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午夜开棺人>第258章

却被贺昌龙抓住了手腕,贺昌龙拉扯衣服的时候,发现其胸口上面有伤疤,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枪伤,眼前这人百分之百是退伍军人。
    “听说你是副团长,了不起,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团长。”那人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我是这里的看守所所长,我叫卢秀。”
    “你以前是军人?”贺昌龙问,语气依然那么生硬。
    “是,参加过老山战役,这些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捡了一条命回来。”卢秀指着自己的胸口。
    贺昌龙点头,冲到刘源海身边,指着他满身的伤痕道:“他也是军人,他在这里被人打成这样你不管?你们他的干什么吃的?”
    “他曾经是军人。”卢秀冷静地纠正道,“现在不是,而我也曾经是,现在是公安,我有我的上级,这些伤并不是我们在他身上留下来的,而是看守所里面的犯人干的,我知道有人买通了里面的人,为了替自己的儿子出气,但很抱歉,我除了发现他们打人的时候加大处罚力度,其他的无能为力。”
    “你……”贺昌龙指着卢秀,“你还是不是人?”
    “部队和地方是两码子事,你还在部队,你不懂的。”卢秀淡淡地说,“当你脱下军装回到地方,你会发现你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仿佛是个从很远很远地方来的人。”
    “你少废话!我他一定会救他的!”贺昌龙攥紧了拳头。
    “没用的,他打死了人,还是两个,先不要说他们是什么人的儿子,首先他们是人,而且死了。”卢秀摇头道,“其实我也争取过,但没有任何用,打死人就是打死人了。”
    “滚你!”贺昌龙指着卢秀道,“你就是败类,你们都是败类,他打死的是败类,原本就是该死的人,这是自卫你知道吗?”
    “他是退伍军人,他受过严格训练,但下手没有轻重,如果他没有打死人,只是打伤,事情还有转机,因为两个死者的父亲也曾经是军人。”卢秀依然很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知道的一切。
    “不可能!”贺昌龙摇头道,“当过军人就不会生出那种败类出来!”
    “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更何况是普通人。”卢秀坐了下来,看着贺昌龙,“他在看守所呆不长,在宣判之后不管怎样都会先转去监狱,我答应你,这段时间在我管辖范围之内我会好好照顾他,但并不是因为你的威胁,而是良心,我很庆幸我还有良心,但有的人已经没有了,如果你想改变什么,当你回到地方之后你可以做努力。”
    卢秀说完起身走了,走之前扔下一句话说:“功夫不怕有心人。”
    当时,贺昌龙真的信以为真。
    
    第二十六章(上)[再见,同志]
    
    法院最终宣判:犯罪嫌疑人刘源海,因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
    整个宣判的过程当中,庭长只字未提关于刘源海杀人的动机,还有那几个青年耍流氓的事情。贺昌龙在那之前去找过那个受害人,那个女孩儿,但女孩儿被安排去了大城市,还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对那件事绝口不提,竟然一口咬定与自己无关,是刘源海与那五个人之间自行产生的矛盾,随后离开了贺昌龙身边,向自己的女伴炫耀自己新买的的确凉连衣裙。
    贺昌龙傻在那了,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虽然先前那刹那间他有冲动直接掐死那个女孩儿。他只知道,自己的兵,自己带出来的刘源海太冤了,他根本就是救了一个.子!
    那时候贺昌龙不肯放弃,仍然去找剩下的那三个男子,但那三人都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多方打听才知道去了北京……
    没有证人,没有证词,什么都没有,刘源海死定了。宣判之前,贺昌龙坐在法院门口一支又一支的抽着烟,大脑一片空白,直到他看见刘源海的父母互相搀扶着走来,两个老人在离贺昌龙五米开外的地方跪下来了,没有再哀求,只是说了声“谢谢,我们知道你尽力了”随后便起身步入了法院。
    贺昌龙呆了,那一瞬间他感觉世界上好像就剩下了他一个人,而逐渐地他的灵魂也会从体内抽去,变成一副躯壳。宣判完之后,刘源海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贺昌龙站在法院门口,看着刘源海被带上了那辆卡车,在枪决之前还得游街示众,他跟着车慢慢跑着,高声对刘源海喊着:“源海,排长对不起你,排长没有带你回家,源海,排长真的对不起你……”
    路人都在路两侧围观着那辆架着喇叭,载着被反绑还插着死刑执行牌的刘源海,一开始谁都没有注意到贺昌龙,都在指指点点说杀人犯该死。贺昌龙疯了一般拉着路人口齿不清地解释着,所有人都开始躲着这个发疯的军人,躲得远远的,议论着,谣传着,没有一个人肯听贺昌龙的解释。
    人群中,身着便服的胡万钦面无表情地看着,深吸一口气戴上帽子消失在人群之中。
    贺昌龙最终力竭坐在地上,看着刘源海的车远去,脑子中回响着刘源海的那番话:“排长,我不怕死……”
    为什么呀?咱们当兵保家卫国为了什么?就为了保护这群在这个国家为所欲为的狗日的王八蛋?这个国家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贺昌龙在那想着,一个人坐在路中间,直到交通警察来劝说他,他才慢慢起身,拿着自己的帽子挪到路边的花坛边上,一直坐到第二天天亮。
    清晨,胡万钦又出现了,来到贺昌龙旁边坐下,递给他用纸包着的油条,贺昌龙没有去接,只是低声问:“我们保家卫国就为了这个?”
