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龙潭血战
凤鸣丘下面的国军士兵,在坦克的掩护下再次发起攻击。
顾团长骂道:“叫什么叫,准备炸药包对付坦克,吩咐大家节约子弹,等他们靠近了再打,大不了和兄弟部队那样全部拼光!”
激烈的枪声已经响起,让苗君儒无法继续研究这块石碑,他站了起来,听到一阵哭声,举目望去,见阿宝趴在王秀姑的身边,霍文龙要去抱他,阿宝却死死扯着王秀姑的衣服,大哭着不放手。霍文龙生气地骂了几句,只得退到一边。
离开潍县之后,苗君儒就感觉阿宝有些害怕霍文龙,这一路上,霍文龙几次想从游击队员和王秀姑手中抱过来,阿宝都不乐意,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霍文龙扭头见苗君儒看着他,忙低声吩咐了王秀姑几句,转身向苗君儒走来,他走到苗君儒面前,说道:“这孩子跟王队长混熟了,现在都不愿跟我!”
苗君儒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拔腿朝丘顶的西南方向疾步走去,却被埃文森抱住!他挣扎着大声叫道:“你干什么?”
埃文森说道:“顾团长说一定要保护您的安全,您不能去那边!”
国军攻击的山坡就在西南与西北方向的交叉处,那边一长溜都是防御阵地,子弹从下面打上来,稍有不慎就被流弹击中。
苗君儒挣脱埃文森的环抱,大声道:“你听出来没有,他们没有用炮轰!”
从昨天以来,整个丘顶不知落下了多少炮弹。虽然顾团长他们摧毁了一个炮兵阵地,可是国军那边还有坦克,战斗进行了几分钟,根本听不到坦克的开炮声。此时的丘顶并未落下一颗炮弹!
埃文森说道:“难道他们知道你上来了,怕炮弹误伤着你?”
一直没有说话的陈牧阳说道:“他们是怕误伤到他们自己人!”
苗君儒点了点头,指着下方的深壑道:“炮弹不长眼,如果稍有误差,就会越过丘顶落到下面去。在我们上来之前,丘顶已经被攻陷,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有人下去了!”
埃文森说道:“这里看不到攀岩的绳索,他们是从哪里下去的?”
苗君儒推开埃文森,猫着腰疾步来到丘顶的西南防御阵地边,只见下方连着深壑,有一道极为陡峭的斜坡,斜坡上有不少被炮弹炸出来的弹坑,在斜坡的下面,可以看到一些人影,正在往下攀爬。
“果然下去了!”霍文龙骂了一句,拔出枪抬手朝下方扫了一梭子。
下面传来枪声,子弹从苗君儒他们的头顶前方飞过,完全构不成威胁。
苗君儒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势情况,若要下深壑,其实根本没必要来丘顶,直接从凤鸣丘旁边就下去了。只是因为当时丘顶有解放军守着,所以国军必须占据丘顶,确保下去的人安全。
几十年前,陈介祺带人来这里,就是从凤鸣丘下方直接下龙潭的,并没有上丘顶。(相关故事见拙作《大清神鼎》)
在丘顶是无法直接下深壑的,不仅太高,而且极为危险,就算有那么长的绳索,人一旦吊在半空中,很容易成为下面的活靶子。唯一的出去,就是从山坡的侧翼冲下去,到了丘底之后,再沿着沟壑的斜坡往下。
攻击的国军已经冲到了半坡,若要下去的话,必须冲过国军的阵地。
王秀姑抱着阿宝,领着几个人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顾团长,霍文龙不顾阿宝的哭闹,强行把孩子搂了过来。顾团长看了一下战场形势,眉头微微一皱,大声喊道:“杨三瓜子,你带人和王队长保护苗教授他们下去,其他人听我命令,给他娘的来个反冲锋!”
