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翠姑

从那以后，我每天下午都会去坟地里跟老太太学习念字，除非下雨。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每学一个碑文的时候我就会记下来多少个，我曾经多次想问老太太的往事，我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是每次都放弃了，因为她的认真教学，我没有理由去问她这些，当我学到第四十个墓碑的那天下午，我终于能正儿八经的和她聊聊天了。这天她也反常的说我们休息一会。我们坐在一边，我不知道说什么，但是我最终鼓足了勇气问她：“我知道，我可能不该问，但是这么长时间了，我希望能知道您的名字，不过，您也可以不说的，我知道，或许您希望保守些秘密吧。”

　　她看了看我，思索了一会，伸出她的左手给我看，我才发现，原来她的左手没有小拇指，我赶忙问：“您这是怎么了？”
    　　她才慢慢向我娓娓道来：“我叫小翠，十三岁之前我还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十三岁的时候家道中落，父亲负债上吊去世，母亲没有支撑住，也跟着去世，只剩下我和我哥哥，我们相依为命，但是哥哥后来在街上因为偷钱给我买吃的，被人当街活活打死了。无能为力的我只能拖着哥哥的尸体来到坟地，徒手给他挖了个坑，埋了下去，没有墓碑，自己用木头刻了一块碑。就这样我一个人到处流浪，后来又偶然遇见一个人贩子，被他拐骗，卖到了烟花巷。过着受尽折磨的生活，我并没有向生命低头，凭着我从小受过的一些教育，知道往高处爬，慢慢的有了自己私房钱，就在我20岁那年，我遇见了一个男人，他很喜欢我，我知道或许我的人生有了依靠了，再不用漂泊烟花里了，我用我的私房钱将自己赎了出来，跟随他来到异乡，不想，在路上我们遇见土匪，我以为他会保护我，没想到，他居然胆小如鼠，把所有的东西和我交给了土匪，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就转过头要走，但是没走多远就被土匪一枪打死了。而我无奈，只能跟着土匪走，他们并没有将我五花大绑，不过他们也不能因为我是个柔弱女子而忽视了我，当我们经过一座桥的时候我看了看河里水流很急，那时候我心里只想，我情愿死了也不能被这群人侮辱了，于是我跳下河，我不懂水性，我在水里乱划，我只知道他们在上面用枪打我，我的左手小拇指也就是在这时候被他们打掉的，水来的太快，我以为我会死了，我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我醒来时候我才发现我躺在了一户人家里，是一个男人，他在河边发现我救了我，他悉心的照顾我，直到我能下床，他家很穷，只有一个年迈的母亲，但是对我很好，那个男人没有结婚，后来我就嫁给了他，作为回报。之后我怀了孕，我以为这样就能过上安心的日子了，但是那年忽然来了一场地震，房子全给震塌了，他和母亲也在房子里面被压死了，我靠着双手挖他们，手都挖烂了，最后只发现他们烂的不成样的尸体，我坐在废墟上哭了好久，房子也没有了，我就搭了一个小棚在废墟边过着苦日子，后来孩子出生了，我有了希望，我要好好活下去，襁褓里的孩子是我唯一能报答他们的。可没想到孩子在一天下午被一只野狗给叼跑了，我发了疯似的追着野狗就跑，追到坟地里才发现孩子已经被啃的不成人形了，我发狂的和野狗厮打，我咬它，我把我这辈子遭遇的全发泄出来了，打死野狗我抱着孩子的尸体在坟地里惨叫起来，我使尽全身的力气哭起来，后来被别人发现了，人们以为我疯掉了是我吃了孩子，村民以为我是妖精，全村发动要杀了我，我被逼之下就到处躲。那天躲到一大片丛草堆里，我看到一座露出了棺材的坟，我使出全身力气打开棺材，跳到里面，把自己盖了起来，过了很久大概村民都不在了，我就准备出来了，但是当我准备推开棺材的时候，我居然被里面的死尸给抓住了，我使劲的挣扎，没想到却让死尸咬了一口，我发了疯的踢开了棺材，那死尸见了阳光就化掉了，从那以后我就在坟地里过着活死人的生活。年深日久我发现我会通灵了，能与野**谈，最终与野兽结为好友，靠着野兽知道外界的一切，自此生活才算得到了安静。后来人们都叫我老翠姑，说我是吃死尸的妖怪，不过我发现做妖怪比做人还快乐一点”
