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是不太会穿女装似的，腰间地系带系的有些粗鲁歪扭。同时还高束着马尾，与温婉柔美的衣衫搭在一处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但那并不影响顾无言周身萦绕地那股“生人勿近”的高洁气势，如高山之莲，如深潭游鱼，比得鸢尾。她眉宇间带着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反倒更为独特有味。


    璃水呆愣了好一会儿，原本就艰涩的喉头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半晌才喃喃道：“世、世子爷……？”


    顾无言扯了一下腰间随着动作摆动的流苏，只觉得麻烦不已，抿着嘴不耐道：“可有什么疏漏？”她从来没有穿过女装，偶尔看顾府那两个小姐还有庭真穿便觉得麻烦又复杂，今日自己套上了……当真是麻烦又复杂！


    璃水回过神来，衷心地赞道：“世子若是女子，定也是祸国殃民人人艳羡的对象。”她说的是实话，虽然现在不难看出顾无言十分排斥这装扮，且她言行举止还颇显僵硬别扭，但稍加改扮，那定然是倾国倾城之姿。


    说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将顾无言牵引至梳妆台边上，取过自己用的一把牛角梳子道：“世子莫急，璃水替您梳个发髻……”


    顾无言其实很讨厌这种地方。


    声色犬马，纸醉金迷。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没有他们踏潮军以及诸多其他边疆军士们在风雨中坚韧不催地抗战奋斗，经年累月一成不变地驻守边关，这些人何以能够这般日夜不思地在此挥洒自己的金钱与精力。


    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可换个角度，她又实在没有办法将自己这样的想法加诸到这些无辜的人身上。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没有在边境生活过，无法感同身受罢了。


    出生即代表了一切。


    夜晚的春华浓亮如白昼，与白日里恰恰相反，喧声鼎沸。


    楼上的雅间隔音做得好，下头大堂的丝竹乐舞声传不到楼上来，完好地保证了每一个客人的私密性。


    顾无言难得亦步亦趋地跟在璃水的身后，经过一扇扇或紧闭或敞开的雅间，不甚清晰地听到各种欢声笑语。


    璃水恐她不适，想要解释两句，一想却又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领着顾无言走过好几间房，直到倒数第二间才停下来，看了顾无言一眼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了门，端起先前一直装扮着的高冷模样：“游大人。”


    房中正中间的贵妃榻上坐着一名中年男人，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剥着葡萄。他身旁还站了两名毕恭毕敬地侍卫。


    见有人进来了，游大人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子，哼笑道：“璃水姑娘好大的架子，让本官等了许久。”他将一粒葡萄塞进嘴里，一双小眼儿瞄了璃水一眼，紧接着被她身后的顾无言吸引了目光。


    比起璃水那故作清高的刻意，后头的年轻女子就显得自然多了。她一双飞斜入鬓的英眉高挑，眼神淡漠又清冷，只一眼便看的让人寒到了骨子里头去，不像是伪装。且她容貌出色，比游大人在春华浓见过的任何一位姑娘都要更胜一筹，实乃绝色。


    顾无言同样也在打量这位所谓的游大人。


    她猜想璃水口中所说的官老爷官职应该不低，但没想到竟还是在朝堂上看到过的面孔。


    顾无言叫不出他的名字，依稀记得是吏部的人。


    游好之不是什么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否则也不会到这里来了。一见顾无言也在“好奇”地打量自己，他瞬间眯起了绿豆大的眼睛，莫名一笑：“怎么？今日是要两个一起伺候本官？”


    璃水摆摆手解释道：“非也，只是璃水今日不太方便，没有办法伺候游大人，又担心游大人生气，这才找了楼里新来的姐妹帮忙……这位妹妹是新进楼子的，模样俊俏，璃水猜正符合游大人的口味……希望游大人不要怪罪璃水才好。”她有些紧张，之前想好的借口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跟念经似的，十分的尴尬。


