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奄一息,濒临死亡的黄爷跟前,黄爷盯着穆英杰,用最后一口气道:“我早……早告诉皇上了,得禁枪呀,猎人打猎可以用弓,就像咱们祖宗一样……用枪得出事……”
穆英杰查看了下黄爷的伤口,起身对薛先生道:“薛云,你现在赶回去,带着你家人走还来得及,否则就晚了。”
薛云依然盯着黄爷,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没有反应过来,穆英杰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他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穆英杰,拱手道:“这位义士不知高姓大名,为何又认识我?”
“这不关你的事,你听着,这个人瞒着人找的你,所以你没有被人通缉,现在走还来得及,你连夜离开,坐火车赶往关内,也不要停,向西南走,云贵川三地随选一处,但你们应该去四川扎根,可避战火,也不要轻易与外界联系,否则引火烧身!”穆英杰抓着薛云向来时的路推着,薛云几步一回头,不知道穆英杰话中的意思,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走了一阵,薛云又回身来对着穆英杰拱手道谢。
穆英杰冷冷道:“如果觉得还不安全,你们可以直接去重庆,因为在年底民国政府就会迁都重庆,别荒废了异术!那是你们薛家的立足之本!”
薛云点点头,拔腿就跑,等薛云消失在树林深处后,穆英杰这才转身来,可那时候剩下来的活人只有穆英豪一个,谷崎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只留下了几只刚打死被绑在一起的野兔和野鸡。
穆英杰看着谷崎田留在雪地中的脚印,对穆英豪说:“你都做了什么,这个薛云是死是活,都是天意,但是你出手相救,就悖逆了命运,这个错犯大了!”
“什么错犯大了?就因为救人吗?就因为你要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人拿走双王冕吗?”穆英豪很是不解,皱眉看着亲哥哥,“到底还要死多少人才够?我们身怀异术,就不能救救他们吗?”
“你还是不懂,我觉得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就走吧,回四川等着我,剩下的事情我一个人来就行了。”穆英杰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听见穆英豪俯身拖那些尸体的声音,扭头道,“你把尸体藏起来也好,不藏也好,接下来的事情都改变不了啦!”
“什么意思?”穆英豪不解问,但感觉穆英杰的话语之中带着一股莫名的忧伤。
“什么意思?”几天后,钦天村村外,疯疯癫癫的鳏夫王张大嘴巴看着跟前那个身披卡其色关东军军大衣的军官,根本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个人带着刀,腰间还挂着盒子,对他来说最感兴趣的就是那名军官挂在胸口的那个望远镜,那东西他曾经见到过,听人说好像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那名军衔为少佐的军官起身来,看着远处冒着炊烟的钦天村,嚼着口中十几分钟前塞进去的牛肉干,用舌头挤着塞进牙缝中的肉丝,回头对身边的高田中队长道:“中尉,你认为那个满洲贵族是失踪了,还是死了,亦或者叛逃了?”
“少佐!我认为叛逃的可能性不大,也许是失踪了,而且已经过了七天,一直没有消息,就算是被土匪绑架,也早就应该和江上军(伪满政府军)方面联系,所以他很有可能已经死了。”高田中队长恭敬地回答,随即抬眼看着双眼盯着望远镜发直的鳏夫王,又道,“少佐,这个人应该是疯子!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还是找其他人问问。”
“嗯!”少佐点头,起身来向旁边走去,来到一块青石碑跟前,盯着上面写着的“钦天村”三个字,而上面其他密密麻麻的文字早已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这是块写有满汉文字的石碑,大概是中国清朝顺治年间立起来的,似乎是因为这里的村民抗击罗刹国有功,朝廷就封了这个村子叫“钦天”,这个名字就传到至今。
“钦天?呵,罗刹国,就是现在的苏联。”少佐拿起望远镜看向村子远处,隔着那座湖,实际上是江的对岸,那对面就是苏联,这个村子曾经关东军很在意,早就准备驻扎一部分军队在这里,但因为满洲国与苏联建交,为了避免敏感,只得取消了驻军计划。
“是的,少佐,对面就是苏联,我们临行前,木村少将还特别叮嘱过,要小心谨慎,以免造成对面苏军的误会!”高田中队长来到石碑前,好心提醒道。
“误会?苏联是我们的敌人,我们的绊脚石,迟早会与我们一战,不过你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那个满洲贵族,否则我们没法回去交代,但要是他真的死了,那怎么办?我们回去都会面临责罚。”少佐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闻着随风飘来的那股炊烟的气味,又皱起眉头来,“进村去问问,问问村子里的人,有没有见过那个贵族,再问问他们周围是不是有土匪,还要问问他们是不是窝藏过土匪,亦或者他们自己就是土匪,嗯?”少佐带着诡异的笑容,回头看着高田中队长,高田中队长似乎明白了少佐在打什么主意,立正微微点头准备招呼人进村,少佐却挥了下指头道,“这里就只有你的中国话说得最好,还是你亲自去。”
“是!”高田中队长点头,翻身上马,拍马向钦天村跑去。高天中队长跨马跑远了之后,少佐举起手比划成一支手枪的姿势,瞄准高田的后背,口中发出“呯”的一声,脸上露出笑意,回头来却发现傻乎乎的鳏夫王来到自己侧面,小心翼翼盯着他胸前的望远镜。
少佐把笑眯眯地伸出指头让鳏夫王上前,接着又让其趴在地上,随后抬脚踩在其脑袋上面,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整张脸都埋在雪地中,四肢还在不断划动的鳏夫王,用嘶哑的声音道:“要是人都像你一样,那该多好?”