    　　说完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但是没有流下眼泪，可是我能知道，她这辈子受的苦也许已经把她的眼泪全部掏干了。说完她站起来拍拍我的头说：“好了，咱们今天就到这吧。”
    　　我有种说不出的伤感的就回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是农活了，估计会有丰收了，我当然要加入农活的队伍了，便没有时间去学字了，等农活忙完了，我第一时间就跑去坟地里去找老翠姑去了，这天下午我依然来到坟地，我还带了一些时令瓜果，我想让她尝尝。可是来到坟地等了好久都没有发现她出来，我等到太阳落山都一直不见她出现，我失落的回家了，是不是我太久没有去，她以为我不去了呢？所以我决定第二天接着去，于是第二天我依然出现在坟地，可是她还是没有出现，就这样我坚持等了七天，她都没有出现，就在第七天的下午，我以为她不会再出现了，就准备要走的时候，忽然从坟地深处传来了铃铛声……
    　　是大黑狗，他脖子上吊着铃铛朝我跑来了，不知道它想干嘛，他跑到我身边叫了三声，然后又围着我转了三圈，我没明白什么意思，然后它又往回跑，跑了一小段路又回头冲我叫了三声，我这才明白它是要我跟着它走呢，于是我就跟在了它后面往坟堆深处走去，它带着我来到最里面，然后在一座坟堆前面停了下来，我走上前看了看，这不是座坟堆，虽然高高隆起，却有个大洞，有半个人那么高，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忽然我听见里面传来咳嗽声，这声音很熟悉，我明白了，是老翠姑的声音，我赶紧走进洞里面去，还在喊着：“老翠姑，是你吗？你在里面吗？”大黑狗也跟着我后面进来了，洞是呈楼梯状一直往下走的，大概走了两三米就来到了下面，里面很平坦，还有亮光，我可以看见里面的东西，挂着两盏白灯笼，就在最旁边我看见了一口棺材，棺材摆在地上，没有盖，我大胆的走过去一看，原来里面躺着老翠姑，她闭着眼，好像睡着了，我推了一下老翠姑问：“您怎么了，您怎么睡棺材里面了啊？快醒醒，您可别吓唬我啊。”

    　　她微微的睁开了眼睛看着我，又咳嗽了两声说：“傻小子，这是我的床。”我才明白，是呀，她又能从哪里弄到床啊，当然只能睡棺材了啊，我好奇的问：“您怎么啦，我等了您七天了，您都没有出现。”
    　　她坐了起来，好像很吃力的样子，她看着我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而你却是我唯一一个能信任的人，我一个人度过了很多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有一些子阳光照射的感觉，但是这样的时光却是我的终结，或许我没有办法在再教你念字了。”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可能即将离开人世了，我的眼泪忽然在眼圈里面打转，止不住的就流了下来，然后说：“您不要瞎说，好不好，我希望您长命百岁，更不希望您老死在棺材里。”她替我擦了擦眼泪说到：“也不是必然，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我才可以多活几年，自从你在坟地等了我七天我就看出了你这颗善良的心，只有你才能救我了。”我擦去眼泪问道：“您快说，您到底怎么了？”
    　　她看着我说到：“多年前我被鬼尸咬过一口，就在我胳膊上。因此我也就中了尸毒。我整个人都变了形，尸毒虽然没有要我的命，但也跟了我好多年，而如今我已经老了，身体怕是抗不住了，我断了气就会变成鬼尸，那时候我就要成为真正的妖精了，你有可能就是我的盘中餐，死不要紧，最重要是解除我身上的尸毒，而能解尸毒的就只有少女的尸粉了。”
    　　我问道：“少女的尸粉是什么东西啊?”