    顾无言有些无语地瞥了她一眼，希望不要引起这位“游大人”的怀疑才好。


    说着璃水靠近了游大人几步，抢过游大人刚刚剥好的葡萄塞进自己嘴里，颇含诱惑地抿唇笑了一笑。


    她虽然紧张，但个中尺度把握地不错，既没有让游好之反感也没有引起他的怀疑。游好之哈哈一笑地掐了一把璃水的屁股，嗔笑道：“那今日哥哥就放过你，改日你得好好补偿我才好。”一个年纪足够能当璃水父亲的油腻中年老男人自称哥哥，着实让顾无言恶心了一把。


    璃水松了口气，将顾无言往游好之地方向推了推，道：“好好伺候游大人，游大人不会亏待了你的。”随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地声音小声道：“我只能帮世子到这儿了，你好自为之。”


    为了不打扰游大人“玩”的尽心，璃水给他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将人一起带了出去。


    屋中一下子就只留下了顾无言和游好之两人。


    游好之官阶比少年成帅的顾无言要低，平日里就没怎么见过顾无言的面，上朝时也不过远远地观望一二，且顾无言那时又是男装朝服打扮，哪里能认得出来面前这风姿卓绝的美人是鼎鼎大名地顾帅？


    他十分满意顾无言的长相，兀自给自己和顾无言都倒了杯酒，用自以为风流的模样笑道：“你叫什么名字，说出来给哥哥听听？”


    上一个敢在顾无言面前自称哥哥的，如今坟头草已经约莫有两米高了。


    顾无言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一声，在桌边坐下，启唇淡道：“不语。”


    “什么？”游好之眨了眨眼，没有理解是什么意思。


    顾无言重复道：“我叫不语。”


    “哈哈哈，真是个独特地名字。”游好之哈哈大笑，心中对这个“不语”的好感越来越深，“那么不语姑娘，如此气质独特，又怎么会沦落到青楼里来？”


    既然璃水敢把顾无言往这个游好之的面前带，那就说明这个姓游的肯定知道些什么连璃水都不能明说的事情。


    顾无言耐下性子和游好之喝了几杯，眼神微闪问道：“璃水姐姐没有同我详说，不知游大人是多大的官？”她微微挑起眉，不掩好奇之色。


    在游好之看来，面前这个“不语”长得再怎么好看那也只是个青楼女子，天生就充满了对权势和金钱的渴望和好奇。他作为一个已至中年的老男人，在这些个嫩苗子的面前富有一种难以匹敌的优越感。


    男人么，最喜欢的便是漂亮女人崇拜自己的那种感觉。


    游好之呵呵一笑，趁机摸了一把顾无言的小手，入手触感与普通女子略有不同，不像是保养得宜高高在上地模样。然他已经被美色给冲昏了头脑，权当做不语是贫困人家的姑娘，自小要做苦力，长大了才被家中老父卖到青楼里来，等着他这样的“救世之主”从天而降带她脱离苦海。


    “你猜猜？猜对了，大人我就赏你。”他颇含情趣地调戏道。


    顾无言强忍着心中恶心，凉道：“我猜……大人是位侍郎吧？”


    游好之却是一惊，“璃水是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


    顾无言却是一笑，并没有接话。


    她对这个游大人稍稍有些印象，只是叫不住名字，依稀记得是吏部的人。璃水对待游大人地态度郑而重之，他自然不可能是吏部属下那些无名无姓地小官，能够上朝官位也起码在六品以上。而吏部尚书本人顾无言是见过的，四年前拜帅封将地旨意便是吏部尚书亲自来传。且吏部尚书本人官居二品，自然不可能这么堂而皇之地到青楼这种地方来，那么剩下的，便只有左右侍郎了。


    顾无言抿唇笑道：“只是不知道，大人是左侍郎，还是右侍郎？”


