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伊迪斯从树林间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裙子一直垂到地面,胳膊和肩膀都露在外面,领口是深V的。她的皮肤发出微弱的光芒,眼睛乌黑。她朝我伸出一只手,示意我过去。她的指甲修剪得很尖,涂着红色的指甲油,红得那么深,几乎跟她裙子的颜色一样深。她的嘴唇也是同样的深红色。

那头狼就在我们之间嗥叫。

我朝前迈了一步,走向伊迪斯。这时她笑了,深红色的嘴唇之间露出尖锐而锋利的牙齿,就像她的指甲一样。

“相信我。”她温柔地说道。

我又迈了一步。

只见狼纵身跃过我和吸血鬼之间的距离,锋利的牙齿瞄着她颈部的静脉。

“不要!”我大喊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拉动了耳机,带着CD机从床头柜上摔了下来,并最终跌落到木地板上。

房间里的灯还开着,我衣鞋未脱,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梳妆台上的时钟,才凌晨五点半。

我呻吟了一声,往后倒下了,我翻过身来趴着,踢掉了靴子。可我总觉得不舒服,怎么也睡不着了,于是又翻过身来,解开牛仔裤,因为尽力保持着平躺的姿势,所以只能笨拙地脱掉裤子,然后又拉过枕头蒙上了眼睛。

不过,这些都无济于事。我的潜意识决心沉溺于自己一直那么努力想要逃避的那个词语。我现在不得不正视它了。

重要的事情先来,我自顾自地寻思道,很高兴自己可以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我一把抓起洗漱用品。

可是,洗澡并没花多长时间。我不知道查理是否还在睡觉,还是已经上班去了。我走到窗边往外一看,他那辆巡逻车已经不见了。他一大早又去钓鱼了。

我慢吞吞地穿上昨天的牛仔裤和旧运动衫,接着又整理好床铺——这一切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我再也不能拖延了,于是走到书桌旁,启动了我的旧电脑。

我很不喜欢在这里上网。调制解调器旧得该进博物馆了,免费服务实际上证明一分价钱一分货。光拨号就花了很长时间,所以,我索性趁着等待的时候先去弄一碗麦片粥来吃。

我慢悠悠地吃着,可最后一口实在乏味得难以下咽。我把碗和勺子洗干净,然后放好。爬上楼梯时,我感到双腿沉沉的。我走过去首先拿起CD机,然后绕起耳机线,把它们放进书桌的抽屉里,然后打开了昨晚听过的那盘CD,把音量调到刚好作为背景音的状态。

我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坐到电脑前,还没等打完这几个字,我就已经觉得自己很愚蠢了。

吸血鬼。

看着这几个字,我感觉更加愚蠢了。

搜索结果难以过滤。大多数都是娱乐性的——电影、电视节目、角色扮演游戏、重金属乐队……也有哥特式服装和化妆品、万圣节道具服装以及集会安排表。

终于,我找到了一个看起来颇有希望的网址——吸血鬼资料大全——急不可耐地等着网页慢慢打开。最后一页非常简单,看起来颇有学术性,白色的背景,黑色的文字。那个主页上出现了两段引文:

在充斥着妖魔与鬼怪的巨大的黑暗世界里,没有哪一种生物比吸血鬼更加可怕,更加令人恐惧和憎恶而又如此充满可怕的魅力。吸血鬼本身,既不是鬼怪,也不是妖魔,却拥有黑暗的本性且兼有二者身上神秘而又恐怖的特征。

——蒙塔古·萨默斯教士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已被充分证明过的记载的话,那就是关于吸血鬼的故事。证据一应俱全:官方的报告、名人、外科医生、牧师以及地方官员的书面陈述。除此以外,法律上的证明尤为完整。有了这一切,还有谁会不相信吸血鬼的存在呢?

——卢梭

这个网站上的其他内容,就是按照字母顺序排列的世界各地关于吸血鬼的种种神话。我首先点开了丹拿,这是一种菲律宾的吸血鬼,据说很早以前是他们首先在这片土地上栽种芋头的。传说中,丹拿与人类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然而有一天,一名妇女切伤了自己的手指,一个丹拿吮吸了一下她的伤口,结果很喜欢那种味道,最终她体内的血被完全吸干了,从此丹拿与人类的伙伴关系就破裂了。