    “会改变的。”胡万钦自己咬了一口油条,“中国太大了,现在还只是小问题,要发展经济,要开放,未来还得面临很多很多的事情,很多人都会在这个过程中变质,而且曾经单纯的人也会变得复杂起来,不过你要相信,哪怕这个国家还存在一个如当年一样真正为了人民服务的人存在,就会有希望。”
    “有吗?”贺昌龙提出了疑问,“真的会有吗?”
    “很多年前,我只是个医务兵,在真正的参加现在的工作时,有个首长对我说过一句话,我记在了心中,永远记在了心中,他说……”胡万钦放下油条,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李峡公握着那装满热水的杯子,“他当时握着一个装备热水的杯子,对我语重心长的说,‘就如这个装满滚水的杯子一样,在你冷的时候,你握住能暖手,很舒服,但当你不冷了,天气炎热的时候,你就会恨不得扔到一边去,权力在不同的时候会给不同人带来不同的效果。我是一个有着快三十年党龄的党员,我相信,我党永远不会变,红旗也不会变,就算扛着红旗的人变了,烂了,背叛了他们站在红旗面前发过的誓言,那么就会有一批真正的同志打倒他们,接过他们手中的红旗,继续走下去,继续前进!’”
    “继续走下去,继续前进……”贺昌龙重复着最后那句话,“我发现其实我还是不懂很多很多的事情,不过,我想转业了,我要回地方,我要当公安。”
    “你考虑好了,人生的转折点也许只有那么一次。”胡万钦低声道。
    “考虑好了,我转业。”贺昌龙起身,擦干净帽子上面的帽徽,重新戴在头上。
    一年后,也就是1991年年底,贺昌龙转业回到地方当了一名普通的刑警,那时候刑警大多数都是军人转业出身,特别是上过战场的军人,他们有着很强的侦查意识,但唯一的就是必须扭转军队与公安队伍之间的观念。在脱下军装,换上警服的那天,贺昌龙看到报纸上写着关于苏联解体的消息,新闻中播放的气氛也很凝重,但同时又感觉平淡如水。
    他戴上帽子,在仪容镜跟前整理着,不由得想起了在苏联的季马老师、古娜还有后来认识的古拉耶夫,甚至是那个不知道是敌是友的狗鱼,他们接下来会怎样?
    戈尔巴乔夫宣布苏联解体的当天,季马老师和古娜坐在餐桌前,一如平日吃着饭,喝着汤,沉默不语,旁边依然摆着四个人的餐具,猜测着也许贺昌龙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而古拉耶夫则在某个角落,满脸泪痕地看着那面被降下来的红旗,敬着军礼,口中低声喃喃道:“前进,达瓦里希!”
    “前进,达瓦里希。”莫斯科红场,狗鱼缩着脖子站在寒风之中,看着逐渐恢复秩序的人们,也说出了那句话,只是语气全然不同,带着的是一种讽刺。随后转身也看向了克林姆林宫的方向,在那里飘扬了69年的镰刀、锤子组成的苏联国旗正在缓缓下降,取而代之的是那面红蓝白三色的俄罗斯国旗,狗鱼取下了自己的帽子,朝着那个方向鞠了一躬,又戴着帽子转身离开,消失在黑夜之中。
    “再见,列宁。”狗鱼脸上出现了些许的笑意,“也许,我的时代来临了。”
    ……
    贺昌龙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公安刑警,并天真地以为真的凭借一己之力可以扑灭犯罪的火焰,至少可以减少如刘源海一样的悲剧,可惜的是从那天起他才知道法律上对犯罪的定义是非常的广泛,即便是抛开普通案件,单是刑事案件都层出不穷,虽然不少案子并不复杂,犯罪人也没有那么高的智商,但长期下来,贺昌龙这种怪物都开始有些吃不消,这种吃不消是指心理上的,毕竟虽然离开了部队,但他的心依然留在了那里。
    原本他就打算那样一直干下去,直到退休,然后争取到俄罗斯去再见一次古娜,给也许已经逝去的季马老师献上一束鲜花,和古拉耶夫畅谈着两国军队的不同,不过平静依然被打破了,十来年未见的黄永模竟然找上了自己,更让他惊讶的是,他们四个人所居住的地方也只是就近的几座城市而已。
    黄永模的到来并没有带来任何好消息,也不是来叙旧,这个曾经暴躁的军人如今像一只温柔的兔子,走进贺昌龙的办公室之后,点头表示敬意,随后用平静的语气道:“你好,贺队长。”
    贺昌龙那一刻傻了,看着黄永模那模样,没有丝毫军人的气息,扔在马路上和一个卖红薯的人差不多,他赶紧请黄永模进办公室沙发上坐下,自己则转身去倒茶,谁知道转身再回来发现黄永模竟然站着,而且半弯着腰,一副下属见上级的模样,这是从前的黄永模绝对干不出来的事情。
    “永模,你怎么了?”贺昌龙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挨着黄永模坐下,随后又拉扯他稳当坐下,但黄永模还是很扭捏,贺昌龙火了,喝道,“黄永模!坐下!执行命令!”