第三章(下)[鬼子进村]【3更】
高田中队长骑着马慢慢来到小村口,抬眼就看到一个挑着土豆包的村民,与此同时村民也看到了高田,两人四目相对,随即村民的目光又落在高田那身卡其色的军服上,目光慢慢移动,腰带、军刀、手枪盒子,还有其胯下的东洋大马。
鬼子?村民按住肩头木棍的手微微一抖,马上的高田同时松开了缰绳,抬起手掌来准备询问他是否知道那个满洲贵族的事情,谁知村民扔下土豆包撒腿就跑,转身的刹那就摔在了雪地之中。
“喂!”高田皱起眉头,看见那村民慌不择路地向村子尽头跑去,边跑边敲着其他村民的大门,每扇门敲两下就跑,也不说话,一路敲一路跑……
一间间村屋的门打开了,屋内的人探出头来,都很纳闷地侧头去看向远处跑去依然在敲门的那个村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穿着,还有人以为他是那个傻子鳏夫王。直到一个从屋内走出来,还拿着半个烤土豆吃得正香的孩子,发现小村口的高田,指着高田道:“大马!”
大马?其他还在留意敲门人的村民齐齐扭头看向小村口,都发现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鬼子,下一刻,所有村屋的门几乎在同一时间关闭了。
“不懂礼节的人!”高田中队长下马来,将马栓在村头的木桩之上,决定徒步进村问问情况。高田是陆军军官学校的学生,还未毕业就进入了军队,他的目标虽然是成为一名军人,却万万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离开,来到满洲,更没有想到自己还会被分配到石田少佐的麾下。
那家伙听说升职很快,两年前还仅是一个军曹而已,短短两年就成为了少佐,在关东军内几乎成为了传奇,但他因为什么事这么快升职,谁都不知道,而且军部的上方似乎很不愿意其他军人议论这件事。
高田回头看向大村口,只能隐约可见石田少佐的轮廓,他脚下仿佛还踩着一个人,同时拿着望远镜看向自己这个方向。是在监视我吗?高田觉得浑身不自在,想起刚见面时石田第一句话问他的便是:“你喜欢死人还是活人?”
“我热爱生命。”高田这样回答,换来的确是石田的嘲笑。
笑罢,石田起身来,帮高田整理了下军装道:“活人有思想,很可怕,不听话,但是死人听话,可以任你摆布,在军队要学着喜欢死人,听说在朝鲜有一支石兵部队,他们在战场上可是连死去的女人都不会放过。”说到这,高田又故意压低声音,用诡异的语气说,“他们在女尸身上摄取战斗的力量!战胜内心中的恐惧!”
有这样的部队吗?那是一群变态吧!石田这样想,来到一扇村屋门口,伸手敲着门,但屋内没有人回应。
钦天村祠堂内,那个扔掉土豆包跑来的村民,跪在几位长者的中间,口齿不清地将鬼子出现在村口的事情告诉给了村长吕鸿图。吕鸿图听完脸色都变了,变得惨白,拿起很久没有碰过的旱烟往里面塞着漆黑的烟叶子,一直没有说话,倒是那个老秀才咬着自己本就变成齿状的指甲盖道:“唔……鬼子是来为吕入门报仇了咧!”
“我看未必吧?”另外一个长者不愿意相信,“吕入门都没有离开过村子,就算从咱们这到县城,也得好几天,每天吕入门都是早上出门,太阳还没下山就回来了,他哪儿有时间去找其他鬼子?”
“我就知道留下他是个祸害!”吕鸿图终于说话了,起身就准备走,走了两步又转身看着其他人说,“几天前,咱们把那个怪物给扔了,鬼子又给找回来了,这几天鬼子都没有出现,一直关着门不知道干啥,我琢磨着肯定是在用什么办法给城里面的鬼子报信!”
“电报!”老秀才想起来自己听说过这样一个东西,于是肯定地告诉大家谷崎田肯定是用电报通知了城里面的鬼子。
可他们想多了,也想得太不切合实际了,到如今他们内心的想法不是因为有证据证明谷崎田招来了鬼子,而是他们愿意去相信是谷崎田招来的鬼子,否则的话鬼子为啥会来这么个地方?这里可啥都没有,能吃饱就不错了。
此时的谷崎田正在自己村郊的那个屋子中,整理着刚挖好的地道,说是地道也不过是勉强能藏下一个人的小坑,单就是这个坑他就挖了好几天的时间。几天前的事情让他知道,就算在这里也不太平,带着吕千寻出门打猎,也许会遭遇到土匪或者其他人,这样会让吕千寻陷入危险,而如果把吕千寻留在家中,说不准哪天村子里那群人又会踹开门,把他扔得远远的,亦或者沉了湖咋办?所以还是挖个坑吧,离开的时候把吕千寻放在坑里面,上面垫上木板,反正这孩子不会哭不会闹,甚至还喜欢黑暗,每次夜晚来临的时候都会十分兴奋,双手双脚都会舞个不停。
“千寻,你是神的孩子吧?”谷崎田抱起吕千寻笑眯眯地问。
吕千寻挥舞着小手,依然发出近似于“爹”的音,双手双脚虽然很有力,摸起来也粗壮,可除了爬之外,都没有办法行走,已经四岁了,以后该怎么办呢?