我仔细地浏览着这些描述,搜寻着一切似曾相识的信息,也不管它们是不是有道理。大多数关于吸血鬼的传说似乎全都围绕一个主题:漂亮女人是魔鬼,无辜的小孩是受害者;还有一点,这些传说似乎都是杜撰出来的说辞,用以解释幼童的高死亡率,同时给男人提供一个不忠的借口。很多故事讲的都是没有形态的幽灵和对不当丧葬的警示,没有多少内容像我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只有一两个一心只想着吸血,例如希伯来的艾斯提瑞和波兰的乌皮尔。

有三条信息真正引起了我的注意:罗马尼亚的维拉可拉斯,一种很厉害的不死生物,能够幻化成漂亮的有着苍白肤色的人形,还有斯洛伐克的耐拉斯,一种强大且活动迅捷的生物,午夜之后能够在短短一个小时之内屠杀整个村庄,还有一个就是斯特岗尼亚。

关于最后这种,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斯特岗尼亚:一种意大利的吸血鬼,据说本性善良,是所有邪恶吸血鬼的死敌。

我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就因为看到这样一条小小的信息,这个湮没在成千上万种传说中的有关善良吸血鬼存在的传说。

不过总体而言,几乎没有哪条完全符合朱尔斯给我讲的故事或者我自己观察到的现象。我在心中编了一个小目录,在浏览时仔细地拿它与各个传说一一比对。漂亮的外表、速度、力量、苍白的肤色、能够变换颜色的眼睛,接着是朱尔斯的标准:吸血者、狼人的敌人、肌肤冰凉、永生不死。几乎没有传说与其中的任何一个因素相吻合。

接下来又有一个问题,我记得自己看过的恐怖电影里的一个情节,又在今天的阅读中得到了进一步证实——吸血鬼白天是不能出来的,否则太阳会把他们烧成灰烬。他们白天都躺在棺材里,只有到了晚上才出来。

我有点懊恼,等不及正常关机,就啪的一声关掉了电脑主机的电源。透过愤怒,我又感到一阵尴尬扑面而来将我淹没。这一切都太愚蠢了,我坐在房间里,搜索着关于吸血鬼的信息。我这是怎么了?

我得出去走走,可是我想去的地方,没有一个不需要三天车程的。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扯上靴子,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这样下了楼,也没查看外面的天气怎样,穿上雨衣就噔噔噔地出了门。

天上乌云密布,但还没有下雨。我没开车,徒步往东一拐,绕过查理的院子,朝附近的森林走去。没走多久我就钻进去很深了,已经看不到房子和外边的马路了,耳边就只剩下了脚踩在潮湿泥土上的嘎吱声。

有一条狭窄的小路穿过这片森林,小路向着森林深处蜿蜒而去,就我所能辨别的范围来看,这条路大致是往东的,穿梭在西特加云杉和铁杉树、紫杉和枫树之间,蛇行向前。我只能大概叫出周围树木的名字,而我所知道的也都是很久以前坐在查理的巡逻车里,他隔着车窗指给我看的。还有很多我叫不上名字,也有一些我不能确定,因为它们都被绿色的藤蔓盖得严严实实的。

在内心一股怒气的驱使下,我沿着小路一直向前。随着怒气渐渐消去,我的速度也放慢了下来。几滴水珠从我头上的树冠滴下来,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已经开始下雨了,或者仅仅是昨天的水珠留在头顶上方高高的树叶上,慢慢又滴回到了地面。一棵倒下不久的树——我知道它才倒下不久,是因为它还没有完全被青苔覆盖——就躺在另一根树干旁边,形成了一个有顶棚的小长凳,离小路只有几步的距离。我踩着蕨草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头顶着帽子靠在一棵活着的树干上。

我不该来这个地方。这一点我早应该知道的,可不来这里又能去哪里呢?整个森林一片苍翠,实在太像昨晚梦里的场景了,这让我的心平静不下来。由于没有了我的脚踩在湿地上的嘎吱声,四周显得格外宁静。鸟儿们也都安静下来了,水珠却滴得更勤了,看来上面一定是在下雨。因为我坐着,所以蕨草比我的头还高,我知道可能会有人从小路上走过却根本看不到我。

在这片森林里,相信那些令我感到尴尬的愚蠢的词语要比在家里容易多了。千百年来这片森林里一切如旧,没有改变。与我那处于俗世中的人类卧房相比,所有的神话和传说在这个古老的苍翠迷宫中显得真实多了。