    这一声的确有用,黄永模立即规矩坐好,同时隔壁办公室的其他警员也赶紧走进来,贺昌龙只是挥手让警员出去,接着低声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贺队长……”黄永模小心翼翼地看着贺昌龙。
    “叫排长!”贺昌龙完全不明白黄永模怎么变得这么市侩。
    “哦,排长。”黄永模赶紧点头,作势又要起身,贺昌龙直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贺昌龙凑近黄永模,看着他那双眼睛,眼睛里那股以前的东西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顺从”,像是被驯服家养的野狼一样,忘记了自己是什么动物,只知道学狗的模样摇头摆尾,汪汪乞食。
    “你怎么了?你这些年都在做什么?”贺昌龙低声问。“回答我的问题,这是命令!”贺昌龙知道除了用这一招之外,别无他法,眼前的黄永模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人了。
    “我……退伍后在纺织厂里当工人,我当过车间主任,结了婚,但没有孩子,医生说我没有生育能力,说我没有生殖功能。”黄永模说着竟然还拿出一张诊断书出来,递给贺昌龙,那模样和被审讯中认真交代的犯人一模一样,随后等贺昌龙看诊断书的时候,又说妻子和自己离婚了,现在自己独身一人,车间主任也没有再当了,只是普通工人,因为身体素质比较好,被调到保卫科去当副科长,但因为脾气太软弱,现在只是个普通的科员干事。
    
    第二十六章(下)[连续自杀]
    
    黄永模的脾气太软弱?这怎么可能呢?他以前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
    贺昌龙看着黄永模,黄永模立即避过他的目光,贺昌龙把诊断书还给他道:“你没有生育能力是怎么回事?是那种细菌害的吗?”
    “什么细菌?什么细菌?”黄永模立即激动起来,眼神也很迷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完,黄永模作势要离开,贺昌龙无论如何都拉不住,只得问,“你要我帮你点什么吗?”
    “不要不要不要!”黄永模摆着手,走到门口又回头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往桌子上放了一张纸道,“泽义死了。”说完,逃一般地跑出了贺昌龙的办公室,等贺昌龙拿着那纸直追出去,发现黄永模在大街上狂奔着,好像非常怕他一样。不过此时,贺昌龙更在意的是他说的那句“泽义死了”,邓泽义才多大年龄,怎么会死的?
    贺昌龙看见纸上就写了个地址,还有时间,地址是临近的城市,坐车四个小时,时间是后天早上,不过他已经心急如焚,当时安排好了工作向上头请假,买了票上车就朝着地址上所写的地方赶去。
    赶到纸上所写的地址,发现是临近城市的城郊,周围全是一片平房,不用细问,直接觅着有鞭炮和蜡烛焚烧的气味贺昌龙就找到了地方,进门之后就看见侧面树下摆放着一口棺材,棺材上方立着照片,照片中的不是别人,正是邓泽义!
    贺昌龙当时就傻眼了,立即上前去,作势要开棺,周围的人立即拖开他,质问他是谁,他立即解释自己是邓泽义以前的排长,同时也拿出了红本子证件,证明自己现在是公安。可即便如此,那些亲属依然不让他开棺,说是对死去邓泽义的不尊重,但随后邓泽义的父亲从屋子中走出来,叫开了其他的亲戚,上下打量着贺昌龙,随后问:“你就是泽义以前常说的排长?”
    “对,是我,邓叔,泽义怎么死的?怎么会死了?”贺昌龙立即问,已经顾不得伤心了。
    “吞金。”邓泽义老父说完朝着屋子中走去,贺昌龙跟了进去,进屋之后,邓叔给他倒了杯白开水,让他坐下,又拿出一个盒子道,“吞金自杀的,就是这个东西。”
    贺昌龙赶紧打开盒子,发现盒子中装着一个金坠子,贺昌龙当了这么久的刑警,很清楚吞金自杀很痛苦,因为不是中毒,而是金子比重大,拉不出来,压迫肠道最终痛苦而死,正常来说,要自杀的人不是没有办法的绝对不可能选择这种死法。
    贺昌龙盯着那个金坠子,问:“公安来查过了吗?”
    “嗯。”邓叔显得很平静,“查过了,是自杀,没有他杀的痕迹,他们以自杀结案。”
    “这东西化验过吗?有没有验尸?”贺昌龙又问。
    “都做了,我要求的,所有亲戚们都反对,但我坚持要求。”邓叔稳稳坐在那,机械性地回答问题,“都没问题。”
    “这金坠子是谁的?哪儿来的?”贺昌龙再问。
    “他是金匠,你知道这几年金匠行当开始重新兴起,干这一行算是下海,他以前厂子的工作没要了。”邓叔继续回答,也不抬眼去看贺昌龙。
    “他为什么要自杀,这一点您知道吗?”贺昌龙再次追问,虽然担心问得太多刺激到邓泽义的父亲,但他迫切想知道邓泽义的自杀原因。
    “其实这十来年他心情一直不是很好,从退伍回来之后就神神叨叨的,每天都期盼着能和战友们一起喝酒聊天,每次只有和黄永模、魏亚军在一起的时候心情才会好点,其他的时候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但他的精力却很旺盛,厂子里面的领导说就是他工作不积极,混一天算一天,后来我干脆让他跟我做了老本行,当个金匠算了,谁知道这么一安排,把他送上绝路了。”邓叔说到这,拿回了盒子,小心翼翼盖上,又抱在怀中,双眼满是迷茫。
    贺昌龙心中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想起了先前黄永模的表现,又问:“他有没有提到过什么事情?比如说,打仗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邓叔此时抬起头来,直视着贺昌龙的双眼,仿佛是警察找到了嫌疑犯一样。贺昌龙没有回避他的眼神,不回答,也不再问,只是等着。
    许久,邓叔终于点头道:“他对谁都不说,只是某次我无意中听到他们三个人喝酒的时候说着越南的事情,什么死了人,什么细菌,还有很多无辜的人之类的,我没有听清楚,还有,他经常说梦话,总是在认错,总之……唉,我想也许是他们打仗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情,因为魏亚军也死了,我不知……”
    “等等!”贺昌龙猛地站了起来,问,“邓叔,你刚才说什么?魏亚军也死了?”
