隐传来民夫夯土的号子声。中军大营的营建一直没有结束，按着孙宏的规划，这么大的良遮山，仅是立几座军寨太可惜了，倒不如干脆做个小城。


    所以弦晚岭上一直是个工地，来来往往的人不断修筑着城墙，府邸，屋舍，一个小城的雏形已是隐隐出现。


    宝象带人进军鲁家后，在姬楠的配合下，刚开始时颇为顺利。等到了后面，鲁家终于反应过来，无畏军这是要彻底翦灭自家啊。


    大惊之下，鲁家调动了所有的人马抵挡无畏军的进攻，而且隐有漆雕家和阳家的人换了鲁家装束支援。


    这三个家族的地盘连在一起，唇亡齿寒、休戚与共的道理他们自是懂得。虽然不敢明面上反对，但派些人马粮草支援还是可以的。


    所以，无畏军的进攻势头大缓，与敌僵持在了一起。不过吴亘并不着急，无畏军如今的士卒多参加过联军大战，整体来说优势还是有的，只不过由于磨合时日不长，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战力。


    要想早日成军，最快的法子就是以战练兵，所以，吴亘干脆把张武阳也派了出去，正好也借鲁家的手练练兵。


    “禀寨主，杨候正回来了。”有亲兵轻轻敲门。


    “哦。”吴亘眉梢一挑，起身站了起来，杨正已多日没来情报，原来是赶了回来。


    出了这座临时给自己搭的小屋，吴亘看见远处有两人正沿着石阶向自己走来。


    眉头一皱，吴亘低声嘟哝道：“她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很快，杨正陪着姬嫣到了吴亘的屋前。看着这座布局雅致的小屋，姬嫣不由眼睛一亮。


    此屋位于南麓山坡，用泛着清香的松木做成院墙，院旁还有一汪清潭，隐见游鱼细石,直视无碍。院旁有一株粗大的槐树，树荫正好盖过半个院子，挡住了直直的日光，让小屋更多了一番静气。


    “三少……三公主，新朝将立，诸事繁复，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吴亘赶紧上前，冲着正负手观瞧小院的姬嫣施礼道。


    见姬嫣一脸欣喜模样，并不搭理自己，吴亘在杨正的大肚上狠狠抓了一把。后者呲牙咧嘴，双手一摊，一副她要来、我能奈何的模样。


    姬嫣终于看完了院子，满面春光，笑意晏晏，“吴亘，未曾想你竟然觅得如此绝佳之处。若知道良遮山有如此美景，我早就来了。如今的寒陆城，满城皆是血腥味和阿谀谄媚之声，实是让人难以忍受，这不就来投奔我们吴都督来着。”


    “请请。”吴亘狠狠瞪了杨正一眼，将姬嫣请入屋中，又吩咐高菡上茶。


    姬嫣颇为好奇的看了一眼这个漂亮的小姑娘，等其离开后方低声问道：“这是何人，怎长得如此伶俐。”


    “高菡，父母双亡，我看她可怜，便收在了身边。”吴亘随意道，瞟了杨正一眼。


    杨正赶紧开口，岔开了话题，“方才在经过鲁南郡时，下面正在大战，难不成是无畏军在攻打鲁家。”


    “不错。”吴亘将姬楠的请求说了一遍，倒也没有隐瞒自己想夺鲁家良田供养无畏军的想法。


    “来的路上，我让杨正特意在良遮山上绕了一圈。吴亘，你的胃口有些大啊，这片大山藏个百万人不成问题。”姬嫣一脸挑衅的看着吴亘。


    吴亘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对方的弦处音，“若是没有粮食，一切都是虚妄，藏多少人都得死在其中。倘良遮山能容下这么多人，你说各个行省会把其弃而不顾。”


    “这倒也是，仅凭良遮山养不了那么多人。”姬嫣释然一笑，打量了一眼屋中摆设，“对了，他呢。”