我强迫自己把精力集中到我不得不回答的两个最重要的问题上。

首先,我必须确定朱尔斯所说的关于卡伦一家的事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我的心立刻以一个响亮而明确的“不”字来回应。哪怕只是考虑一下这种想法都是愚蠢的。这些全都是荒唐的故事,只是变态的古老传说。

可不这样又如何呢?我问自己。对于我如何在客货两用车车轮下幸免于难还是没有合理的解释。我再一次在心里列出了自己所观察到的一切:非人类所能具有的漂亮外表、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力量、从黑色变成金色又变回黑色的眼睛、苍白而又冰冷的皮肤。还有——一些慢慢变得清晰起来的小细节——他们似乎从来不吃东西,他们一举一动中那种令人不安的优雅。还有,有时候她说话的方式,那种陌生的抑扬顿挫和措辞,更符合我妈妈爱读的历史浪漫小说的风格,而不是二十一世纪的课堂风格。我们验血的那天她逃课了。她一开始并没有拒绝海滩之行,而是听说了我们打算去的地方之后才说不去的。她似乎知道自己周围所有人的想法……除了我以外。她曾告诉过我她是个坏蛋,十分危险……

卡伦一家会是吸血鬼吗?

好吧,他们是某种生物。某种超出正常理解范围的事情正在这个无名的小镇发生。不管是朱尔斯提到的冷血生灵,还是我自己推测的超级英雄,总之,伊迪斯·卡伦不是……人。她不是那么寻常。

那么,也许吧。这就是我目前所能想到的答案了。

接下来是最重要的那个问题了。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我该怎么办?

如果伊迪斯是个吸血鬼——我几乎没法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词——那么,我该怎么办?再把别人扯进来是根本不可能的。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要是跟任何人说起这种事,对方肯定会把我送进精神病院的。

似乎只有两个可行的选择。第一个就是听从她的建议:聪明点,尽可能地避开她。取消我们的计划,又像从前一样尽可能地对她不理不睬,在课堂上我们被迫坐在一起,也要假装我俩之间隔着一堵厚厚的穿不透的玻璃墙,告诉她她是对的,然后再也不跟她说话了。

这让人很受伤——哪怕只是想一想就让人感到无以复加的痛苦,痛得超过我觉得自己能承受的极限。我赶紧换挡,跳到第二个选择。

我的表现不会有任何不同。毕竟,即便她是某种……凶险的东西,至今她还没有做出太坏的事情来。事实上,要不是她反应那么快,我早就成了泰勒车子挡泥板上的凹陷了。如此之快,我自忖道,几乎是纯粹的条件反射。但如果她的条件反射是出于救人的目的,那她又能坏到哪儿去呢?我心里反驳道。我的脑子就围着这些问题绕来绕去,没有答案。

如果说我能确定什么的话,那么有一件事我是可以确定的。昨天晚上我梦到的那个身穿黑裙,牙齿和指甲锋利的伊迪斯仅仅是朱尔斯提到的那个词的一种联想,而不是伊迪斯本人。即便如此,看到狼人腾空而起时我惊恐地叫出声来,不是因为害怕狼人而喊出“不”的,而是因为担心她会受到伤害,即使她对我说话时露出了锋利的尖牙,我还是为她担心。

而且我知道这一点,因为我已经有了答案。事实上,我不知道是否还存在着别的选择,我已经陷得太深。既然我明白——如果我明白的话——我对此又能做些什么?因为,每当我想起她,想起她的声音,想起她那催眠般的眼眸,想起她的身体像磁铁一样将我拉向她,我所想到的只是不顾一切地马上和她在一起。即使……不过我不想再想起这个词了。不是在这里,在这寂静的森林里。不是在雨点使树顶下方变得一片朦胧宛如暮色一般的时候,不是当雨水哗啦哗啦地落在地面上,犹如脚步踏在杂草丛生的泥土上发出嘈杂声的时候。我哆嗦了一下,连忙从隐身的地方站了起来,生怕小路会在雨雾中消失。

还好,路还在那儿,从这连绵不断的绿色雨雾中蜿蜒而出。现在,我迈出的步幅更大了,我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竟然差点儿穿过了森林。我开始担心自己是在往外走呢,还是在沿着小路往森林的更深处走。不过,在自己还没有过于心慌之前,我开始能够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望到一些开阔的地方了。这时听到一辆车从马路上开过,我突然如释重负般感到自由了,查理的草坪就在我的脚下。