“爹该去打猎了,要不咱们都得饿死,打着野鸡野兔子还能换点玉米面。”谷崎田将吕千寻放在坑道之中,又摆上自己手刻的那些小玩偶,盖上木板,转身要走,却又不放心地重新打开木板,查看了下里面的吕千寻,看着吕千寻没有丝毫害怕的表情,这才又放心盖上,开门离开。
走出屋外,谷崎田又蹲下来,他故意在门口下方留了一个缝隙,缝隙很小,但足够让里面的吕千寻能窥视外面的世界,还能带来少许的空气,不至于憋死。
安静得出奇。谷崎田背着猎枪,带着少许的干粮路过小村口,虽说是早晨,但这种时候多少也能看见忙碌的村民走来走去,一般来说只要他出现,都会引得不少的孩子围观,指指点点道他是什么鬼子,如果吕千寻也在,还会指着吕千寻说那是鬼子种。这些谷崎田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儿子吕千寻是否健康。
终于,谷崎田看到了那匹马,他站在雪地之中看着那匹从来没有在村子现过的东洋大马。那是从西方引进的马匹改良品种,几乎全部作为军用,当初在本土培育,后来因为大部分马搭乘船只都很困难,所以干脆改在了朝鲜,现在又在满洲建了马匹基地,他刚来满洲的时候还差点成为饲养员,所以不需要看马鞍,只需要看那身材就知道那是军马。
有军人来这里?是来找我的吗?谷崎田扭头看向大村口,看到在那里站着不少的军人,他愣住了,心慌了,再扭头回去看向村内,终于发现在挨着敲门的高田中队长。
谷崎田拔腿就跑了过去,用日语喊道:“喂,你们来干什么?”
日语?高田猛地转身来看着穿着一身破皮袄的谷崎田,转身离开村屋,向其走过去,站在谷崎田跟前,打量了许久,这才道:“你是……人?”
“嗯!”谷崎田指着大村口的方向问,“你们来做什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这里是移民村吗?”高田虽是如此说,但不愿意相信,移民村不可能这么穷,而且这里的住宅样式也不是日式。
“我问你,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谷崎田想起了在矿场那些挥舞着鞭子和利器的监工,虽说他们不是军人,可军人的所作所为他也见过,比起那些监工来,军人简直就是魔鬼。
“你有没有……”高田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来,指着照片上的黄爷道,“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谷崎田盯着照片上的黄爷,仿佛耳边响起了枪声,是自己被枪击的声音?还是自己击毙黄爷时手中猎枪的声音?他不知道,只是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他看着照片,也不去看高田,只是问:“这是……人?”
“不是,是一个满洲贵族!你见过?”高田反问道,抓住了谷崎田瞬间的慌张。
“没有……”谷崎田说谎了,但随即又立即指着山林中另外一个方向道,“有!我见过他的尸体,就在山林的那一边,好像是被土匪杀掉的!”
“土匪?不可能!”高田如此肯定地说,因为在这一代活动的土匪中最出名的是一个化名为“张宗援”的人伊达顺之助,这个家伙流窜在吉林、黑龙江两地,同时也与关东军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帮助政府制造着政治动荡,为侵略寻找借口。所以这样一个人,是不可能对满洲贵族下手,让政府无法下台的。
“带我去!”高田抓着谷崎田的胳膊就向山林方向走。
近一个钟头后,石田少佐、高田和谷崎田站在死去好几天,尸体被冻得僵硬的黄爷尸体前,三人都默不作声,远处的那些军人并未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
“不是土匪杀的。”石田少佐在查看了黄爷的尸体后肯定道,“这是猎枪造成的伤口,现在的土匪很少用猎枪,就算是打猎也是用的军用步枪。”
田中队长也肯定了石田少佐的这个推断,下意识抬眼看着谷崎田,谷崎田不由自主地抓紧了猎枪的那条破烂枪带。
“趴——”石田少佐忽然起身,将谷崎田肩头的猎枪抢了过来,凑近闻着枪管,随即诡异一笑道,“就像是这种猎枪,在这里有多少支这样的猎枪呢?村民应该也有不少吧。”
此时的高田和谷崎田并未意识到,石田少佐在打什么主意。
第四章(上)[出卖]【4更】
“是我杀的!”谷崎田承认了,他知道如果他不承认,这件事发展下去就变得不可收拾,这群军人为了寻找凶手势必会抓了全村的人,也许会送去矿山,也许会送去那个去了就永远回不来的地方……那个731给水部队。
“为什么?”高田中队长不解地问,他不明白为什么谷崎田要杀黄爷?为了钱?不,刚才搜查过尸体,尸体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在,还有那个装满了满洲国中央银行支票的银包也好端端地放在里衣的口袋中,不是为了钱?那又为了什么?
“他们杀人,我救人,就这么简单,逮捕我吧。”谷崎田向前走了一步,面朝石田少佐道,“不过再带走我之前,我有件事必须得去做,我不会跑的,放心。”
“噢?你杀的?不可能,我们大帝国的子民都是善良的,不会杀人,更不会杀害一个友邦国的贵族,我想一定是这里的村民因为不满贵族而杀死他的吧?还有这些人。”石田少佐指着雪地中挖出来的其他四具尸体,那些尸体脑门中枪,却不是猎枪击中的。
谷崎田抬起头来,摇头道:“不!真的是我杀的!而那四个人的的确确是土匪杀的!”
