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真虽是单纯善良,但并不蠢笨,对方的来意大概也摸清楚了。
她们二人口口声声提及言哥哥和皇后娘娘,只不过是女孩子家家的嫉妒心在作祟。
虽然庭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好值得嫉妒的,她喜欢言哥哥是真,不想做太子妃也是真,可无论怎么样都是她自己的事,关这些人何事?
庭真性子较软,闻言只冷着脸,声音轿软道:“劳烦三位小姐让一让,我要去找我哥哥。”
说着她低下头就要从三人的身边绕过去。
母亲素来教育她在宫中要谨言慎行,庭真又不是爱惹麻烦的性子,自然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对方不愿如她的意。
“放肆!”那绿衣姑娘娇喝一声,“你可知这位是谁?竟敢叫她让一让!”说着她伸出手便去拉扯庭真。
四人本就在池塘中央的小石桥上,桥面横竖就这么宽,她一拉扯,庭真手里的锦盒子竟是直接飞了出去,“噗通”一声落在了池塘里。
这动静闹的太大,就连塘边正在唱七仙女的戏班子都顿了一下,朝这边看了过来。
顾无言和宁西楼两人与那边的池塘隔了一座假山,不过顾无言听觉灵敏,发现有异立刻朝着假山另一边绕了过去,发现是庭真出事,脸色一沉就要上前。
只是她的胳膊一紧,被身后的宁西楼拉扯了一下。
“等等。”宁西楼说。
顾无言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眉目轻竖,有些担忧。
“再等一下。”宁西楼面色如常,安抚地点了点头,朝着那小石桥的方向努了努嘴。
顾无言一颗心微微吊着,也不知道宁西楼想要做什么。
那边石桥上,庭真手里的喜蛛锦盒掉到了池塘里,她嘴一扁差点就要哭出来,眼眶红红地强忍着眼泪质问道:“你为何要扔我的喜蛛?”
绿衣姑娘见周围看着的人有些多了,神色也慌张起来。
李昭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慢声道:“你自己扔下去的锦盒,与我们有什么关系?盒子是在你手里的,我可有抢过你的盒子?”她容貌艳丽,气质清然,与陈妃娘娘长得有六七分相向。
周围指点的人越发多了,好像都在讨论庭真。
庭真甚至能够听到“忠义侯府”“皇后娘娘”这样的字样。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心里十分委屈,目光四处张望着想要寻找顾无言。
粉衣姑娘也帮腔道:“哎呀,这池子里养的可都是陈妃娘娘最喜欢的绯写锦鲤呢,你故意把盒子扔下去,岂不是污了池子?若是锦鲤死了……”她话说到一半没有说完,不过其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顾无言不认识那左右两个姑娘,却认识当中的是陈妃那边的李昭,不知道陈妃这一手打的是个什么主意,面色更冷了。她正要走出去,却见一个宫装女子幽幽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手上还牵着一个半大的男孩,气势如虹。
那女子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还未靠近,便掀唇冷笑了一声:“若是锦鲤死了,本宫便捞它出来烤上一烤,正好为晚上加餐了。”那女子红唇白肌,一双碧眼半眯,气势汹汹,看上去极不好相与。
她此言一出,围观的人群顿时觉得脖颈一凉,纷纷退散,给那女子让出了一条道来。
顾无言从未见过这个女子,心下好奇,不由多看了两眼。
只见她牵着一名十岁大小的男孩,脚步不停地朝着庭真的方向走了去,身量与那几个姑娘也查不了多少,偏偏气势就压过对方一个头去。
她手边的男孩子长得也十分清秀好看,只是神情略有些瑟缩,好像极害怕现在的场面似的。要不是被那女子牵着,定会毫不犹豫地躲到她的身后去。
宁西楼见顾无言好奇,温声解释道:“这是三公主宁愿。那个孩子是五皇子,宁北羽。”
这么一解释,顾无言方才恍然大悟。
宁西楼行四,前头有太子和二皇子,行三那位不是皇子,而是整个大延唯一的公主宁愿。
说起宁愿,顾无言也是有所耳闻的。据说这位三公主彪悍的很,长相不提,她先后被延佑帝嫁出去两次,她先后将驸马打残过两次,休了驸马大张旗鼓地回宫继续做她的三公主。要说真性情,这位三公主殿下才是真性情。
