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言冷眼目送他离开，对宁南阙临走还要挖个坑给自己跳的行为感到十分的不齿。


    宁东城见状无奈地对顾无言歉笑道：“抱歉，二弟他就是那个样子，顾世子不要见怪。”


    他知道宁南阙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是为了离间他与顾无言之间的关系，不想他们有所牵扯，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和宁南阙做了二十几年的兄弟，难道还不了解他么？


    “倒是没什么。”顾无言哂笑了声，她看到宁西楼终于从延佑帝的身边离开朝着自己这儿的方向走了过来，便抱拳向宁东城举了举，“不好意思太子殿下，我寻四殿下有些事，失陪片刻。”


    她和宁南阙没话说，和宁东城当然也没话说。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哪有和宁西楼相处起来的简单干净？


    说着她半点面子也不给宁东城留，抬步就朝着宁西楼走了过去。


    对她不给面子的行为，宁东城蹙了蹙眉，却也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个武安侯世子对权斗的嗅觉太过灵敏，无论是他或是宁南阙，即便是并无恶意的示好，只怕在她的眼里也是一样的。


    原地，庭秋月像只孤零零的小兔子一样被人扔下，睁着无辜的大眼呆呆的看着顾无言雀跃的背影。


    无言变了！无言变了！


    ……


    那头，顾无言快步朝着宁西楼的方向走去。


    花园小径上的人不少，两人当中隔着不少赏花赏物的小姐和公子们。


    宁西楼也在艰难地避开人群朝着顾无言这边过来。


    还没等他靠近顾无言，面前却是红影一闪，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宁西楼身材瘦削高挑，来人是个女子，须得低下头才能看到对方的脸。“姑娘有事？”他拧眉淡道。


    面前的姑娘一脸英气，虽穿着酱红衣裙，但不难看出她并不习惯这身装扮，反倒是短打会更适合她一些。且她步履平稳，手臂有力地拦在自己面前，显然是个练过武的。


    见对方不语，他耐下性子又问了一句：“你有事吗？”


    宁西楼不仅仅是皇四子，且长相出众，惹得不少围观的目光。他温言声轻，看上去十分好脾气的模样。


    越是靠近宁西楼，赵明珠的心跳就越来越快。


    她年纪不小了，又为母亲守孝三年，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大抵是看上这位四殿下了。


    自方才惊鸿一瞥，她就迟迟没有将目光从宁西楼的身上挪开，只觉得面前男子宛若谪仙。


    赵明珠以为，自己的爹是武将，那她也一定会更喜欢如顾世子那样的武人，孔武有力，张扬霸气，驰骋马上。可当她今日得见宁西楼，方才知晓世间竟会有男子长得好看成这副模样。


    如皎月，如惊龙，如天神。


    她强忍着心绪的抽动，小心说道：“我叫赵明珠。”


    宁西楼是何等人精，怎会看不出赵明珠的意思。他后退一步拉开与赵明珠的距离，点头致意道：“原来是赵小姐。”


    赵明珠不曾注意到宁西楼的小动作，脸颊漫上一层红霞，惊世骇俗地问道：“你……你可娶妻了？”


    “你可娶妻了？”


    待顾无言将将走近宁西楼二人时，听到的便是这么一句。


    不光是她，旁观的还有几人也听见了，惊讶的目光环绕着赵明珠和宁西楼两人，在两人之间游移。


    赵明珠恍若未觉，一双眼睛仍忽闪忽闪地盯着宁西楼。她是武将之女，自幼习武，行事作风也偏男子，大方果断，对待感情上的事自然也不会拖泥带水。


    “我今年十八，我爹是抚远将军赵演，家中只有我和我爹二人。”赵明珠继续说道。


    宁西楼差点就被这姑娘主动惊人的举动给吓着了，他脸上挂着无奈的微笑，颇含歉意地问道：“赵小姐是不是刚刚喝了陈妃娘娘送来的果子酒，喝醉了？”


    那赵明珠脸上两坨红霞，当真与醉了别无二致。


    宁西楼也没想到参加个宫宴会碰到一个自己的“追求者”，按理说以他的身份地位，应该没有哪家小姐看得上他才是。谁知却偏偏碰上个神经大条的赵明珠。


    “我没有喝醉，我现在清醒的很。”赵明珠一愣，连忙否认。“殿下还未回答我，可有娶妻？”