在顾团长的指挥下,一排手榴弹飞了出去,战士们趁着手榴弹爆炸的硝烟,冲出了藏身的临时防御阵地,一个个如下山猛虎一般,端着枪往前冲。冲到半坡的国军被这阵势吓懵了,畏缩着开始后退,但那几辆坦克却停在原地扫射,子弹如雨般射倒了好些个战士。只见几个战士提着炸药包,身体连扑带滚,眨眼间滚到了坦克的底下。随着爆炸声响起,坦克变成一团火球。
这种不惧死的打法彻底使国军阵线崩溃,国军士兵纷纷撒开脚丫子往后跑,逃得慢的,被身后射来的子弹撩倒。
杨三瓜子带着人,和王秀姑一前一后保护着苗君儒他们几个人,好容易冲到丘底,刚要转过去,迎面射来一串机关枪子弹,杨三瓜子和几个战士登时被子弹击穿,同时滚倒在地。苗君儒在王秀姑等人的推搡下快速往前,在经过杨三瓜子身边时,见杨三瓜子的胸口有几个指头大小的血洞,正呼呼往外喷血。烟熏火燎过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半睁着的眼睛,是那么的空洞和茫然,只是眉头仍紧锁着,似乎充满了愤怒。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十秒钟之前还是生龙活虎的小伙子,说没就没了。
他们的离去,最痛苦的莫过于他们的亲人,他们有父母,有兄弟姐妹,甚至有妻儿;也许他们的母亲和妻儿正倚在门前,苦苦地盼望着他们的归来。可怜的亲人们,永远都盼不到了,她们所盼的人已经在这场两个政治集团之间的博弈中,失去了宝贵的生命。无数个家庭……无数个母亲……无数个亲人……无数次的失望与痛苦……
对献出生命的人而言,胜利和失败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在战斗结束后,他们的身躯会被泥土永远覆盖。就像一缕青烟,被历史的微风吹过之后,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当有那么一天,胜利那一方的家人或许能够得到一点抚恤,可是那一点点可怜的抚恤,根本不足以安慰失去亲人的痛楚。而失败的那一方呢?不但得不到抚恤,也许还会被歧视,被排挤。赵宋和朱明王朝的遗民们,已经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民国之后的皇城脚下,那么多曾经辉煌过的贝勒贝子们,活得还不如狗!
古往今来的改朝换代,都是用无数具这样的生命换来的。除了生死与共过的人,谁还会记得他们呢?
这就是历史现实。
身在不同的阵营内,当他们端枪拼死搏斗的时候,也许彼此根本不认识,更没有恩怨,他们仅仅是普通的士兵,他们有错吗?
站在历史的角度上看待这个问题,他们谁都没错,历史更没有错。因为历史都是人写的,虽然只有四个字“成王败寇”,却是一部充满欲望和血腥的巨幅大卷。
“快走!”苗君儒的耳畔传来王秀姑的大吼,他回过神来,见自己已经被推着来到斜坡的顶上,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在另一边,正有一队国军士兵冲过来,乱枪响起,子弹“咻咻”地擦着他的身子飞过。王秀姑正领着剩下的人保护着他们边打边撤,每走一步都有人倒下。
不知谁推了苗君儒一下,使他脚下一滑,身体顺着斜坡朝下滚去。滚落的过程中,他听到有人惊呼,好像有不少人像他一样往下滚。
不知翻了多少个滚,滚到一处炮弹炸成的凹坑中,衣服被斜坡上的石块拉扯得一塌糊涂,浑身上下都是伤痕。陈牧阳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扶起他,大声叫道:“苗教授,你没事吧?”
苗君儒做了一下深呼吸,感觉很顺畅,他望着陈牧阳,微微摇了摇头。
“阿宝,阿宝!”苗君儒听到霍文龙的叫声,扭头望去,见旁边的一个弹坑中,霍文龙搂着阿宝,正急切地呼唤着,苗君儒大声问道:“阿宝没事吧?”
霍文龙紧紧搂着阿宝,说道:“是滚下来的时候晕过去了!我不应该带他来的!”
若不把阿宝带来,也不可能让孩子一个人留在上海。其实苗君儒见到赵老板的时候,想过将阿宝托付给赵老板,可阿宝是霍文龙的孩子,霍文龙不主动提出来,他也不好开口。
他朝头顶望了望,见王秀姑正领着几个战士小心往下攀爬,上面的枪声异常激烈,间或有爆炸声,应该是顾团长带着人在上面掩护他们。下面也有枪声传来,隐隐看到下方有不少国军士兵,伏在弹坑内举着枪朝上面打枪。
王秀姑双手持枪,一边开枪一边侧着身子往下滑,速度还不慢。其他的几个战士也和她一样,想杀出一条血路。他们在下滑过程中,很难打中对方,而躲在下面的国军士兵,却能稳定地瞄准射击。
苗君儒眼看着两个战士中弹滚了下去,一把抢过陈牧阳手里的枪支,瞄准下面几个点射,打中了两三个冒出头来国军士兵。
陈牧阳惊道:“苗教授,您会打枪?”