    邓泽义的父亲相反很奇怪地看着他,反问:“你是他们的排长吗?你都不知道你的两个兵都死了?”
    贺昌龙摇头,一屁股坐了下来,完全傻了,只是摇头,震惊已经完全占据了自己的身体。
    “邓叔,你知道魏亚军是怎么死的吗?”贺昌龙低声问。
    “我不知道,不过泽义去过,但很快回来了,哭得很伤心,说魏亚军的老婆和孩子不允许他们进,说都是当兵的害死了亚军,听说也是自杀的。”邓叔点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
    “邓叔,我能再看一眼泽义吗?”贺昌龙同时掏出了自己准备的白包,里面有三百块钱,在当时三百元已经不算是个小数目了。
    “还是算了吧……”邓叔摇着头。
    “好。”贺昌龙没有再勉强,只是将白包塞进了邓叔的手中又问,“你知道黄永模和魏亚军的家在什么地方吗?”
    “知道,不过魏亚军的家你不用去了,他的老婆孩子已经搬家了,不知道去哪儿了,黄永模家的地址我有,我给你找信去,以前他们还常写信。”邓叔说着进里屋找了一堆信,在其中翻找着,随后找到了其中一封,将信件取出来,把封面交给了贺昌龙,又道,“昨天,有个武警也来过,留下了五百块钱走了,说是以前泽义的教官,但他的样子看起来比泽义还年轻呢。”
    拿着信封的贺昌龙抬起头来,问:“他有没有说自己叫什么名字?”
    “没有。”邓叔摇头,“白包上面也没有写名字。”
    “我知道,谢谢。”贺昌龙点头,“节哀顺变。”贺昌龙刚要出家门,忽然想起胡万钦当初的一句话“他们三个必须就地转业”时,又想起三个人的老家是在四川,但这一屋子的亲戚,他立即转身问邓泽义的父亲,“邓叔,泽义要回老家安葬吗?”
    “火化。”邓叔摇头,“回不了了,我们来这里都多少年了,从泽义去打仗那时候开始,部队就安排我们到了这边,说是军属优待。”
    果然!贺昌龙点头,果然一切都是计划好的,而且送那五百块钱的不是别人,肯定是齐风,毫无疑问,必须马上找到黄永模,不管他们是自杀还是被人用其他方式杀死,看起来像是自杀,必须得搞清楚,黄永模肯定知道什么。
    当夜,贺昌龙拦了一辆货车,朝着黄永模家所在的城市赶去,找到了他工作单位,还有他现在所住的单身宿舍,这是黄永模离婚之后厂子里面重新安排的地方,他没有要求,也没有反对,只是带着自己的东西搬了过来。
    黄永模所住的宿舍有五层,1988年修建的,距离现在也不过几年的时间,里面住的全是上了年龄的男性单身工人,亦或者是结婚等待分房的两口子,一家一间,做饭全在门口的走廊用蜂窝煤炉子,厕所是共用的,在走廊的尽头,夏天十分炎热,冬天好在是厂子自己的锅炉还算比较争气,暖气供得比较好。
    赶到宿舍楼的时候,刚好是第二天清晨的上班时间,贺昌龙站在楼梯口等着,但没有人见到黄永模下来上班,只得上前去询问,恰好找到一个熟悉他的工人,声称他昨天晚上回到家一直没有出来,叫他打牌也不出来,也不应声。
    贺昌龙心想“糟了”立即奔上三楼,伸手去敲黄永模的大门,可不管怎么敲都没有人应声,只得向周围人解释自己是他以前的战友,也是个公安,随后一脚将门踹开,冲了进去。进屋之后,贺昌龙看见黄永模背对门口坐在板凳上面,面朝着窗户口,在那低声唱着歌。
    “永模?我是排长,你没事吧?”贺昌龙慢慢靠近。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黄永模在那低声唱着歌,唱两句就换一首,“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绿色军营绿色军营教会我……”
    在贺昌龙靠近黄永模的那一刻,黄永模忽然停止了歌声,同时猛地转过身来,手中还拿着一个打火机,自己胸口前绑着几个装满液体的塑料口袋,同时笑道:“排长,你来送我了?我今天退伍了。”
    贺昌龙面色一沉,看那打火机就知道那塑料袋中肯定装着的是汽油之类的东西,而且他进屋来就闻到了那股气味,开始还以为自己闻到的煤油之类的东西,没有太在意。
    “永模,排长来了,什么事都可以解决,你把东西放下,我们坐下来好好说,好不好?”贺昌龙举起手来,示意黄永模千万不要激动。
    
    第二十七章(上)[他的家]
    
    “排长,我退伍之后一定会在地方好好干,你放心好了。”黄永模说完冲贺昌龙敬礼,随后点燃了塑料口袋,等贺昌龙扑上去的瞬间,他还一脚将贺昌龙踹翻,随后站在那等火燃烧着全身,自己还面带笑容,随后破窗而出,从三楼跳了下去,落地之后倒在地上,持续燃烧着。
    贺昌龙也从三楼跳了下去,用衣服扑打着,周围的人也赶紧找东西来灭火,等火灭了之后,黄永模也断了气,赶来的医生只是摇头,保卫科赶来之后,要不是周围的目击者证明黄永模是自杀,恐怕贺昌龙也会被立即控制起来。
    黄永模的死证实了,他们三人果真都是自杀的。他们为什么要自杀呢?贺昌龙在帮助料理完了黄永模的后事之后,马不停蹄赶往了原部队,四下寻找胡万钦,可得到的答复都很简单——根本没有这个人。
    “蜂巢!零号蜂巢!”贺昌龙大声喝斥道,“叫胡万钦出来!”