    他？吴亘和杨正对视一眼，要命的来了。


    咳咳，吴亘咳嗽了一声，“从月并不在此地，他在碎空峰。”


    “哦，距此多远，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今天到碎空峰一游可否。”姬嫣眨了眨眼，歪头盯着吴亘。


    “公主啊，你远道而来，身子定然疲乏。况且，良遮山中也就是弦晚岭附近有女眷，其他各处都是军营，你还是在此歇息两日再说吧。”吴亘只得想法子拦下姬嫣，省得她去骚绕水从月，给自己招来横祸。


    “对对对，公主此行走得匆忙，只带了两名侍女，还是歇息几天，等安排好住处，安顿好一切再说。”杨正也赶紧阻止对方，人可是自己带来的，万一出了什么篓子，水从月的铁拳第一个落在吴亘头上，第二个就是自己。


    “罢了，看你们一个个紧张的，难不成我是老虎，会吃人不成。”姬嫣白了吴亘一眼，神态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我看这座屋子就不错，就住这了。”


    吴亘一脸无奈，苦笑道：“三公主啊，你这是和我对上了。想当初在兴山时就抢我的宅子，到了良遮山依旧不放过，看我不到碎空峰告上一状。”


    “算了，真是小气，这屋子还是留给你吧，给我另寻个住处就是。”姬嫣懒洋洋起身，“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一切都得仰仗吴都督。这侍女吗，就不要那么多，百余个即可。每月的俸禄吗，看着给，与寒陆城一样就行。吴都督，不为难吧。”


    “不为难不为难。”吴亘苦着脸起身，赶紧将姬嫣送了出去，又吩咐孙宏给她寻了一座刚建好的小楼，安排好一应起居所需。


    等姬嫣离开后，吴亘大步回到了屋中，“寒陆城中情势如何，为何会回来这么晚。”


    杨正见吴亘神情严肃，也不敢怠慢，“姬辛疯了，到处在杀人捉人。寒陆城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要不是借战胜联军之势压下了诸多纷争，说不得早已有人反了。而且，姬宸和姬辛已是矛盾重重，双方因为慕容雁玉的废立之事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姬宸为了保住自家妻子，以绝食与其父亲相抗。”


    “怎么会闹得这么僵，那姬夜的态度如何。”吴亘一脸诧异，没想到姬辛一回来，父子之间就闹得形同水火。


    杨正略略沉吟了一下，斟酌道：“按着我的推测，应是有三个原因。一来慕容雁玉没有子嗣，为姬辛所不容。二来慕容雁主私畜暗卫的事为姬辛所知，其人勃然大怒，将这些人血洗一空。三来就是慕容雁玉喜操弄朝政，这就犯了天大的忌讳。


    所以，姬辛除去慕容雁玉之心已定，而姬宸又要力保他妻子，二人迟早要爆发冲突。至于姬夜，早就跑回寒陆城中，整日里呆在府中闭门不出，一副与己无关模样，枉费我们一番心机，还给他在外安排了诸多助力。”


    “鲜于家那两名镇抚可死了。”吴亘对姬夜的表现不置可否，却是关心起鲜于产、师法的死活。


    “死了，花了大价钱。”杨正一脸得意，“如今鲜于家虽然理亏，但对两人的死颇为恼火。不得已之下，姬辛把元欣派到了行省北部，以防范鲜于家的反制。”


    吴亘点了点头，背着手在屋中转了两圈，“甚好，姬家内乱，加上鲜于家施压，无暇他顾，我无畏军正好借机壮大。此外，你回来得正好，派人与楚喜等人联系，同时游说花彦霖，助其行事。”


    “也就是说，我们下步的目标是白岭行省。”杨正双目炯炯，正视吴亘。


    “不错，无畏军下步的策略就是要北盯姬家，南防鲜于家，西乱呼兰家。我们的目标，就是彻底坏了白岭行省的局势。”吴亘直起身来，透过窗户望向西方，那里一轮落日薄山，染红了偌大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