苗君儒不禁会打枪,而且打得很准,只是他不愿拿枪,所以顾团长给大家分发枪支的时候,他并没有要。
霍文龙侧身用左手将阿宝揽住,滚出弹坑往下滑,右手持枪,和埃文森一起朝下面开枪。苗君儒望着他们两个,见埃文森不大会打枪,子弹打出去都飘着走,还差点打中下滑的王秀姑。军人出身的霍文龙枪法不赖,姿势优雅而漂亮,一弹夹的子弹没打完,就干掉了好几个!
苗君儒不甘落后,离开弹坑快速往下滑去。与霍文龙一左一右地掩护着射击,很快就来到王秀姑的身边。
只见王秀姑伏在一个弹坑中,左肩上一大片血迹。霍文龙滚入王秀姑所在的弹坑中,苗君儒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并未停留,顺着冲劲继续下滑,速度还不慢。
下滑到这样的位置,可以大致看清下面的情形,已经置身于一个峡谷中,只有头顶的半片天,越往下光线越加阴暗,左前方一道瀑布,由十几丈高的地方落下,水势虽不大,但气势逼人,轰隆声震耳,水流的轰隆声完全盖住了枪声。
瀑布下方是一个大水潭,潭水幽绿,水面上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深不见底。水潭边是一长溜的堤坝,但堤坝并不宽。紧靠着堤坝的斜坡下方,有几块大岩石。剩下的国军士兵躲在一块大岩石后面负隅顽抗。
苗君儒笔直朝一块大岩石滑过去,兴许是他下滑的速度太快,从下面打来的子弹,钻入他头顶的泥土中。眨眼之间,他滑到大岩石的上方,双腿曲起,想在接触大岩石的时候,借助反弹之力化解下滑的力道。不料就在他滑到大岩石顶上的时候,从大岩石后面窜出三四个国军士兵,一齐举枪朝他瞄准。
他的枪口同样瞄准那三四个士兵,想来个先发制人,可在一扣扳机之时,枪口并未射出子弹。他暗自叫苦,身体本能地往旁边一滚。
一串子弹射在他刚才所在的地方,他看到那三四个士兵的枪口冒出火花的时候,身体擦着大岩石而过。照他下滑的力道,会顺着堤坝直接进到水潭中。只见他临危不乱,扔掉手枪的同时,双手往大岩石上一抓。
一抓之下,手指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双手有三四个指头上的指甲盖爆裂开,顿时鲜血直流。但他的下滑力道却大大迟缓,身体划了一个弧形,双脚一顿,正好站在大岩石下方的堤坝上。脚下地面湿滑,好容易才稳住了身子。
这样一来,他和那三四个士兵正好面对面,还未等那几个士兵再有反应,他飞脚踢起脚边的一支卡宾枪,忍着痛抓住卡宾枪连连开枪。一个士兵中弹,身体往后一仰,撞上另外几个士兵,几个人脚下打滑同时滚入水中,瞬间被漩涡吸入不见了。
苗君儒还没有收起枪,感觉身边有碎石落下,抬头一看,见霍文龙和王秀姑并排着滑下来,后面还跟着陈牧阳和埃文森。照他们四个人下滑的速度看,肯定会滑到水潭中去。
四个人也看出了情况不妙,可是他们除了尽力往旁边翻滚之外,根本无法控制下滑力道。眼看他们就要滑入水潭中,说时迟那时快,苗君儒把手里的枪用力往地上一插,左脚脖子卷住枪带,使了个千斤坠。左右手分别抓住霍文龙和王秀姑,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这才卸去了他们俩那股下滑的力道。
霍文龙和王秀姑还没有站稳,陈牧阳已经滑了下来。苗君儒的眉头一锁,在陈牧阳落下的那一刻,右脚飞踢而出,正好面对面踢在陈牧阳的左脚掌上。陈牧阳借着他的一踢之力,身体往后一翻,抱住了滚下来的埃文森,两人同时滑落到他的脚下,被他的双脚和那支插在地上的枪同时挡住。饶是如此,他也被他们下滑的冲力撞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脚跟已经离开了堤坝两寸。若是力道再大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霍文龙他们四个人站稳之后,都感激地望着苗君儒,若非他挺身相救,他们几个人都会滚入水潭中。阿宝醒了过来,哭着朝苗君儒说了一句话,由于水流的声音太大,苗君儒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王秀姑一手捂着受伤的左肩,看到苗君儒手指上鲜血淋漓,不禁露出关切之色,他笑了笑,表示无所谓。陈牧阳想帮王秀姑包扎伤口,却被她推开。
王秀姑从身上撕了一块布条,在苗君儒的帮忙下,将受伤的地方包扎好。她受伤虽然不重,但流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
大家心有余悸之际,开始再次打量身处的环境。瀑布落下深潭之后,激起一阵阵的水雾,只消片刻,众人便感觉头发带水,身上湿漉漉的。站在水潭边仰望头顶,只见到一块巴掌大的天空。从上面照射下来的光线透过水雾,隐隐看到一道七色彩虹。
苗君儒望着那道七色彩虹,由衷说道:“彩虹挂顶仙气萦绕,此风水宝地乃王气加仙气所成,后世子孙定有得道之人!”