    宁西楼更无措了，目光越过赵明珠，落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顾无言身上，眼中散发着求助的光芒。


    顾无言高高地扬起眉，只觉得现在的宁西楼就像是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兔子，差点“噗嗤”喷笑出声。


    顾无言心想，宁西楼的样貌的确是好看的，颇有些蓝颜祸水的味道。否则自己也不会有那么几次看着他的容貌走神了。


    他这张脸走到哪都不容人忽视，会有一两追求者实在太稀疏平常了。只是赵明珠的举动的确是吓到了人，说的严重一些，便是这姑娘太不自重。可用旁观者的角度看来，又会令人感叹一句，将门虎女，大气非凡。


    顾无言压下心中一点子莫名其妙的酸意，想了想还是抬步上前与赵明珠打了个招呼，随即对宁西楼道：“赵姑娘……四殿下，我有些关于案子上的事情想要问你，可否借一步说话？”


    现在御花园的小姐们都在哄着自己手上的喜蛛结网，赵明珠却大喇喇地跑来剖白自己的心意，着实不大妥当。


    顾无言嘴角挂着淡笑，对赵明珠点了点头。


    “顾帅……”赵明珠一愣，固执道：“可是我与四殿下的话还没说完，顾帅这就过来抢人，不大好吧？”她性子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这话一出说的顾无言哭笑不得。


    “赵小姐，现在诸位小姐们都在养喜蛛，听说蛛网结的最密的皇后娘娘是有赏赐的，赵小姐为何不去养喜蛛呢？”顾无言对女孩子一向很有耐心，赵明珠这么跟她说话她也不生气，而是温言而语。在她眼里这赵明珠与庭真交好，那赵明珠就跟庭真一样和妹妹没什么两样了。


    她靠近两人，负手站在宁西楼身前，有意无意地将他挡在了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对宁西楼她天生就有一种保护欲，许是因为自己是“孔武有力”的大将军，而对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皇子，无助又无辜，顾无言便不自觉地想要将他护在身后。


    这种保护欲跟护着庭秋月和庭真似乎有那么一丁点不一样，但至于哪里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顾无言说不出来。


    她明明比宁西楼还要矮上大半个头，面对的又只是赵明珠这么一个姑娘，偏生就摆出了老母鸡护小鸡的架势。宁西楼站在她身后，望着顾无言头顶的发辫，目光柔和。


    赵明珠抿了抿嘴唇，似乎不大乐意。


    顾无言趁热打铁地又说：“赵小姐若是有什么心愿，不妨现在好好的去养喜蛛，等蛛网结成，再向皇后娘娘许愿？”


    她循循善诱的话引诱到了赵明珠，赵明珠迟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复又看向顾无言身后的宁西楼说道：“那四殿下等我一会儿，等养好喜蛛了我再来找你。”说罢便脚步轻快地不知道去哪找自己的喜蛛盒子了。


    赵明珠走后，周围偷偷围观的人群装模作样地继续与身边之人说话，时不时地偷瞄两位长身玉立的男子，却再没刚才那么明目张胆了。


    池塘对面的戏已经唱到了尾声，戏班子的人以青练为鹊桥，幽幽地搭在台上，扮演牛郎和织女的两位角儿相拥在一处，搭着婉约喜庆的琴笛合奏，缓缓落幕。


    顾无言和宁西楼两人挑着僻静一些的地方走，偶有路过的小姐或是内侍纷纷忍不住对这两位容貌惊人的佳公子多看了几眼，随即害羞地偷笑着离开。


    宁西楼淡笑道：“你倒是出了个馊主意。”


    “怎么？”


    “你让赵小姐回去好好养喜蛛，是想先将她打发走。你怎么没想过若是她的喜蛛当真结了最密的网，由此向皇后娘娘提出心愿，那该如何是好？”宁西楼语声轻轻，嘴角含笑，那笑容怎么看都带这些耐人寻味的宠溺。