    “你这个老兵是不是疯了?”接待他的那名士兵不满道,刚说完,脸上就挨了一耳光,却不是贺昌龙打的,而是被他曾经带出来,现在依然留在部队已经是连级干部,绰号叫黑头的打的。
    黑头抓着那士兵就打,骂道:“知道他是谁吗?他是你祖宗!滚!”
    那名士兵被打懵了,连连道歉,拔腿就跑。黑头立即将贺昌龙请进接待室内,好吃好喝招待着,并问老首长有什么事情?贺昌龙看着热情的黑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不想再牵扯任何人进来,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黑头肯定会帮他去查,但有些事情一旦碰了,他们的军旅生涯就会就此结束,接下来就是离开部队,回到地方。对一个真正的军人来说,回到地方和找死没有什么区别,不是每个人回去都有作为的。
    “算了,黑头没事,我走了。”贺昌龙起身就走,黑头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的老首长,老领导这是闹哪出?赶紧追出去,又立即拿电话通知了其他贺昌龙曾经的兵,自己则拦下贺昌龙,几分钟之后,只要在营区的那些军官,都纷纷赶了出来,生拉活拽不允许贺昌龙离开。
    “老首长,我请你吃饭!走!”
    “叫排长!排长,到我那儿去,我们喝个够!”
    “排长,走吧!”
    ……
    贺昌龙勉强笑着,最终答应只去部队食堂,去了食堂发现连司务长都是他以前带过的兵,只不过被淘汰了,离开了所谓的一线部队,在他坐下没多久,半小时之内,食堂之内站满了人,都是他曾经带过的兵。
    “好,好,都来了,好多人我都叫不出名字了,对不起啊。”贺昌龙站起来说,又被黑头请坐下,随后黑头又当着大家的面问,“老领导,你回来有什么事儿?你说一声!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贺昌龙摇着头,只是勉强地笑着,黑头很敏锐,立即问:“老领导,你是不是在地方上被哪个狗日的欺负了?”
    贺昌龙还是摇头,想走但又想留下来,永远的留下来。
    “别胡说,老领导回地方是当公安的,不可能被人欺负。”有个办理转业关系的兵在旁边插嘴道,说完又有一个兵忽然道,“那可能就是被公安的人欺负了?那群狗日的有时候真不是东西,我弟弟在武警部队,出大任务全是武警上,他们公安就缩在后面当龟孙子,!”
    “老领导,是不是他们说的那样?”黑头俯身低声问,“如果是,没关系,我们这里几十号弟兄,你说一声,半个军区的都得跟你去干一仗,大不了完事之后我们不当兵了,都回家种地去!”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谢谢你们。”贺昌龙说到这,又想起冤死的刘源海,也想起自己当年也气盛说过类似的话,赶紧摆手,“真的不是,你们别瞎猜,我只是……想你们了,真的,想你们了,想部队了,就回来看看。”
    “真的?”黑头不相信。
    “真的!”贺昌龙使劲点点头。
    “那就好。”黑头又憨厚的笑了,贺昌龙也笑了。
    黑头转身对其他人说:“没事没事,赶紧的炒菜做饭,老领导肯定饿了,都把自己家里的好酒都拿出来,别掖着藏着!赶紧去啊!”
    其他人笑着就各自忙碌去了,不久后又回到食堂,饭菜上桌,酒倒好,黑头起身示意大家安静,随后道:“哎哎哎,都别七嘴八舌的了,纪律!记得排长以前说过什么吗?现在请排长训话!”
    此时,食堂门外围了不少根本不认识贺昌龙,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的兵,听着黑头叫“排长”都很惊讶,寻思哪儿来的排长有这种威信?能把军区里这么多军官都叫到这里来?