“土匪杀了这四个人,你又帮土匪杀了这个贵族?”石田少佐组织下语言道。
谷崎田肯定地点头,高田扭头看着他,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不不,你的意思是人通匪?这怎么可能,这里的村民一定是恐怖分子,他们和反日武装有联系,否则怎么会有军用枪支?是这样吧?嗯?”石田少佐忽然伸手按住谷崎田的肩头,谷崎田感觉到石田少佐有力的手掌在微微颤抖,为什么颤抖?他在害怕?
不,石田少佐是为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而兴奋!
几小时后,钦天村的村民被士兵聚集在小村口和大村口之间的空地上。空地安静的出奇,人们抱着怀中的小孩儿,捂住他们的嘴巴,不让他们说话,不让他们哭闹,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很快就可以回家,同时也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站在石田少佐和高田少佐之间的谷崎田,咒骂着这个鬼子,都在心中想着这件事结束之后,一定要赶走这鬼子和他的鬼子种,免得再给村子带来灾祸。
“听说这里窝藏了反日武装?你们有枪吗?”石田少佐冷不丁地发问了,人群中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大家都听不懂日语,随即石田挥挥手,示意高田翻译他的话。
高田翻译完之后,吕鸿图站了出来,在快走近石田少佐时,被一个士兵用刺刀挡了下来,他看着那个军官,在他眼中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总之是人就是自己的仇人。因为是他们欺骗了自己的儿子,最终又害死吕大虎,他和人不共戴天,但是眼下他得忍,他得忍下来这口气,免得激怒了人,让全村人遭了灾。
“我们这里只有猎枪,全村上下一共……”吕鸿图掐着手指数了数,抬头道,“一共八支,都在屋里好端端放着呢,我们只打动物,不打人,也不敢害人,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吕鸿图说话的时候,没有点头哈腰,没有摆出一副献媚的表情,保持着他应有的气节。
“把猎枪带过来!”石田少佐冷冷道,高田翻译完他的话,吕鸿图立即转身去了村子中,很快将那八支锈迹斑斑,其中有三支已经无法击发的猎枪堆在了石田少佐的跟前。
石田少佐看着跟前的猎枪,就那样看着,看了很久,终于一把抓过谷崎田来,指着他说:“这个人谋杀了一个满洲贵族,现在我们需要人证,如果没有人证,我们就没有办法把他抓起来,你们有人亲眼看到过他杀人吗?”说罢,高田张嘴要翻译,但迟疑了好一会儿,一直到石田少佐瞪着他,他这才将那句日语翻译成了中文。
人群中迟迟没有人举手,最终那个老秀才站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长者,他们都举起手,石田少佐勾动手指示意他们上前。他们上前后都声称亲眼看到了谷崎田杀人,谷崎田默不作声站在那冷冷地看着那三人,虽说他们根本没有看见,但自己杀人是事实,也许那只是为了自保吧,这有什么呢?算是人欠中国人的。
“没有!他们没有看见,他们在撒谎!”吕鸿图突然开口道,直视着石田少佐的眼睛,谷崎田愣了,他看着吕鸿图不明白这个一直痛恨自己的老头儿为啥要替自己说话?而那老秀才却瞪着吕鸿图咬牙低声道,“吕鸿图!!!那是他们人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干系?”
“是不是他做的,我不知道,但是没看见就是没看见!”吕鸿图咬牙恨恨道,这应该是原则吧?亦或者是一种忏悔,一种不详预感降临在头顶上之后的忏悔,他冤枉了谷崎田很多次,但这次不能冤枉,再冤枉谷崎田真的会被人给毙了。
可他在这一刹那,却遗忘了一个事实:谷崎田也是人!
“太君!”老秀才举起手来,喊出这样一个称呼后,又回想了下,想着那年去县城,有些人就是这样对人点头哈腰称呼的,这样应该没错吧?不会激怒人吧?不会让人杀了我吧?对,只要人不杀我就行了!
“嗯?”石田少佐低头看着老秀才。
老秀才满脸恶心的媚笑,伸手指着谷崎田道:“是他杀的!我亲眼所见!我……我……我以性命担保呀!我可是大清……不,就是现在的满洲帝国的秀才!我不会说谎的!”
“哦……”石田少佐这声“哦”拖着长长的尾音,不需要翻译就知道那个老秀才说的是什么,因为他的手正指着谷崎田,不,不是指,是捅,隔空在捅着谷崎田,像刺刀一样。
“你留下,他们回家吧!”石田少佐手指着老秀才,却是偏头对高田说,示意他翻译。
高田翻译完之后,老秀才呆掉了,站在那也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村民逐渐返回了村内,但吕鸿图没有走,桂珍也没有走,他们站在那,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没有看到谷崎田杀人,那个老秀才怕冷,基本上不去林子,而且眼神也不好,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石田只是挥手让他们离开,吕鸿图拉着一直看着谷崎田的桂珍走了,走的时候吕鸿图低声劝说着桂珍:“没事的,没事的,鬼子会没事的。”
一直到走到小村口,桂珍还小心翼翼地探头看着在空地中荷枪实弹的鬼子兵,还有鬼子军官,以及已经吓尿裤子的老秀才,不知道为啥,她突然非常非常痛恨那个老秀才,她恨不得现在老秀才就被鬼子兵给杀了,可事与愿违,鬼子军官却给了老秀才一块牛肉干,让他坐在树下慢慢嚼着。
“好吃吗?”石田少佐低头问老秀才,老秀才也算聪明,立即望着会翻译的高田,高田复述了石田的话,老秀才赶紧起身来点头哈腰道“好吃好吃,谢谢太君,太君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嗯,那就好。”石田少佐忽然转身,朝着自己的士兵点头道,“去吧!”