我进屋的时候正好是中午。我上了楼,换上白天的衣服——干净的牛仔裤和T恤衫,因为一整天我都会待在屋子里。没费多大劲儿,我就把精力集中到当天的作业上了:写一篇关于《麦克白》的论文,要求星期三交。我静下心来开始认真地拟提纲打草稿,心中感到自从……好吧,如果要我说实话,这是自从星期四下午以来前所未有的平静。

不过,我一贯都是如此。做决定对于我来说是非常痛苦的,它总是让我受尽折磨。一旦做出了决定,我就会坚持到底——通常心里会为做出了决定而感到一身轻松。有时候这种轻松也混杂着绝望,比如我来福克斯的这个决定。不过,这还是要比在选择中纠缠不清好得多。

做出这个决定似乎太轻松了。轻松得危险。

于是,这一天过得很平静,也很有成果——八点钟以前我就完成了论文。查理回家时也带回来一条大鱼,我在心里记着下周去西雅图时要挑一本做鱼的烹饪菜谱。我一想到这次旅行,后背上的肾上腺素就会剧增,和我与朱尔斯一起散步前的感觉并无二致。应该感觉不一样,但我不知道如何迫使自己适当地感到恐惧。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踏实,没有做梦,因为起得太早,所以觉得十分疲倦。醒来时,我又看到了晴天里才有的那种明亮金黄的阳光,这是自从我来到福克斯后第二次看见太阳。我蹒跚地走到窗前,惊讶地发现天上几乎没有一片乌云。我推开窗户——奇怪的是虽然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开过了,可打开时还是悄无声息,没有一点阻力——呼吸着相对干燥一点的空气。外面差不多可以说是暖和的,而且几乎没有一点风。此时,我体内的血液都兴奋起来了。

我走下楼梯时,查理已经吃完了早饭,并且他立刻注意到我今天心情不错。

“是个适合出门的好天气。”他说道。

“是的。”我笑了笑,表示同意。

他也向我笑了笑,褐色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眼角都是皱纹。看到查理开怀一笑时的样子,就更容易理解为什么他会是当年那个青年,一时冲动就跟一个他几乎还不认识的美丽女孩闪婚了,而那个时候他只比我现在大三岁。当年那个青年的影子已经所剩不多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额头上的棕色卷发逐渐减少,当年的影子已经慢慢地消失了。

我脸上带着笑容吃完了早饭,眼睛盯着从后窗透进来的阳光中飞扬的尘埃。查理喊了声再见,然后我就听见巡逻车开走了。出门前,我一只手放在雨衣上犹豫不决。真想把雨衣留在家里,不过这样做似乎有点冒险。我把雨衣挂在胳膊上,出了门,走进了几个月来见到的最明亮的阳光里。

我使了好大力气,终于把皮卡两边的车窗玻璃几乎完全摇了下来。我是最早到学校的学生之一。因为出门走得急,我甚至都没看一下时钟。我停好车,走到餐厅南边的野餐长凳旁。凳子仍然有点湿,于是我坐在了雨衣上,很高兴它派上了用场。我的作业已经做完了,但还有几道三角题,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对了。我拿出了课本,可第一道题才复查到了一半,我就开始心不在焉了,我看着阳光在长着红树皮的树上跳跃。我漫不经心地在作业本边上瞎画。过了几分钟,我突然发现自己居然画了五双黑色的眼睛,它们正从本子上瞪着我。我赶紧用橡皮把它们擦掉了。

“波!”我听到有人叫我,听声音像是麦凯拉。我朝四周瞧了瞧,这才发现自己坐在这里心不在焉的时候,学校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了。虽然气温不超过六十华氏度,大家却都穿着T恤衫,有的甚至穿着短裤。麦凯拉上身穿吊带衫,下身穿的那条超短裙都没盖住她的大腿中部。

“嗨,麦凯拉。”我答道。

她走过来,挨着我坐下,刚刚拉直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满脸笑容。她看见我时非常开心,这让我不禁也做出相同的反应。

“天气真好,是不是?”

“是我喜欢的天气。”我表示同意。

“你昨天干了些什么?”她问的语气有种令人烦躁的占有欲,这让我想起星期六朱尔斯说过的话。人们认为我是她的男朋友,因为麦凯拉就是希望他们这么想。

不过,我现在心情非常好,不想让这事来烦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写论文。”

“哦,对了——星期四要交,对吧?”

“嗯,我想是星期三。”

“星期三?”她的笑容消失了,“那可不妙……看来今天晚上我得赶紧写了。”她皱起眉头,“我本来还想约你出去呢。”

“哦。”她的话搞得我有点儿猝不及防。为什么我就不能和麦凯拉轻松愉快地交谈而不感到尴尬呢?