    掌声之中,贺昌龙端着杯子起来了,想说什么,但话在喉头就是顶不出来,最后只得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照以前的老规矩,吃饭之前,咱们得唱歌,今天就不列队,大家就坐着唱吧,唱什么呢?就唱《我是一个兵》,我先起个头……”
    贺昌龙刚说到这,食堂内所有的人立即起立,站得笔直,贺昌龙深吸一口气,大声唱道:“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预备,起!”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贺昌龙起头之后,其他人立即齐声唱道,外面站着的那些兵也立即站直跟着唱了起来。
    贺昌龙站在人群之中,唱着唱着声音低了下去,眼前晃动的全是曾经的影子,自己从农村出来参兵,当了班长,进了军校,参战又成为排长,然后这个排长一当好像就是一辈子,一辈子都深爱着“排长”这个头衔,好像这就是他另外一个名字。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不断地涌了出来,他站在那抽搐着跟着唱完了那首歌,现场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流泪的排长,没有人说话,他们从来没有看过排长哭,以前这个对训练相当变态的排长,曾经还有谣言说,他从生下来就没有哭过。
    现在,他竟然哭了。
    “没事,我就是……没事啊!大家吃饭吧。”虽然没有人问他,贺昌龙还是自顾自在那解释着,又坐下来喝着酒吃着菜,有一句没一句和周围的人聊着,大脑却没有装进去任何东西,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再也不属于这里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黑头啊,我要走了。”饭还未吃饭,贺昌龙却忽然低声对黑头说,虽然声音很低,但就像一句咒语一样,瞬间让食堂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老领导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排长,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儿啊?”黑头再次问。
    “没事,真的没事,你信我。”贺昌龙揉着眼睛,勉强笑着。
    “排长,我信你,我们都信你,因为你从来都没有骗过我们。”黑头点头道,“你真有事,我不留了,我送你。”
    “不用了,黑头,我自己走吧,我该回家了。”贺昌龙抬眼看着食堂,“我以前以为自己的家就在这个地方,但不是,可能我是该有个家了,对吧?老大不小了,不然都没资格教训你们了。”
    “是,排长……”黑头起身,其他人也立即起身。
    贺昌龙站起来,示意大家坐下来,随后道:“大家都在部队好好干,我……不怎么会说话,只是希望,不管怎么样,大家都要回家,在这里,部队就是家,部队的人就是你们的家人,不管出去干什么,都记得有家人在等着你们。”
    “排长!”此时,依然端着菜的那个司务长走了过来,“报告排长,我有问题。”
    “菜头啊,你说吧,什么问题?”贺昌龙笑道,抽着鼻子。
    “排长,你以前说过,我当不了侦察兵也可以干其他的,因为部队也好,地方上也好,什么事都需要人去干,我现在干这个挺好的,但是我记得你说过,有些兵是你亲自接来的,你也得亲自送走,其他人我不知道,但你承诺过我,我退伍,你一定会带我回家的!”菜头眼圈红红的。
    “我记得,我记得。”贺昌龙端起酒杯,“但是排长已经不是兵了,排长不属于这里了,排长对不起你,排长撒谎了……”贺昌龙说到这再也说不下去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放下杯子走出了食堂,脑子中依然想着自己以前爱说的那句话“我一定会带你们回家的,一定会的!”
    贺昌龙一边哭一边走,走到军区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的那群兵依然在静静地跟着自己。贺昌龙回头的时候,黑头大声喊道“敬礼”,随后在场所有人都立正向贺昌龙敬礼,贺昌龙原本想抬手还礼,但抬手的时候看见自己穿的只是普通百姓穿的衣服,只得微微点头,又鞠了一躬接着转身大步朝着军区外走去。
    “向前向前向前,预备,起!”黑头在后面忽然喊道。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贺昌龙背对着他们停了下来,然后听着后面的人齐声唱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自己低声道“谢谢”,随后大步离开了军区。
    那天,贺昌龙是压着哭意走进军区大门,却是哭着离开的,他从来没有哭成那样过,从来没有哭得那么惨,大脑中更是一片迷糊,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迷了路,没有办法回家的孩子。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进过这扇大门,同时在心中,他也关上了那扇门,并且上了一把永远都打不开的锁。
    不久,贺昌龙申请调离刑警队,去了一个普通的派出所,没有任职,而是选择了成为一名普通的民警,经人介绍与百货大楼的销售员刘爱芬结婚,几年后贺晨雪出生。
    
    第二十七章(下)[清晨的雪]
    
    也许真的是天意,贺晨雪出生在早晨,而那天也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雪很大,但雪花却像是初生的孩子一样懒洋洋地伸展着自己的四肢从天而降,铺满了地面。
    产房外的贺昌龙焦急地等待着,等着护士抱着贺晨雪出来说:“谁是刘爱芬的爱人?”
    贺昌龙一个箭步上前,应声的同时接住孩子,面带笑意问:“是个闺女吧?肯定是吧?”
    “对,是个闺女,母女平安。”护士很欣慰,毕竟中国男尊女卑以及重男轻女的思想在某些地方依然很严重,看到贺昌龙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护士也笑了。
    “我的闺女!”贺昌龙笑着,抱着孩子往窗口跑,虽然小贺晨雪并没有睁开眼睛,但他依然指着外面的雪地道,“晨雪,你看外面下雪了……”
    自己的家,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这一切都能让贺昌龙遗忘过去,开始新的生活,他知道自己很幸福,幸福得有些事情都会假装不知道,例如贺晨雪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那个表面上贤良淑德的妻子刘爱芬早就和百货公司经理有着不正常的男女关系,但为了家庭和谐,有什么关系呢?