他当年在潍县住在陈家时,得到陈含之的允许,看过一部陈介祺研究毛公鼎的著作,书中只说依照鼎内铭文的解释,该鼎乃是周文王之子毛公叔郑所铸,乃是进献给周宣王的治国明理之策。可是根据史料记载,叔郑乃是周文王的第八个儿子,周武王姬发之弟,武王兴周之后,封地毛国,史称毛公叔郑。武王姬发为西周第一代君主,活着的年代为公元前1087年—前1043年,而周宣王乃是西周第十一代君主,于公元前827年——前782年在位。稍微懂点历史的人都知道,武王和宣王之间,相差了数百年。毛公叔郑若非得道,怎么会如此长寿?
尽管陈介祺在其所著的书中,一再说明毛公鼎只是一件周朝的铜鼎,只因鼎内铭文太多而成稀世之宝,并无外人传闻的稀奇古怪,而对于毛公鼎的来历,也是一笔带过,只说是陕西岐山县董家村村民董春生从地头挖出,后辗转落入古董商人苏亿年之手,运至北京之后,被他以白银五千两购得。可越是这样,越让人怀疑毛公鼎的神秘。
对于毛公鼎的出处,苗君儒也曾经产生过怀疑。根据研究证明,最初的铜鼎只是一种炊具,分为三足的圆鼎和四足的方鼎两类,又可分有盖的和无盖的两种。后来主要用于烹饪祭祀的贡品,铜鼎上升为礼器的一种。
传说夏禹曾收九牧之金铸九鼎于荆山之下以象征九州,并在上面镌刻魑魅魍魉的图形,让人们警惕被其伤害。自从有了禹铸九鼎的传说,鼎就从礼器而发展为传国重器。商周两朝都把定都或建立王朝称为“定鼎”。周代的国君或王公大臣在重大庆典或接受赏赐时,都要铸鼎以记载盛况。
在周朝,有一种成组的鼎形制由大到小成为一列称为列鼎,列鼎的数目在周朝时是代表着不同的身份等级的。列鼎通常为单数。据史料记载及考古发现,九鼎应为诸侯之制,七、五鼎为卿大夫,三、一鼎为名士。也就是说,普通人是绝对不可能拥有的。
当国君或王公大臣下葬时,他们生前所铸的铜鼎,都会被带入墓葬中,深深埋在地下。若非专业的盗墓人,一般人是肯定无法从墓葬中盗出。试问区区一个农夫,又怎么可能随便在地头挖出这么宝贵的古董呢?
所以毛公鼎的真正来历,绝对不是陈介祺在书中所说的那样,而是另有隐秘。如今知道真相的人已经作古,留下的只是一个谜。
也许陈介祺不愿让那个谜成为永远的谜,才故意留下的那十六个字,从字面的意思看,足以证明他当年也曾经到过这里。毛公鼎既然已经在他的手中,他来这里做什么呢?(陈介祺寻访商周古墓的故事,见拙作《大清神鼎》)
陈牧阳拍了一下苗君儒的肩膀,打断了他的遐想,他顺着陈牧阳所指望去,只见前面的堤坝上,倒着两具脑前中弹的国军士兵尸体。
苗君儒从上面滑下来的时候,看到过好几个士兵都是头部中弹,所以这两具尸体头上的致命伤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为何只有两具尸体倒在这里?难道其他的国军士兵中弹后,都滚落到水潭中,被漩涡卷了进去?
苗君儒朝四周看了看,除了他们几个人和两具尸体之外,再也没有活人了!潘宗朝呢?江少校呢?难道他们也在混战中落入水潭了吗?