若说顾无言是北域的杀神,那这位三公主便是京城的恶魔,据说她脾气古怪,阴晴不定,提之便令人闻风丧胆。
顾无言好奇地看了那三公主许久,心下的好奇更重了。
果然一见那位三公主,李昭三人的脸色齐齐一变。李昭一扫先前傲气的模样,温婉笑道:“三公主怎么过来了?还有……还有五殿下。”有陈妃撑腰,她的确可以在京城横着走,千金小姐当中也只有蔺若兰能够和她相提并论。
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在三公主面前放肆,一时间连行礼都忘了。
庭真眼圈红红地望着三公主,咬着嘴唇不说话。
宁愿牵着宁北羽朝着四人所在的桥上走了两步,宁愿如今也不过二十四五岁,一双眸子却是寒气逼人,犀利的很。
她上下扫了一眼那绿衣姑娘,启唇冷嘲道:“你这一身绿的,本宫还以为你是个蚂蚱。”
原来宁三公主竟是从一开始就将她们的话给听了个完全。
绿衣姑娘是中书院李校正的孙女,哪里敢和宁愿叫板,一张脸顿时青一阵白一阵,连话都说不出来。
“三、三公主,不是……我们是……”粉衣姑娘胆子较大一些,连忙开口解释。
只是她刚一开口,却被三公主凉凉地扫了一眼:“让你开口了吗?”她声音轻柔,言辞却是刺人的很。
见庭真被打抱不平的三公主给护着了,顾无言总算是松下一口气来,转头问宁西楼道:“你早就知道三公主会帮真真?”
宁西楼笑着应了一声,想了想说:“三公主虽有恶名,但为人正义大气,不喜阴私嫉事,庭小姐若是能与她相交,京中便能多一个护着她的人。且她生平最恨政治利益斗争,厌恶将女子婚事当做政治筹码来要挟使计的,有她在,你可放心皇后与陈妃会对庭小姐做什么手脚。”
短短的三言两语,顾无言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她这些日子一直在担心若是自己不同意娶庭真,那皇后会强行用庭真的婚事来跟武安侯府做文章,苦于想不到一个完好的解决方法。
她从未对宁西楼提过这事,宁西楼却是替她想了个周到。
顾无言只觉得有些内疚与艰涩,低声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我虽不知武安侯府与忠义侯府的想法,但皇后的想法是司马昭之心,我知你定不愿武安侯府因为庭小姐的缘故被东宫掣肘,刚才便差必安去与三公主打招呼了。”宁西楼语声轻柔,言简意赅地将自己的猜测解释了一番。
“不过我愿只想引三公主与庭小姐结识,却没有料到会有人去寻她麻烦,让她受惊了。”
他这么一说顾无言就更不好意思了。
亏得自己刚刚还有些埋怨宁西楼拉着自己不让自己去救庭真,其实人家根本就将事情都安排好了。
顾无言内疚十分,连带着看那小木盒里正在结网的喜蛛都顺眼了几分。
见她不语,宁西楼又道:“你若是承爵之后,少不得要离开京城,你是无法护得忠义侯府周全的。有三公主在,庭小姐必然不会再碰到今日这样的事情了。”
“……真的多谢你了。”顾无言抬起头,感激的话噎在喉咙口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宁西楼失笑着伸出手摸了摸顾无言的头顶说:“举手之劳罢了。更何况你我之间还需要说谢谢吗?你先前那般卖命地帮我查案,甚至还受了伤,我是不是也要郑重其事地向你道谢?还有先前将我从京畿府衙捞出来……”
“那也算受伤吗,只是一道小口子……”顾无言无语了。说起受伤的事,她还没来得及问宁西楼怎么会有这么珍贵的龙血竭的药材。
不过宁西楼再怎么说也是一位皇子,多多少少身上会藏着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小秘密,有什么珍稀药材好像也并不奇怪。只是他拿龙血竭来擦自己脸上那一道小口子,着实有些浪费了。
宁西楼却认真地说:“那也是受伤了。”
“可是你不是已经送了我寒光匕首……”
“一码归一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几句,在月光之下显得尤为亲昵。
顾无言总觉得宁西楼不像是刚刚才认识的朋友,两人之间的默契倒像是相熟多年似的。无论是脾性还是观念,都奇异般的投契。
那头三公主还在与李昭几人说着什么,顾无言却是听不进去了。
她抬头望着宁西楼那张有如瓷玉无半点瑕疵的面容,眼睛亮晶晶的真诚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拜个把子吧!”