    贺昌龙不是普通男人,他是怪物,对怪物来说就得选择承受一切,对他来说有些事情一旦揭露,会牵连很多无辜者,包括在刘爱芬肚子中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有什么错呢?是父母选择了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也许她的亲生父亲不愿意负责,但贺昌龙愿意,因为有晨雪会让他感觉这个家更完整。
    为什么刘爱芬会出轨?在那个年代,已经开始变成了金钱至上,贺昌龙这种只知道挣工资的穷警察什么也不算,连一套完整的首饰都没有办法买得起,留在他身边有什么未来呢?贺昌龙依然装作不知道,每天笑脸相迎鸡蛋里挑骨头,不断找茬吵架甚至大打出手的刘爱芬。
    每次他笑,都会让刘爱芬更加厌恶,骂他是个孬种,懦夫,总之各种不好听的话都说得出来,他每次都只是点头。没多久,刘爱芬扛不住了,提出了离婚,贺昌龙也没有反对,只是看着在床上熟睡的贺晨雪道:“你看在孩子的份上……”
    “你要孩子,那你留着吧。”这是刘爱芬留在这个家中说出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早上,刘爱芬和她认为值得带走的东西都消失了,留下了贺昌龙和熟睡中的贺晨雪。
    从那天起,派出所多了一个带着孩子上班的民警,他的包里永远装着奶粉和尿不湿,在他派出所的值班室内也永远晾着尿片,他拒绝了所有好心人提出帮她照看晨雪的要求,他不愿意离开自己的闺女,不愿意离开这个懂事到自从能开口说话就从来不找妈孩子。
    每天下班之后,贺昌龙总是会抽出几乎所有的时间来陪着晨雪,和她玩游戏,给她讲故事,搂着她让她玩自己的头发。
    够了,真的够了,这样就足够了。贺昌龙每次看到怀中的贺晨雪时都这么想。
    就这样,几年过去了,贺晨雪终于六岁了,到了上小学的年龄,那是2002年,整个世界正在飞速发展的时候,可已经岁数不小的贺昌龙看起来依然是三十岁出头的模样,周围人表面夸他娃娃脸显年轻,但背后都叫他是怪物。
    也许,这个地方再也呆不下去了,要不去俄罗斯吧?贺昌龙这样想,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去俄罗斯也方便,先去俄罗斯看看能不能找到古娜和古拉耶夫,再看看怎么和晨雪移民过去,在那边重新建立一个家。
    贺昌龙计划着,算着自己还有多少钱,为此他戒了烟,省着一切可以省下来的钱,虽然依然住着那种老楼,却把贺晨雪的房间布置得像是公主的寝宫一样,亏什么都不能亏了自己的女儿。
    悲剧降临了,贺晨雪失踪了,在某次放学的路上失踪了,贺昌龙因为一个案子晚到了五分钟,贺晨雪就消失在了学校门口。
    贺昌龙疯了,满大街跑着,问着,都忘记了自己是个警察,一直到有人指着他的警服,他才想起来,这才打电话给所里,请求大家帮着找。临近晚上,终于有目击者称是一对男女抱走了贺晨雪,在那之前好像还给贺晨雪塞了什么东西在口中。
    人贩子!贺昌龙的第一反应就是人贩子,绝对不可能是把贺晨雪当成拖油瓶的刘爱芬,自己的前妻,但他依然没有放过这个推测,上门找了刘爱芬,找了所有的能找到的人,但一无所获,贺晨雪失踪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派出所也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和人力,不过半年过去了,什么线索都没有,而贺昌龙为了寻找女儿也辞去了工作,背着行囊开始四处漂泊,在工地上打工,寻找着线索。
    “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贺昌龙每天都在心中念叨着这句话,压住心中的悲伤继续找下去,哪怕是找一辈子,都得找到自己的闺女。
    刘爱芬没有加入寻找的行列,只是责怪了几句贺昌龙没有照顾好贺晨雪,便“请”他出了那间一百八十多平米的房子。
    “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贺昌龙把这句话刻在了心中继续找了下去,一遍一遍地搜索着,在地图上标注着,他知道自己哪怕是用尽一生的时间,走遍整个中国也得找,中国找遍了,他还要去国外,总之得找到贺晨雪。
    两年后,2004年,疲惫的贺昌龙沿着铁路线走到了长春火车站,他没有选择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因为只有步行才能搜索得全面,而且他得节省,他口袋中有五千块钱是绝对不能动的——他知道找到晨雪之后,他得给晨雪买一套好看的衣服,带她好好吃一顿,再带她好好玩一玩,也许五千块钱远远不够呢。
    人来人往的火车站,贺昌龙拿着照片四下询问着,问着每一个带着善意笑容的路人,虽然他知道如今这个国家的人已经不如几十年前那么朴实善良热心,但他始终抱着希望,肯定是有好人的,也许就会找到。
    火车站内一无所获,贺昌龙失望地背着行囊走出火车站,刚出站口准备拿出馒头来吃的时候,却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喊道:“爸爸——”
    贺昌龙愣住了,手部也僵硬住了,那是晨雪的声音?那不是幻听吧?贺昌龙扔掉馒头,朝着周围搜寻着,随后又听到一声“爸爸”,贺昌龙听清楚了,声音是另外一道门的门口传来的,他拨开人群钻了过去,看到在另外一扇门的门口有一个浑身邋遢,手脚都被砍断的孩子,正仰着头对周围过往的人叫着“爸爸”,以此来博得同情心,希望别人施舍点钱。
    贺昌龙愣在那,慢慢蹲了下去,捂住自己的嘴,仔细看着那个孩子的脸,是晨雪?