“嗯,我们可以一起吃个晚饭或干点别的……作业我可以晚点再写。”她满怀期望地看着我。

“麦凯拉……”又感到内疚了吧,我心想,“我觉得这可不是最好的主意。”

她的脸沉了下去。“为什么?”她问我,眼神很警惕。我的脑子里想到了伊迪斯,不知道麦凯拉是否也想到了。

“瞧,我告诉你这些完全违背了男生之间的约定。所以,别出卖我,好吗?”

“男生之间的约定?”她重复道,一脸不解。

“杰里米是我的朋友,如果我跟你出去的话,好吧,他会很难过的。”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从没说过这件事,对吗?是你逼我说的。”

“杰里米?”

“说真的,你看不出吗?”

“噢。”她吐了一口气——显然感到有点茫然。是时候逃之夭夭了。

我把书本收起来塞进书包。“我可不能再迟到了,我已经上了梅森的黑名单了。”

我们默默地向三号楼走去,她一脸魂不守舍的表情。我希望不管她沉浸在什么样的想法之中,这些想法都在将她引往正确的方向。

我在三角课上看到杰里米时,他也和我一样因为晴天而心情雀跃。他、埃伦还有洛根打算今晚去天使港看电影,订购参加舞会的胸花,我也受到了邀请。我有点犹豫不决。出城当然很好,可是洛根也要一起去。谁知道我今晚会做什么呢……不过,这么想肯定是错误的。当然,我很高兴再次看见阳光,可这不是我心情愉快的根本原因,甚至连实际原因的边儿都沾不上。

于是,我给了个不确定的回答,谎称我还要赶作业。

终于,我们上路去吃午餐了。一想到不仅要看见伊迪斯,还要看见卡伦一家,我就感到焦躁不安,甚至有些痛苦。我不得不拿他们跟一直萦绕着我的那些疑问比较一番。或许,当我们全都坐在同一屋檐下时,我就能够确定自己是否错了,他们并不是什么凶险之物。我走进餐厅的大门时,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恐惧,我的脊梁骨都凉透了,一直凉到胃。他们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接着又有一种不同的感觉刺痛了我的胃——伊迪斯会不会又在等我?

和平常一样,我首先朝卡伦他们那桌望了一眼。看到他们的座位上空无一人时,我一阵恐慌,心都在颤抖了。我怀着越来越渺茫的希望,眼睛搜索着餐厅里的其他位置,希望在哪里发现她独自一人在等我。餐厅几乎挤满了人——西班牙语课拖堂让我们来晚了——但还是没有伊迪斯或者她家人的踪影。就这样,我的好心情一下子被打破了,简直失望透顶。

我们来得够晚了,餐桌上的每个人都到了。我模模糊糊地注意到麦凯拉给杰里米留了个座位,他也因此笑逐颜开。

埃伦问了几个关于《麦克白》的论文的问题,我尽量表现自然地一一作答,尽管我的心情在痛苦的旋涡中不断跌至谷底。他也邀请我跟他们一起出去,现在我答应了,希望找个事情转移注意力。

要是伊迪斯终究还是知道了我这个周末所做的事呢?要是正因为我刨根问底地探究她的秘密才促使她消失不见的呢?要是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的呢?

走进生物学实验室时,我发现自己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但看到她的座位空空如也时,心里不禁又感到一阵失望。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慢。我跟不上生物学课讨论的节奏,我甚至都没尝试跟上克拉普教练讲授羽毛球规则的节奏。我很高兴自己终于能离开校园了,这样在我们去天使港之前我都不必再伪装自己没事了。不过,我刚一脚踏进家门,电话就响了。是杰里米打来的,通知我计划取消了。麦凯拉邀请他出去吃晚饭,听了这个消息,我尽量让自己高兴起来,不过我想我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看电影的计划改到了星期二。

这样一来就剩下我一个人,再没什么事情可以转移我的注意力了。我把鱼肉浸在调味汁里,然后完成了新的家庭作业,不过这一切只用了我半小时的时间就做完了。我查了一下电子邮件,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妈妈的存在。她对此很不开心。

妈:

抱歉,我出门了,和一些朋友去了海滩,而且还得赶一篇论文。

这些借口都十分牵强,我只得放弃。

今天阳光明媚——我知道,我也感到很惊讶——所以,我准备出去尽可能地多吸收一些维生素D。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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