    　　她告诉我：“就是十二岁到十六岁死去的女孩，死后三天内火化的骨灰。那叫尸粉。有了她才能去掉我身上的尸毒。”
    　　我问道：“那怎么才能找的倒啊，再者说了，即使有，人家不一定火化啊，而且要过三天才能下葬啊。”
    　　她摇摇头道：“这个当然是，所以只有你能帮我了，我现在出不了棺材半步，我的两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我点点头，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她拉过我手说：“我已经派黑娃去问了猫头鹰，最近几天就在东边会有一户人家有个13岁的姑娘死掉。”
    　　我问起来：“黑娃是谁呢？”
    　　她指了指站在一边的大黑狗，原来是它啊，她说：“黑娃那年被他主人扔下河里，是我救的它，所以它一直跟随着我。”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她说：“现在我还不清楚那姑娘会在那一天死去，所以你要帮我去问了。”
    　　我问道：“我该问谁呢？”
    　　她告诉我说：“去坟地靠近河边的一座枯树下有一个大蜘蛛网，树洞里面藏着一只大蜘蛛，它会告诉你小姑娘在几月几日去世。”
    　　说完她在棺材里拿出一个小竹筒，然后揭开塞子叫我看看，我凑上去一看，一只大蚂蚱，两只大眼睛还在盯着我看呢。她告诉我说，你见到蜘蛛网把蚂蚱放在蜘蛛网上，不一会，蜘蛛就会出来吃蚂蚱，等他吃完你就问他那女孩哪一日去世，它要是说的话，就会在网上织出那一日的数字，如果你见它一直不动，你就点火说要烧了树，它就会害怕，马上织出字来，得到是那一日的数字，你就可以回来了。”
    　　我接过她手上的小竹筒就准备去干了，可是她拉住了我说：“现在不用了，明天天一亮，你再去，现在晚上它是不会听话的，即使你烧了它它也没反应的。”
    　　我点了头说道：“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她说：“你先回家去，到了明天早上天一亮，你就到坟地里来，到时候黑娃会在那等你，然后带你去大蜘蛛那。”

    　　于是我准备回家，可是我想到老翠姑不能出棺材，又担心起来：“我走了您吃什么呢？”她指着黑娃：“有它呢，你放心好了”。
    　　于是我就回家了，等到第二天天一亮我就来到了坟地里，只听见黑娃叫了两声，我就跑过去，跟着他来到了河边的一棵大枯树下面，这里果然有一个大蜘蛛网，要说有多大，足足可以把我包起来，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网，我掏出竹筒拿出蚂蚱，直接就扔到了蜘蛛网上，蚂蚱在上面挣扎着，我站远了看，这时我看见就在旁边的树洞里面，一只花蜘蛛爬了出来，足足有我的头那么大，身上是有黑色绿色橙色，六只大眼睛黑闪黑闪的，看着真吓人，它慢慢的爬到蚂蚱前面，忽然用两个前肢一抓，再用其他几只腿一抱，牢牢抓紧了蚂蚱，然后从屁股处喷出许多蛛丝，把蚂蚱给包扎起来了，紧接着就在那慢慢的享用美味了，吃了很长时间，蚂蚱都已经被它嚼成碎渣了，黑娃在一旁叫了两声，我知道它是提醒我该问了。
    　　我鼓起胆子就问：“请问东边这几天有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要死，具体是在那一天请您告诉我。”
    　　它没有反应，我又问了一遍，它还是没反应，我再问了一遍，它就是没反应，居然准备要往回爬了，这时我拿出随身带的打火石，做着点火的姿势就说：“您吃了我的蚂蚱，却不理我，那我可要烧了你的家了。”
    　　忽然它动作便很快趴在蛛网中间，没过一会儿就用粗丝织出了一个大大的“玖”字和一个“鸡”字。当时我还不认识这个玖字，就在心中默默的几下了，回到老翠姑的家，我把这两个字写给了她看。
    　　她告诉我说：“是九日，今天是八月七日，那也就是说八月九日的早晨，鸡叫的时候。那个时候小姑娘就会断命。”
    　　我问道：“那是不是我找到他家，然后偷走她的尸体带回来给你呢？”
    　　翠姑摇摇头说：“不是，现在要知道那小姑娘是怎么死的，然后在她死后三天内火化掉她”。