她期待地看着宁西楼,见宁西楼那一向完美无缺的笑容僵了一瞬,就像是瓷瓶出现了一道裂痕。
李昭几人与庭真发生矛盾的事有了三公主插手,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李昭黑着脸向庭真赔礼了道歉之后,便咬着牙福身恭送三公主一手牵着五皇子宁北羽,一手牵着庭真离开了池塘边。
庭秋月早在动静闹大的时候便想过来,可塘边拥拥攘攘地围满了人,他瘦胳膊瘦腿地挤不过来,在三公主带着庭真走过来后方才灰头土脸地冲过去,连忙拱手向三公主道谢。
庭真坚强的忍着眼泪没有哭,见庭秋月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嘴一扁,委委屈屈地喊了声“哥”,随即抹了两把眼睛对三公主福身行礼:“谢谢三公主解围……”
宁愿好奇地打量了这兄妹两眼,十分欢喜地伸出手捏了捏庭真圆滚滚的小脸,嗤笑了声道:“小姑娘家,要坚强一些。碰到那些个恶婆娘不用废话,直接一耳刮子抽过去,保管她们半个屁都放不出来。”
庭秋月听了那话脸就黑了一半,可对方是公主,又是帮着自家妹子说话,他总不能指责吧?
早知道三公主彪悍,可彪悍到这个粗俗的程度……庭秋月讪笑着吞了口口水。他瞧见宁愿身边的宁北羽,十分礼貌地作揖行礼。
庭真听了那话却欢欢喜喜的,一再向三公主道谢。
不多时,天色渐晚,宫宴的重头戏便来了。
每年乞巧宫宴都会进行这一步骤,意为添喜、增福,由皇后娘娘做冰人,钦点两位有缘之人谕旨赐婚,结为连理。
内侍会给每位小姐分发花灯与纸笔,由各位小姐将自己与心仪之人的名字写在红纸上放进花灯里,再将花灯置于塘内,请喜蛛结网结的最密最结实的“织娘”来捞灯,钦点姻缘。若是皇后娘娘觉得妥了,便下懿旨赐婚,若是觉得不妥,便将花灯放回塘中,来个心照不宣。
往年诸位千金小姐们最为期待的便是这一环节了。
没有什么规矩,没有什么限制,可以大大方方地将自己心仪之人的名字与自己写在一处,甚至还有机会能够由皇后亲自赐婚。
不少小姐们面上露出了欢喜兴奋的笑容,期待地看着穿行于御花园中的内侍和宫女手中分发的纸笔与花灯。
花园中心的亭内,蔺后与延佑帝笑说:“不知今日是哪两个有福气的孩子呢?”
“嗯,朕也期待的很。”延佑帝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一旁正襟危坐的苏氏和庭夫人已经在这儿陪了半晚上了,闻言不由担心地对视了一眼。若是她们猜得没错,皇后指不定要在这儿下腕子,若是捞上来的花灯上写着庭真与太子的名讳……那便是跑都跑不掉了。
庭夫人紧张地小声问道:“言儿人去哪儿了?”
苏氏摇摇头,几不可见地瞥了笑的端庄的皇后一眼,心中有些惶恐。
坐在另一侧的陈妃巧笑倩兮地与延佑帝打了个招呼,侧过身子对身边的宁南阙低声说了几句,旋即神色莫名地与蔺后对视一眼,颇有些挑衅的味道。
这一局谁胜谁负就在此一举,谁能抱得美人归,就看一会儿子谁的手段更厉害了。
蔺后笑了笑,心中暗生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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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安:对不起我快笑吐了。主子明明变着法儿的将庭府那个小跟屁虫赶走了,偏偏顾世子还要感激他。
可是……拜把子……噗哈哈哈哈哈哈!(笑到打滚)
宁西楼(磨刀):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