眼前除了这个深不见底的水潭,就是挂着那条瀑布的岩壁了,古墓的入口在哪里呢?
湿滑的堤坝沿着水潭一直通向岩壁那边,可以看到地上有很多纷杂的脚印。难道古墓的入口就在那瀑布的后面?
苗君儒朝瀑布走过去,其他人跟在他的身后。来到瀑布前,见瀑布的左边有一些从上面挂下来的藤蔓,藤蔓盖住了一部分岩壁,下方有一处两丈见方的平台,可站得下十几个人。平台有人工雕琢过的痕迹,显得很平整,下面就是水潭,站在平台上面望着水潭中间的大漩涡,感觉整个人都旋转起来,仿佛随时都会被漩涡吸进去。
藤蔓似乎已经被人拉扯过,一堆指头粗细的藤条和叶子散落在地。陈牧阳朝那些藤蔓走过去,不顾脚下的湿滑,抓住一根手腕粗的藤蔓用力扯了扯。那片藤蔓晃动时,感觉藤蔓背后的岩壁上有字。他用力扯开藤蔓,终于看到了岩壁上的字。字体很大,每个字有一个人高矮,上下一共有四个字,字体古朴而苍老,显得虚无缥缈,刚劲不足。与其说是四个字,还不如说是四幅图来得准确。
其他人认不得这四个甲骨文字,苗君儒却认得,从上自下依次是:水天神龙。
甲骨文其实是象形文字,因刻于龟壳与动物的骨头上而被后人命名为甲骨文,该种文字盛行于殷商朝代之前的上古时期,后逐渐被周朝的金文所代替。
有龙在此,水潭即为龙潭。苗君儒的目光在那个“龙”字上面停留了片刻,见那“龙”字比其他三个字要大一些,字迹蜿蜒曲折,仿佛一条真龙在云层中翻腾飞舞。从这四个字的雕刻手法上分析,应该是凿刻于殷商后期。
瀑布的水势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后面的岩石,并无任何人工凿刻的痕迹。
陈介祺留下的那十六个字,分为四个地方,现在已经找到了其中的三个地方,就剩下最后一个“升天之地”了。
古人所说的“升天之地”,自然就是墓葬,可是古墓的入口在哪里呢?
他的目光扫过藤蔓和瀑布,还有那道漩涡,最后落在平台上面的四个孔洞上。作为一流的考古学家,不会轻易被周围的景象所迷惑,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与历史有关的考古线索。
那四个孔洞在靠近水潭的方向,左右长约两米,前后宽约八十公分。在孔洞的周围,还有一些带着泥巴的脚印,只是被飞溅的水珠冲得有些模糊了。
根据这四个孔洞的痕迹分析,数千年前,这座石台上应该放着一个用来祭祀的大方鼎,祭祀完毕后,大方鼎内的祭品,会直接丢入龙潭中给先人享用。而大方鼎所向的位置,应该就是古墓的入口。
可是大方鼎所对的,却是龙潭中间的那道大漩涡。
他望着幽深的潭水和那令人心惊胆颤的漩涡,心道:莫非古墓就在这龙潭下面不成,可是怎么进得去呢?
陈牧阳朝苗君儒走过去,冷不防被脚下的一根细藤条所绊,差点摔倒,当他看清那细藤条的样子时,兴奋地大叫起来。他俯身扯起相邻的两根细藤条,让众人看清那是两根绳索,绳索的一端系在藤蔓里面那些粗大的藤枝上,另一端沿着石台的侧边伸入水中。若不是他绊上,别人怎么都发现不了。
苗君儒暗叫惭愧,想不到潘宗朝那么快就发现了古墓的入口,而且装备齐全,两根绳索就解决了进入古墓的难题。而他们几个人从潍县追到这里,除了顾团长给他们的枪支外,连进入古墓之后的照明工具都没有。
好在潘宗朝替他们留了路。
陈牧阳看了一眼那个大漩涡,抓着绳索要下去,被苗君儒一把抓住。
苗君儒示意陈牧阳别急着下水,他已经观察过整个龙潭,旁边的岩石层红褐色,属丹霞地貌结构,这种地貌的地底下,往往有暗河和巨大的溶洞空间。龙潭就像一个漏勺,瀑布流下的水,顺着龙潭底部的漏口流到下面的暗河中,因为漏口和暗河之间有落差,才会形成巨大的漩涡。
他猜测古墓的入口在漩涡下方的漏口旁边,要进去古墓,就必须牢牢抓住绳子,顺着漩涡的水流经过漏口,到达漏口旁边的古墓入口。
大家走了几天几夜的路,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一下,一个个精疲力竭,若是仅仅抓着绳子下去,一到水里,巨大的漩涡拉扯力,会把人吸入水流中。稍有不慎就会被水流带入暗河中,连尸首都找不到!