    　　说完，就看见黑娃在外面叼着一只大老鼠进来了，黑娃把大老鼠送到翠姑那，翠姑揪起大老鼠，然后喂了大老鼠什么吃的东西，吃完后，拿出一张纸再用笔上面写了一些东西，又拿出一个小竹筒把写好的纸条卷好塞了进去，最后用绳子绑在了老鼠身上，就放下老鼠让黑娃叼出去了。
    　　我很奇怪就问：“这是做什么呢？”
    　　翠姑告诉我说：“那个大鼠是钻地鼠，它能钻到幽冥界，然后把我的信送给鬼差，让鬼差帮我查一查，八月九日死的那个小姑娘是因为什么而死。”
    　　感到好神奇，原来老鼠可以钻到幽冥界啊，于是我们就在那等，等了大约有一个钟头的时间，黑娃叼着大老鼠回来了，翠姑拿起竹筒里面的纸条看了看，然后手指着前面地上的一堆冥币对我说：“你拿三吊冥币到到洞口烧掉，这是烧给那个鬼差的。”于是我就照办了，回来后，翠姑告诉我：“这个女孩是被人害死的，她一年前就被卖到现在这户人家做童养媳，但是受尽折磨，家里每个人都虐待她，八月九日那晚她会被她丈夫掐死，这也她是命中注定啊。当天晚上他们全家会把尸体解碎扔到河里去，那样尸粉就不能解毒了，所以你要做的就是保住她的尸体,”
    　　我疑惑的问道：“这要怎样保住尸体啊？”
    　　她说：“你听我说完，小姑娘的鬼魂会在当晚找他们全家偿命，但是，阴间的招魂船会来捉她走，那小姑娘报不了仇，尸体也难得保全了。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帮助她的魂魄不被招魂船招走。”
    　　我惊愕的说道：“那可是阎罗王派来的吧，阻止不了的吧？”
    　　她接着说：“你不要害怕，方法我会教你的。你们村西边有个四十八竹林你知道吧？”我点点头说：“知道，不过，听老人们都说竹林里面有鬼怪，所以从来没有人进去过，以前听说有人进去了就再没有出来过。”
    　　他说道：“那四十八竹林里面有一个深潭，潭里面有一只千年猪婆龙。那些进林子的人都是让猪婆龙给吃了。”
    　　我惊讶的问道：“猪婆龙是什么东西啊？”
    　　她告诉我：“那可是一种很凶猛的怪兽啊，老虎都怕它。一个活人送到它的嘴边，喘个气的功夫就没了。”
    　　我问道：“您说猪婆龙干嘛啊？”
    　　她拉着我的手又从棺材里拿出一个小陶罐告诉我说：“你得接一罐它的口水。”
    　　我张开嘴说：“天啊，要是让它吃了怎么办啊。”说完我直打哆嗦。
    　　“你不要害怕，只要按我说的做，绝对没事，我一直相信你能做到啊。”
    　　她指着前边桌子上的一个陶罐告诉我说：“你过去揭开那个罐子。”
    　　我走过去揭开一看，罐子里面装着一个丁点大的婴儿，红润润的，吓傻我了。我跑过去问老翠姑：“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是个小孩子啊，好吓人哦。”
    　　她拍拍我的胸口说：“你不要害怕，他已经死了，我以前在桥洞下面捡到他的，不过捡到的时候已经死了，估计是父母扔掉的，所以我拿回来把他存在了罐子里用药水泡到现在。有一天终会用上他的。只有拿他去引诱猪婆龙，才能让猪婆龙流口水。”
    　　接着她给我一块红布叫我把那个小婴儿包起来。我照做了。然后又给了我几片大荷叶。一个小鼓和一团红绳。
    　　她说：“明天下午让黑娃给你带路，进竹林，进了竹林你只管跟着黑娃走，有人叫你，千万别回头别答应，找到深潭后，你就把这婴尸放在荷叶上，放在潭边，把绳子一头系在婴尸的脖子上，另一头系在小鼓上面。你找个地方躲起来看着，不过多时，猪婆龙就会闻着味道出来吃婴尸，你等它要张嘴吞的时候，你就拍鼓，鼓声一响婴尸就会蹦起来，悬在半空，猪婆龙是趴在地上的，它不会蹦，此时它只能看着婴尸流口水，这样，你就看着荷叶里口水差不多了，你就使劲把鼓一拍，婴尸就会跳到潭里面，猪婆龙就会跟着婴尸跳进深潭里去了。你把口水装到我给你的小罐子里带回来就可以了。不过万事要小心啊，一定要跟着黑娃走，它若是不见了，你一定要大声喊它的名字。记住，万事小心”
    　　就这样，我背上老翠姑给我的东西回家去了，直到第二天下午黑娃在我家门口叫了我三声，我跟黑娃就径直去四十八竹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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