石田话音刚落,鬼子兵蜂拥冲进了村子中,就像是一群带着武器的蝗虫。
高田傻了,谷崎田也傻了,老秀才那一口烂牙中咬着的牛肉干也掉落了下来,而石田少佐却是满脸的笑意,干脆闭上眼听着村子中那些枪声、惨叫,对他来说这就是一场音乐会,听完之后能让他睡得更安稳,情绪更稳定。
石田的士兵大部分似乎都有磨牙的习惯,一面磨着牙,一面用各种方式残杀着钦天村的村民,可不少的士兵还在屠杀的过程中却挨了自己军曹长的耳光,告诫他们杀人太快了,亦或者你们不能浪费子弹,应该用最原始的方法,这样才能彰显你们的勇气。
谷崎田撒腿就向村子中跑去,却被石田手下的士兵拦住,石田挥手示意不要动手打他,让他好好的,因为他还要回去作证,证明是钦天村的村民杀害了满洲贵族,原因他早就想好了,是因为钱。而为什么不拿走钱呢?他们是准备等风头过了,才去埋尸的雪地中取出那些支票和钱来,当然他们拿钱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抗日武装。
多完美的理由呀!石田少佐深深地呼吸,闻着空气中硝烟和血液的气味,像一个指挥家一样站在空地最高处,挥舞着双手打着节拍,仿佛村子中正在执行屠杀的士兵都是按照他的节拍挥舞着手中的刺刀……
把全村人放在空地中间,就这样杀死多没有意思!要突袭!一定要突袭!这样还能训练士兵!
“这就是指挥!”石田少佐笑眯眯地看着完全傻了的高田中队长,又扭头看被压在雪地中不断挣扎的谷崎田。
“这是屠杀……”高田中队长喃喃道,“是屠杀!他们不是军人,他们是普通的百姓!”
“是呀,普通的百姓,如果我们不这样做,不断的取胜,有一天当其他军队踏上我们的国土时,也会发生这种事情,有句中国话叫‘先下手为强’是非常有道理的!”石田少佐沉声道,又拍了拍高田的肩头,“喂,这是实战,你也应该参加!”
“不,这不是实战,这是屠杀。”高田中队长跪倒在雪地之中,还在的时候,那些报纸、杂志,还有漫画上写的都是假的吗?这里的人欢迎人,欢迎皇军来解救他们,为他们营造世界上最美好的国土。
美好的国土吗?不,是地狱……
第四章(下)[他们的地狱]【5更】
地狱是什么模样的?
每个人从孩提时代都会去想象,到了少年他们的想象力开始扩张,依照着自己在小说、漫画或者其他途径得到的讯息来构造自己脑子中地狱的模样。不管怎样,地狱都是残酷的,又为何残酷?只因那些堕入地狱的人,在活着的时候罪孽太深。
可是眼前呢?眼前的这个刚刚被创造出来的地狱又是怎么回事?高田不明白,他慢慢向小村口走去,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一个肚子被剖开,用双手捂着肠子的村民跑了出来,在看到他之后又站住了,浑身血污,脸上全是血与泪的冰渣子。
高田认识他,他就是那个放下土豆包就跑的村民,那个他称为不懂礼节的人,可是对魔鬼应该懂礼节吗?他跑,是因为恐惧,是恐惧他这身军服吗?如果自己脱下这身军服能成为一个普通人吗?不能啊!就算脱掉了哪又怎样,不是因为这身衣服,而是因为内心中对杀戮的一种向往……
刺刀从后方刺穿了那个村民的胸膛,握着刺刀的兵用脚蹬着村民的后背,拔出刺刀来,又骑在已经快死的村民背上,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的刺着,随即又割开他的裤子,把他的那东西割了下来,用刺刀挑着,将土豆包中的土豆全部倒空,装进去,随后又从口袋中掏出先前割下来的其他男人的东西都放了进去,再举高袋子摇晃了一下,露出满意的笑容。
“喂中队长,你也要加油!不要落后!”那名满身是血的士兵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随即抓着刺刀又冲进了村子中,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救命呀!救命呀!”桂珍从村屋中冲了出来,吕鸿图拿着一把菜刀在那抵挡着追赶的嬉笑的兵,可他的抵抗是徒劳的,很快他就被几把刺刀捅穿,已经死去的他被两个兵合力挑起来,扔向雪地中,其中一个从空中跳起来,踩在他的身上,模仿着歌妓的模样跳着的传统舞蹈《镜狮子》,跳一阵又双手握着刺刀对着吕鸿图的身上一顿乱捅,发出那种变态的满足笑声。
桂珍跑向小村口,却看到满脸泪痕的高田站在那,而高田却立即闪身到了一旁,桂珍一愣,随即拔腿就向村外跑去,跑向谷崎田在村郊的小屋,她知道活不了了,她知道这种时候最应该保护的还是自己的儿子,那个怪物,就算是保护不了,哪怕是再见一眼也好,只是一眼……
“桂珍!”谷崎田在雪地上挣扎着。
石田少佐冷冷地看着边跑边摔倒的桂珍,对压住谷崎田的士兵下令道:“放开他。”
士兵松开谷崎田,谷崎田拔腿就跑向桂珍的方向,他脑子中只有吕大虎临死前说的话,要照顾好他的媳妇儿和儿子,要教会他儿子他懂的一切,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原来也不懂,什么都不懂,中国人虽然病了,但人不是也病了吗?病得更严重,病得无药可治……
“高田!杀了他们!”石田少佐忽然高声喊道。