此举十分凶险,所以必须要休息片刻,待体力有所恢复之后,再考虑怎么下去。
还没等他们休息十分钟,斜坡那边不断有人滚下来,落到水里之后,被漩涡吸了进去。刚开始是一个个的滚下来,后来居然有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还在互相撕斗。由此可见,斜坡顶上的战斗是多么的惨烈,顾团长他们在用生命帮苗君儒一行人争取时间。
情势刻不容缓,王秀姑拾起一根藤蔓走到苗君儒面前递给他,示意将两人绑在一起。
苗君儒犹豫了一下,看了众人一眼,接过藤蔓,将自己和王秀姑绑了起来。他在收紧藤蔓的时候,耳后传来一声王秀姑的嘤咛,令他忍不住耳根发热。想不到在数天之内,他居然与两个女人有过这样的肌肤之亲。
他拿起一根绳子,在腰间缠了两三道,用左手拽住,接着抓起另外一根绳子,在右手腕上缠了几道。只有这样子,下水之后才不至于被漩涡吸走。霍文龙也学着他的样子,用藤蔓将阿宝绑在身上。
他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和王秀姑一步步下到龙潭中,双手浸到水里,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令他禁不住“咝”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耳边传来王秀姑的声音:“苗教授,你没事吧?”
他没有回答,露出头部在水中漂浮着,抓着绳索的双手一松一紧,让两个人的身体顺着漩涡的拉力朝漩涡而去。
越靠近漩涡拉力越大,他忍着手上的剧痛,逐渐让两人漂到漩涡边上。他无法断定漩涡下面的情形,下去之后会不会被卷入暗河中,但是已经没有了退路,只有用性命搏一搏。他朝身后的王秀姑大声道:“要下去了,深呼吸几下再憋住气,听我的指挥,来,一……二……三……”
随着“三”字说出口,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放松绳索,两人同时没入水中,进到漩涡内。巨大的拉扯力差点使他无法再抓紧绳索,两人在水流中旋转起来,缠在腰上的绳索深深勒进肉里,已经令他感到有些麻木。王秀姑的双手紧紧搂住他,不敢放松。此时此刻,他们两人的命已经连到一块了。
人在水中憋气的时间通常为四五十秒,只有那些游泳高手,才能达到一两分钟以上。以王秀姑的受伤情况,恐怕坚持不了一分钟。
几十秒钟很快就过去,苗君儒加快放松绳索的节奏,旋转水流带着他们往下,已经使他们晕头转向。
他感觉到王秀姑的双手软软地松开,心中暗叫不妙,他除了控制绳索外,一切只能听天由命。渐渐地,他的意识也开始迷糊起来。他忍不住张开口,却呛了几口水。在最后一丝意识即将失去的时候,突然觉得身体离开的水流,被另外一股力道带着飞荡。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空气并不浑浊,但空气中有一种山洞内特有的潮湿,隐隐还夹杂着奇怪的烟味。
他睁开眼睛,见置身于一处倒扣的碗状空间内,受水流折射的作用,空间内虽然阴暗,但勉强能看清周围的环境。水流从顶上的洞口泻下,落入下方黑黝黝的地下河中。挂在洞口边缘的绳索使他们离开了水流,正朝一处无水的石台上荡过去。刚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石台那边的黑暗处似乎有火光,此刻竟看不到了。
他看准那石台的方位,顺着飞荡过去的力度放开了绳索落在石台上,两人在石台上打了几个滚,这才缓住劲。他急忙解开藤蔓放开王秀姑,只见王秀姑双眼半睁着,面部青紫,已经重度昏迷过去。不知什么原因,上衣的两粒布扣消失不见,衣服半敞开着,露出粉红色的肚兜来。
他替王秀姑掩好衣服,探了一下她颈部的动脉,好在还有微弱的脉搏。
救人要紧,他顾不得许多,快速按溺水急救方式控出被王秀姑吸入腹中的水,俯下身口对口地进行人工呼吸,同时将双手按在她的胸口下部,做胸肺复苏挤压。三番几次之后,王秀姑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他那双按在她胸部的手上。
他的脸色一漾,急忙缩回手。听到王秀姑说道:“苗教授,我知道你是在救我!”