    可惜顾无言不是一般人，看不出什么宠溺不宠溺的。


    他们在御花园的净湖一角停了下来，就连着唱戏的池塘，湖水淙淙地通过当中间隔的假山流去池塘，月夜之下有小鲤不住地在岸边上嬉戏游乐。


    顾无言随手将方才从内侍手上碰着的绿豆酥碾碎了洒在水里，看着那几条瘦弱的小鲤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抢食，一旁另有几条肥大一些的闻着味儿就冲了过来，将那些小鲤给挤了开来。


    她蹲在岸边，月光在她头顶映出一道漂亮的光圈，配以靛素长衣，一扫身上的煞气和血腥，多了不少温柔。


    顾无言回过头来，眯眼笑道：“那不是也挺好？才子佳人，相结御花园，又有御旨赐婚，岂不美哉？”说着她歉意地对着那几条小鲤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半点没在意宁西楼的模样，反倒是没带够吃食对那几条小鱼饱含同情和可怜。


    宁西楼顺着石子小路走近顾无言，步履轻盈，直勾勾地站在顾无言的身后，良久才慢慢吐出一句。


    “不美。”


    因为不是你，所以一点都不美。


    顾无言顿了一下，蓦然回头，忽就看见宁西楼站在自己身后，手中摊放着一只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小巧木盒。


    对比方才顾无言看到的那些内侍分发的花里胡哨的漂亮锦盒，这只小木盒显得普通多了，只有巴掌大小，安安静静地躺在宁西楼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顾无言好奇地伸手提开小木盒的盖子看了一眼，里头赫然躺着一只懒懒胖胖的小蜘蛛。她笑容僵了一下，问道：“给我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必安捉来的，拿着玩玩。”宁西楼仿佛没看到顾无言僵硬的笑容似的，负着手温言说道，笑的十分无害。


    顾无言摆出一副“你好无聊”的表情来，推拒着站起身来哼道：“我又不是小姑娘，你少拿那些哄姑娘的玩意儿来哄我。有这功夫不若拿去哄哄御花园的姑娘们，看看有没有哪个愿意跟你回府去做四皇子妃的……”她睨了宁西楼一眼，面上不显，心底却是轰然打鼓。


    差一点点，顾无言就要以为宁西楼知道自己是个女子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宁西楼那坦然又温柔的表情，顾无言总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


    河塘的另一头，庭真手里捧着装有喜蛛的小锦盒四下张望着，寻找着两个哥哥的身影。


    她看到河塘对面的正无聊的数蚂蚁的庭秋月，刚要顺着塘上的石桥去找他，身边却一左一右地围上了两三个人影。


    几个衣着华贵的姑娘挡住了庭真的去路，面上挂着讥笑。


    “哟，我说是谁在这儿跟无头苍蝇似地乱窜呢，这不是忠义侯府的庭小姐嘛？”为首那女子着宝蓝色的襦裙，腰佩金丝绣珠吊环，颈白修长，抬着下巴的模样像只骄傲的鹅。说话的姑娘站在她身侧，圆脸桃腮，衣着粉嫩亮丽，稍显圆润。


    还有一名穿着葱绿衣裙的姑娘，咯咯笑道：“你怎么能说人家是苍蝇呢？我倒觉得庭小姐更像是只蚂蚱，你看她瘦的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堂堂忠义侯府没给自家的小姐吃饱饭呢。”


    庭真素来娇生惯养，被谢凉捧在手心里养着，又有庭秋月和顾无言这两个哥哥护着，哪里碰到过这么不讲道理的女子。


    她愣愣的捧着锦盒，一双秀眉轻轻皱了起来。


    那左右两个姑娘分明就是唯中间的蓝衣女子马首是瞻，可那蓝衣女子却一直高抬着下巴用斜眼看庭真，也不说话。


    粉衣姑娘笑道：“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一只小蚂蚱哪里配得上顾帅，又能得皇后娘娘的青眼？”


    “哦……那找你这么说，这就是只有手段的蚂蚱咯？”


    那左右两个姑娘一唱一和，活像是一对说相声的。


    不过不难看出，她们所言所语皆是在拍当中的蓝裙女子的马屁。


    而那个一直以高傲形象示人的蓝裙姑娘，正是顾无言他们先前所见的那位陈妃娘娘的外甥女，李昭。


    －－－－－－题外话－－－－－－


    again，钢铁直女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