高田好像被枪击一样,浑身一震,但下意识拔出了手枪,将枪口对准了跑向桂珍的谷崎田,随即又调整枪口对准了桂珍,最后他放下了手枪,他下不了手,军队召唤他们的时候,说的是圣战,说的是为了营造皇土,可这是什么?高田忽然抬手,将手枪对准了站在广场空地上的石田少佐,扣动了扳机,但子弹射偏了,击中了在旁边的老秀才。
老秀才已经傻了,屎尿拉了一裤子,嘴角边还挂着牛肉干的残渣,咽喉中枪后,他捂住自己的喉咙,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石田少佐的传令兵冷冷地看着他,带着满足的笑意,轻声道:“少佐,高田的枪法真准呀……”
“是呀,他只是想做个文官,没有想到会派到我的手下,可偏偏我这里不需要的就是文官,虽然我很想杀了他,因为他有辱我手下军队的威名,但杀了他很麻烦,留下他吧,不要让他有机会说话就行。”石田少佐吩咐道,面朝高田的枪口根本就不慌张,说完后,石田少佐拔出了自己的军刀,踩着雪地慢慢向谷崎田和桂珍两人走去,从走又渐渐变成了跑,同时也拔出手枪,猛地刹住,瞄准了桂珍的大腿,扣动了扳机。
桂珍中枪,倒在雪地中,痛苦的叫着,看着自己大腿的伤口,也看到奔向自己跟前来的谷崎田。谷崎田要抱桂珍,桂珍推开他道:“儿子呀!吕千寻呀!保护好儿子呀!走呀!”
“不!一起走!”谷崎田哭道,拖着桂珍要走,却看到石田少佐慢慢走了上来,桂珍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谷崎田,喊道,“保护好儿子!记住大虎的话!不然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谷崎田松开了桂珍,看着桂珍却说了一句:“大虎!对不起!”说罢谷崎田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跑去,跑到门口打开门准备关门的刹那间,回头就已经看到了石田少佐来到了桂珍的跟前,将手枪放入枪套之内,抓起桂珍的脖子,让她的身体立起来,接着举起军刀,抵住桂珍的后腰,缓慢地将刀刺了进去……
“大虎!对不起!”谷崎田现在只会说这样一句话,他站在门口看着石田少佐用军刀刺穿了桂珍的腰部之后,又拔了出来,仿佛在炫耀他军刀的锋利,随即又将刀从后背慢慢刺了进去,再拔出来,接着是双臂,再接着是双腿,最后终于将刀尖抬高,放在桂珍的后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很期待这个时刻的来临。
刺穿了,军刀刺穿了桂珍的咽喉,桂珍抬起自己的右胳膊,试图抓向好像近在咫尺的谷崎田,可在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看到了在屋子下方那个空隙中那双血红色的双眼。她认得那是自己的儿子,小名叫吕小虎,大名叫吕千寻的怪物,只有那个怪物才会有那种血红色的眼睛。
屋子下方坑道中的吕千寻,趴在缝隙口看着自己的亲娘被那个人给一刀一刀的刺穿,这个四岁的怪物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终于在桂珍倒在雪地中的瞬间叫出了一个怪声怪气的“娘”来。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张口叫娘,却是那么的难听,像是惨叫,无奈的惨叫。
是,对快死的桂珍来说,她终归知道那是自己的亲骨肉,而对根本没有感受过母亲怀抱的吕千寻来说,这声“娘”叫得有些晚了,同时这个四岁的怪物也知道,如果没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也许这辈子他死也不会开口称她为“娘”。
吕千寻的叫声让谷崎田想起屋子下方的孩子,他关门,进屋,趴下,准备打开木盖抱出吕千寻的时候却停手了,他知道那群魔鬼不会放过孩子的,要是抱出吕千寻来,他也是死路一条,那么就这样吧……
“大虎!对不起!”谷崎田跪在那,对着木板下方的吕千寻说道,仿佛在那里的不是吕千寻,而是当时被活埋的吕大虎。
门被踹开了,魔鬼来了,跪在那的谷崎田整个人笼罩在石田少佐的影子之中,此刻他的灵魂仿佛已经被魔鬼吞噬,他没有回头,只是挪开了一步,露出木板的那个缝隙,他让吕千寻看清楚石田的模样,他抽泣着低声对木板下方的吕千寻说:“记住他的脸,记住他们是鬼子……”
一个人也称呼自己的同胞为鬼子……
“鬼子?”石田少佐还是听清楚了谷崎田最后说的那两个汉字,他长叹一声道,“我让你切腹自尽,是不可能的,那我就直接帮助你回吧,这样我们回去也不用交代这里还有个叛国的家伙!”石田少佐踩在谷崎田的后背上,将军刀刺进了他的胸膛,军刀穿过谷崎田的身体,再穿过地板,一直来到地板下方坑道中的吕千寻眼前。
军刀上带着血,不仅有桂珍的血,还有谷崎田的血,军刀尖上的那滴血慢慢地滑落,滴在了吕千寻的嘴角。
这个场景好熟悉,是那个早晨,冻裂嘴唇的谷崎田找到吕千寻的时候发生过,不过那只是谷崎田嘴角裂开后的鲜血,是父爱的鲜血,而现在呢?又是什么?