在这空间内,虽然水流的轰隆声不绝于耳,但却没有龙潭边那边震耳欲聋,可以彼此听到对方说话声。
苗君儒刚站起身,感觉到水流那边有人影一晃,定睛看时,见一个人正从这边飞了过来。那人及时地松开了绳索,落在他的身边,被他一把扶住,原来是陈牧阳。
接着下来的是埃文森,美国人的体型比中国人高大,落下的时候,把陈牧阳撞到了一旁。
埃文森下来没一会,又有人影一闪,是霍文龙和阿宝。不知什么原因,在两人的身体刚离开水流的时候,绳索突然断了。他们两人瞬间失去绳索的牵扯,由于冲力不够,还未荡到石台前面的时候,就向下面坠去。
此时,一根藤蔓自苗君儒的手中飞出,准确地卷住了霍文龙的身体,霍文龙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死地抓住藤蔓。
在陈牧阳和埃文森的帮助下,苗君儒将霍文龙和阿宝拉了上来。霍文龙爬上来后就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苗君儒见霍文龙并无大碍,倒是阿宝由于呛水而昏迷了过去,经过他一番急救,阿宝苏醒了过来,抱着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哭。
霍文龙欠着身子,对苗君儒连声道谢,苗君儒抱着阿宝,面无表情地对霍文龙道:“其实你应该感谢这孩子!”
站在旁边的埃文森听了这话,一脸差异地望着他们,似乎完全没有弄明白苗君儒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陈牧阳拍了一下埃文森的肩膀,微笑道:“你不需要知道得太多,有本事活着出去,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抱在怀中的阿宝停止了哭泣,苗君儒听到王秀姑叫道:“苗教授,您看那边!”
苗君儒抬头望去,只见离王秀姑不远的地方倒着几具尸体,从服装上可以轻易认出是国军士兵。在尸体的旁边,还有一堆黑乎乎的橡胶皮套,他认出这是潜水服。
潘宗朝他们果然装备精良,连潜水服这样的稀罕物都带来了。王秀姑身为游击队长,也是看惯了尸体的人。见到尸体并不害怕,只是觉得很奇怪,因为那几具尸体被人为摆成了一个大大的箭头图形。像是在告诉后面来的人,应该朝那个方向走。
而在那个尸体箭头的前方,阴影中似乎站着几个人。
苗君儒将阿宝交给陈牧阳,走到那几具尸体前,对着黑暗地方的人影说道:“为什么鬼鬼祟祟地站在那里?有本事就走出来!”
他接连问了几声,可是那几个人影既不答话,也不走动。王秀姑拔出插在腰间的手枪连连扣动扳机,可惜枪里并没有子弹射出。刚才在斜坡上的那一场战斗,每个人枪里的子弹都打光了。
苗君儒看到一具尸体的脚边,居然并排放着三支未点燃的火把,好像是故意留给他们的。埃文森上前要去捡火把,被他叫住。
尽管光线阴暗,但是苗君儒已经看出那几具尸体浑身上下并无一处外伤,倒是脸色黑紫,分明是中毒而死,而且身上的枪支弹药消失不见。
下毒者拿走他们的枪支弹药,用尸体摆下这个箭头,又十分“友好”地放了三支火把,这其中的目的并非那么简单。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陷阱。
果然,他在三支火把的握手处,发现了带有腥臭味的液体。
潘宗朝既然想到他会追进来,肯定会设下陷阱对付他,以他对潘宗朝的了解,潘宗朝并不会用毒,难道潘宗朝的身边除了江少校外,还另有江湖上的高人?
其实潘宗朝若真要对付他,只需命这几个士兵躲在一旁,待他下来之后开枪即可。那个时候,纵使他再有本事,也躲不开从后面射来的子弹。
一时间,他竟不明白潘宗朝这么做的用意,究竟为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具尸体的领章上,尸体的领口和胸章显示,此人生前并不是普通的士兵。站在他身边的陈牧阳也发现了尸体的异常,对他说道:“这个人是个上尉,估计也是保密局的人。”
连一同进来的保密局上尉都遭人下毒暗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苗君儒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不禁说道:“不好,潘宗朝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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