    游好之心中更惊讶了，没有料到这个“不语”对朝中官职这般敏感，竟是一猜就猜对了。他想不到顾无言是本来就与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才能猜中，面上欢喜地伸出手想要掐一掐顾无言的鼻子：“小机灵鬼，这般聪慧，留在这楼子里真是可惜了……不若跟本官回府去？”


    说着他便站起身来要靠近顾无言。


    回府去？做姨太？


    顾无言嗤笑出声，笑道：“那倒是没有问题，只是不语担心府中太太容不下不语呢。”她挑眼横了游好之一眼，无端的生出一丁点儿几不可见的魅惑来。


    游好之大手一挥，赫然笑道：“这有什么？男子为官本就诸多应酬，这些都是免不了的，身为当家主母本就当忍人所不忍。莫说是姬妾，就连送到府上的姑娘，那都是照收不误的……”


    “送到府上的姑娘？”顾无言眨了眨眼，“纳妾还不算，还要收姑娘的么？”


    许是她眼中故作地崇拜取悦了游好之，令得游好之不由自主地嚣张得意起来。他眯眼看了顾无言好几眼，越看越觉得这姑娘长相太对自己的胃口，便满足地为她解惑道：“本官官居四品，求着本官做事的人也多，送些金银美色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说着他又朝着顾无言靠近了好几步，眼中垂涎之色毕露。


    “你们小女孩子家家地现在不懂，往后便会懂了……”他笑眯眯地要扑上去。


    顾无言从他的言语当中像是抓住了什么灵光一闪的东西，但转瞬即逝，令她想要诸多思考也来不及。


    她后退一步避开了游好之的猪手，追问道：“大人说的具体是指什么事？”


    可顾无言虽好奇追问，游好之却没有那个心思为她解答。


    事实上来说，按照游好之的脾性能够忍到现在已经是极为不错了。


    他见顾无言灵活闪躲，当下失了耐心，色眯眯地上下打量了顾无言好几眼。“你莫跑，待会儿本官会身体力行地让你知晓的……”


    璃水离开了雅间之后并没有走多远，而是在不远处拐角地楼梯口一直默默地注视着这间房门口的动静。她怕将顾无言带进去了之后出事，到时候连她都别想跑。


    雅间门口守着两个游好之带来地侍卫，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寸步不离。


    他们耳朵灵敏地听着屋内的动静，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适时，一名身穿灰衣的英俊青年从他们隔壁的屋内走了出来，似是要离开，然听到他们屋里地动静时却是抽了抽眉角，好奇地多观望了两眼。


    门口守卫见状不耐烦地说道：“看什么看？快滚！”


    那青年瞥了他们一眼，离开了这里。


    门口守卫若是以为他们家老爷在屋内风生水起地玩着姑娘，那便大错特错了。


    他们没有进屋，不知内里动静，若是他们现在转身推开门的话便会看到令人称奇的一幕。


    游好之失了耐心，想霸王硬上弓地将“不语”就地正法了，却没想到这不语身后好的很，只三两下的功夫便将他剥了个精光，用他的腰带捆着绑在了贵妃榻上，挺着硕大的肚子就像是一滩烂在贵妃榻上的死肉。


    他冷汗津津，若这时候还以为这个“不语”只是个普通青楼女子的话那他也不配做这吏部侍郎地位置了。


    他微颤的脖颈白肉上横着一把寒光熠熠的匕首，就算不看那匕首也知道定当锋利地很。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为何要刺杀本官！”游好之嘴唇颤抖地一字一句挤出来，生怕顾无言一个手抖将自己的脖颈割断。


    他看不清身后站着的女子的样貌，但无法忽视她那凌冽地杀气，半点不像是在开玩笑。


    顾无言有些烦恼。


    她并不想对游好之动手，更多的是想哄他喝醉了然后悄无声息地把话给套出来。可不想游好之色胆包天，又猴急的很，竟想对她动手动脚。她便失了耐心，三两下地将游好之给捆了起来。


    这样一来的话，似乎就有些难以收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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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引用自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