军刀离开了谷崎田的体内,魔鬼也离开了,坑道中的吕千寻就那样看着木板的上方,抬手来摸着先前滴落在嘴角的那滴血,却意外听到了奄奄一息的谷崎田开口说话了:“千寻,记住他的脸,那是鬼子的脸,中国人病了,人也病了,你要治好他们,还有……”
“还有?”吕千寻开口说话了,发出了近似“还有”的音,不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他要说什么呢?
“还有……要杀光鬼子,报仇!”这是谷崎田死前最后的一句话,一个人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老天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而且总是开着这种根本就不好笑的玩笑。
要杀光鬼子,报仇!
要杀光鬼子,报仇!
要杀光鬼子,报仇!
要杀光鬼子,报仇!
吕千寻脑子中充斥的全是这句话!他以为他已经见过地狱了,父母惨死在眼前还不算地狱吗?不,那不算,那根本不算……一直到木板被打开,那个陌生又高大的身影将他抱起来,悄悄走出屋外,又慢慢爬上一颗巨大的松树后,那个抱着吕千寻的陌生人才指着远处已成地狱的村子,对他说:“看!孩子!这就是地狱……”
那时候,吕千寻根本不知道抱着他的叫穆英豪,只知道这个叔叔眼中的泪水滴满了他的脸,他没有哭,但好像眼泪又是自己的,眼泪朦胧了他的双眼,可地狱的情景却依然看得那么清楚!
第五章(上)[莫忘钦天村]
钦天村没了,从那天开始彻底消失了,什么也没有剩下,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而那天,江对面的苏军很紧张,保持着高度戒备,他们都很清楚地看到人做了什么,但他们没有越境来阻止,有个年轻的苏军问他的长官为什么?军官冷冷地回应道:“你懂什么?我们去救,那也许是正义,但我们要是不救,那就叫政治。”
年轻的苏军士兵不懂,抓着枪就那样看着,看着熊熊的地狱火焰烧尽了整个村庄,后来他告诉其他人,那天他见到了地狱,可很多年后,这个已经成为一名军官的苏军士兵,站在斯大林格勒的废墟中,看着遍地支离破碎的尸体,听着远处的枪炮声、惨叫声,他才知道其实见过地狱的不止他一个人,也明白了原来地狱早就和人间重叠了。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们会让他们的国土!他们的人民也饱尝这种痛苦!”那个成长后的苏军士兵咬住嘴唇发誓道,“我们不能再后退,后面就是莫斯科!”
相同的话,在兵离开后,抱着吕千寻的穆英豪也说过,他说:“孩子,记住,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们会复仇的,杀光鬼子,让他们的人民和国土也变成地狱!”
“要杀光鬼子,报仇!”吕千寻耳边响着的是父亲谷崎田死前的那句话,他挣扎着要下来,穆英豪放下了他,让他在雪地中爬着,爬向已死的母亲身边,脑袋贴在母亲的胸口,侧目去看着已经消失的钦天村。
那个村子中的人原本就带着对自己的仇恨,自己本应该恨他们的,自己原本应该恨不得他们都这样死去的,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复仇?
“看看!给老子好好看着!”穆英杰从林中走出来,抓着穆英豪的脑袋,指着那个村子的废墟,“你都做了什么?如果不是你,那些兵会有借口来屠村吗?”
穆英豪拨开哥哥的手,缓慢摇头道:“你是傻子吗?兵杀人需要理由吗?你刚才都看到了,他们是需要借口吗?不需要,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愉悦!”
“人都一样,人都是丑陋的,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我们是为了什么吗?”穆英杰抓着穆英豪走到小村口,按着他的脑袋朝向那里,“好好的看清楚吧!你不是很想知道地狱的模样吗?这就是了!”
“我们明明可以救他们的!我们身怀异术!要打过那些兵不是问题!我们可以救他们的!”穆英豪嘶吼道,发泄着多年来对他哥哥所作所为的不满,“你却阻止我,不让我去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都被杀死了,这种事发生过多少次了?十次?一百次?上千次?你永远都是这么冷酷无情,告诉我都是注定的!可那是注定的吗?不是!人定胜天!不去做又怎么知道?”