    那孩子嘴唇都干裂了,依然抬头看着周围的人,叫着“爸爸”。
    是晨雪!贺昌龙认得,晨雪下巴有个胎记,但是贺昌龙迈不动步子,他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是贺晨雪已经不认识他了,因为她还小,但却从来没有想过晨雪会被人砍断手脚扔在火车站乞讨!
    贺昌龙几乎是爬着过去的,到贺晨雪跟前的时候,贺晨雪机械性地叫了一声:“爸爸。”不过却在看清楚贺昌龙那张脸之后又大叫了一声“爸爸”,随后声音变了,变成了哭腔,尖叫着“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贺昌龙一把将自己的女儿抱起来,紧紧地抱住,一直答应着,死不松口,当时贺昌龙觉得整个世界都黑了,他好像瞎了,什么都看不到。
    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为什么会这样?
    老子保家卫国,出生入死,却被出卖,冤死了五个弟兄!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兵见义勇为打死了个耍流氓要妇女的龟儿子,却被判了死刑?而被害人压根儿就是个.子!自己的战友因为战场创伤一个个自杀身亡,幕后主使却不闻不问!自己想做个好警察,女儿却被人贩子拐走,砍断四肢,靠每天喊别人爸爸来乞讨生活?
    “爸爸,我要回家,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贺晨雪大声哭着,贺昌龙也嚎啕大哭。周围的路人停下来看着他们,议论纷纷,有些人还认为是在拍电视剧或者电影,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没多久,一个男子拨开人群钻进来,一把拽住贺昌龙就扯,同时吼道,“你他是干什么的!?给我起来!这是我的!”
    “爸爸!”贺晨雪看见那男子之后尖叫了起来,“这个叔叔打我骂我,不给我吃的,还砍断我的手脚,好痛的,晨雪好痛的!”
    男子拼命拽着贺昌龙,手脚并上在他身上踢着踹着,贺昌龙死死抱住贺晨雪不松手,那男子竟然拔出刀刺进贺昌龙手臂之中,贺昌龙咬紧牙关,单手抱着贺晨雪低声说:“晨雪,爸爸答应你,一定带你回家,这辈子再也不离开你!”
    说完,贺昌龙转身反手抓住那男子持刀的手,直接掰断了他的手指头,趁男子惨叫的时候,直接将贺晨雪绑在背上,接着转身就朝着那男子的头部挥动着拳头,一拳一拳砸了下去。警察赶来了,七手八脚去拉住贺昌龙,那被揍得满脸是血的男子大叫道:“打死人啦!警察救命啊!”
    两名警察完全按不住贺昌龙,其中一名警察还威胁道:“松开!再不松开我动武了!”
    贺昌龙扭头咬牙切齿看着那警察道:“你对我动武!?你他对我动武?火车站摆着一个四肢全无的孩子在要饭你不管?你他对我动武!你是警察吗?你他是警察吗?你是来收保护费的黑社会吧!”
    两名警察被他说得无法反驳,此时那男子起身拔腿就跑,两名警察却只顾按着贺昌龙,只是拿起对讲机让其他人去追,贺昌龙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直接震开两名警察,抬手就打飞一个,制住另外一人,直接拔了他腰间的枪,同时用自己的匕首将枪带割了下来,冲进人群之中,开始追踪那名逃跑的人贩子。
    “让开!”贺昌龙站在人群之中高喊一声,随后朝天鸣了三枪,他很清楚警察枪膛之中前两颗或者三颗是空包弹,等人群纷纷趴下之后,他抬手对准那依然在奔跑的人贩子后脑就是一枪。
    人贩子倒地,贺昌龙又追了上去,一边说着“晨雪,我会带你回家的”一边朝着那人脑袋上补枪,一直将枪膛之中所有子弹都给射空,闻讯赶来的其他警察持枪将他团团围住,贺昌龙扔掉枪,抱住晨雪,不管警察怎么喝斥都不松开,最终大致明白怎么回事的警察不敢再为难,让他抱着贺晨雪戴上了手铐。
    火车站派出所内,闻讯赶来支援的一个武警中校认出了贺昌龙,认出他是野战军转武警前训练过自己的教官,立即询问怎么回事?但贺昌龙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晨雪喃喃自语道:“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中校立即询问当事警察,警察也一五一十把大概了解的情况说了出来,刚说完,那中校已经气疯了,抽枪顶在了他的下巴上骂道:“你们是畜生吗?是不是畜生?他是个当爹的!你有没有孩子?他那叫犯罪吗?不叫!现在!马上!松开他!否则老子马上毙了你!”
    警察吓呆了,立即摸出钥匙让另外一名警察放了贺昌龙,中校陪着贺昌龙在派出所呆着,叫自己的兵把派出所围了个水泄不通,只要是警察敢进来,二话不说,只有一个字“打”,同时用电话通知了所有自己能通知的战友,电话里只有一句话“排长出事了,某火车站,快!”
    一个下午的时间,某火车站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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