“啪——”耳光声,穆英杰抬手给了穆英豪一个耳光,响亮的耳光,随即又反手再一耳光,打完之后,他看着趴在桂珍尸体上的吕千寻道,“你刚才告诉这个孩子什么?你告诉他要侵略人的国土!让的人民也饱尝这种痛苦?你才是魔鬼!这是魔鬼的想法!底层的百姓永远都是被愚弄的对象,他们看不到真相,只知道点头,这个国土已经充满了仇恨,接下去仇恨会蔓延,再接下去这种仇恨永远都不会化解。”
“不会化解?那要怎样?难道说就这么算了?告诉自己这是过去的事情,大人不记小人过?”穆英豪一把抓住自己哥哥,浑身都在发抖。
“不能再有战争了,但那可能吗?在那个岛国,他们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们需要侵略,需要霸占,可也因为他们小,什么都没有,所以知道居安思危是什么意思,自己的强大才是真的强大!如果你强大了,谁会欺负你?谁敢欺负你?你整天坐在家中,思考着复仇,思考着让别人家中也变成地狱,有用吗?没用!这么多年,你白跟着我了,还是什么都不懂。”穆英杰解下腰间的一个小壶,蹲在吕千寻的跟前,盯着那个怪物,看了片刻道,“这个孩子是古曼童的转世,这里本来煞气就重,原本是个死胎,死了之后又阴差阳错进了这个女人的身体,但也可以救他,我也必须救他,一切都看天意吧。”
说罢,穆英杰举起酒壶,同时也掏出一张纸条来放在吕千寻的跟前,对他说:“孩子,这叫烙阴酒,这东西可以救你,可以让你看起来像是一个人,旁边这张是酒方,但是只是半成品酒方,是否要喝下去看你自己,喝下去有两种结果,一是生,二是死,自己选择吧,我等着。”
穆英杰起身来,就那样看着吕千寻,而穆英豪则站在那盯着钦天村的废墟,却意外看到在林子中探头出来,已经又一次被吓傻的鳏夫王,他脑子中突然有了一个计划……
吕千寻最终还是喝下去了烙阴酒,在那痛苦的挣扎着,在雪地中打滚,却死死地攥紧了母亲的手,似乎想让自己如火般身体产生的温度使母亲活过来,但这仅仅是因为痛苦而产生的潜意识,很快他陷入了昏迷,长时间的昏迷之后他开始清醒,睁开眼觉得浑身有了力气,皮肤也不再发红,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吕千寻迟疑了一下,扶着妈妈的身体站了起来,看着在自己跟前眼望着废墟的穆氏兄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站在这,脑子中浮现的依然是父母死前的场景,对了,自己能说话了吗?
“啊……”吕千寻叫了一声,声音引得穆氏兄弟转身来看他,穆英杰露出了笑容。
“天意。”穆英杰道,“真的是天意,人死了,妖怪却活了。”
“孩子……”穆英豪蹲了下来,看着吕千寻道,“记住,你的命是全村几百人换来的,记住它的模样,也记住那些人的模样,也许仇恨不能继续,却不能忘记复仇。”
穆英杰冷哼了一声,仿佛对弟弟的这番话有了正确的回应,他站在那看着双眼发直的吕千寻,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吕千寻连说了好几个“我”,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十分欣喜,可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却是念叨着脑子中还能记住的那些人名,“吕大虎、吕鸿图、桂珍、吕入门……谷崎田!谷崎田!复仇!鬼子的模样!”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穆英杰又问道。
“我叫……”吕千寻终于反应过来,低头道,“我小名叫吕小虎,大名叫吕千寻,我的亲爹叫吕大虎,我亲娘叫桂珍,我还有一个爹是鬼子,他叫谷崎田,他还有一个中国名字叫吕入门,我的爷爷叫吕鸿图,是这里的村长……”吕千寻自言自语,滔滔不绝地说着。
“他是不是傻的呀?”穆英豪叹气道。
英杰否定,摸着吕千寻的脑袋,“他不是傻的,他只是怕忘了自己的家人,怕忘了地狱的模样。”
穆英杰抱着吕千寻,走进已经成为废墟的村子中,站在村子中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废墟,还有废墟中被烧得不成样的尸体,沉默了好久才说:“孩子,记住今年是西元1937年,民国二十六年,这里是钦天村,对面就是苏联,你以后不能再叫吕千寻了,以后你就叫莫钦吧!”
“莫——钦?”吕千寻重复着这两个字,扭头看着周围,目光落在远处的穆英豪身上,不知道为什么隔得这么远他都能听到穆英豪的喃喃自语,还有抽泣。
“莫——钦!”吕千寻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肯定了这个名字。
“对呀,莫钦。”穆英杰闭上眼,咬着牙,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莫钦,就是莫忘钦天村!”
“莫忘钦天村……”莫钦一把抓住了穆英杰的肩头,流泪了,却是血泪,好像钦天村村民的鲜血都流入了他的身体,从那天起,他害怕自己哭,因为一旦他哭,就会流出血泪,而流出血泪会提醒他,自己是个怪物,而不是个人。
后来,莫钦跟着穆氏兄弟学了一段基本的武术,两兄弟对他很冷漠,甚至没有告诉他自己叫什么,来自哪里,又来做什么,只是教会他自保,教会他交际,教会他很多很多,同时也提醒他“你已经见过地狱了,不要忘了,记得不要让地狱再重现”。
“嗯!”莫钦使劲点头道。
离开穆氏兄弟,前往南方的那天,他也是这样回答的,简单的一个“嗯”,他记得地狱,他告诉自己见过地狱了,他不怕地狱了。他向关内走着,去了北平,那是七月,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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