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是不错。”大宝依旧是星星眼,“但通过细致观察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那就是牛啊,毕竟犯罪分子不可能滴水不漏,被抓住了漏洞,自然就会有‘巧合’的出现了。”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程子砚说,“抓人容易,但是寻证还是比较难的。这起案件的视频线索其实都是推断来的,在法庭上并不能站得住脚,除非能找到那双板鞋。”

“是啊,最终还是回到了证据问题。”我叹了口气,说,“大家休息吧,忙了一天了。我已经交代小羽毛了,在抓捕之后立即搜查,并且详细调查这两天犯罪嫌疑人的活动情况。事情过去两天了,犯罪嫌疑人有充分的时间去伪装、善后,能不能找得到证据,就看我们的运气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迫不及待地赶到了专案组。

专案组的气氛几乎和一天前一模一样。

犯罪嫌疑人阮豹已经被捉拿归案了,但是这个阮豹是个油盐不进的主。无论侦查员如何软硬兼施,他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说。

“现在是打不得、骂不得、饿不得、困不得。”陈诗羽一脸倦容地说,“我们拿他丝毫没有办法。”

“唯一和一天前不同的就是,”陈支队说,“侦查员们还是很有信心的,坚信他就是犯罪分子。”

“可是法官可不会相信直觉。”我皱着眉头说。

“他的家里也搜查过了。”陈诗羽说,“没有什么发现。这人独居,家里有几亩地,平时在家务农,农闲的时间,就天天在外面游荡,也有盗窃的前科。家里和狗窝一样,非常乱。我们算找得仔细的了,但就是没有发现绿色的裤子,还有板鞋。”

“既然有前科,肯定懂得怎么去毁灭证据。”我说,“现在的问题就是,如果找不到这两样关键证据,怕是很难起诉啊。”

专案组顿时陷入了沉寂,大家都在思考如何是好。

“这两天,阮豹都在做什么?”我想了一会儿,打破了会场的宁静。

“他自己是一个字都不说。”陈诗羽说,“外围调查还在进行。他的几亩地种的是牡丹,现在没什么农活,天天要么就是在网吧上网,要么就是和狐朋狗友们喝酒赌钱。”

“他家住什么地方?”我问。

陈诗羽说:“就住在北边,离案发现场七八公里的路程。平时他自己溜达去城里的网吧,也有搭同村人进城便车的时候。”

“搭便车?那这些便车的车主都问了吗?”我问。

“正在调查。”陈诗羽说。

话音未落,一名侦查员走进了专案组,说:“按照总体的安排,我刚才是去调查阮豹在被抓获之前的行踪。昨天下午,阮豹自行到城里网吧上网,然后晚上的时候,电话约了同村的一个人,搭他的拖拉机回村。我们的人是在他家门口守候的,他回村后就被我们抓获了。也就是说,这个同村人是阮豹被抓获之前最后接触的一个人。据他的表述,阮豹在回村的一路上没有说什么话,总共不超过五句。大概都是一些诸如‘晚上吃什么啊’‘最近有没有赢钱’之类的话。总体感觉,阮豹像是有什么心思。中途没有遇见其他人,阮豹中途叫停车一次,说是去看看他的牡丹地里的牡丹长得怎么样了,顺便撒尿。”

“牡丹地?”我灵光一现,打断了侦查员的话,说,“走,去他的牡丹地里看看,带上血迹追踪犬。”

在一块牡丹地的旁边,我们正在穿戴勘查装备,大宝在一旁逗着警犬。

“能确定这里有问题吗?”陈诗羽问我。

我摇摇头,说:“不好说。但是我觉得吧,如果阮豹是犯罪分子,在这个时候,他是不会有心思去关注牡丹长得如何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把物证埋在了这里。他可能有预感自己会被抓,要来这里看看,确保万无一失。”

“如果真是这样,他可真是画蛇添足了。”林涛说。

“嘿嘿,警犬不都是大狼狗吗?”大宝蹲在一只史宾格的旁边,用手指撩着它长长的耳朵。

史宾格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不去看大宝。

“这么小的狗,好使吗?能闻出血迹在哪里吗?”大宝接着说。

史宾格仍然乖乖地坐在训导员的身边,只是龇了龇牙。

“来穿鞋套,别撩狗了。”我无奈地说,“你是不是不服气?想和它比比谁的鼻子好?”

“搜。”训导员一声令下,史宾格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向牡丹地里冲了进去。

“它一定是在想,终于可以远离这个讨厌的家伙了。”我笑着说。

几亩地的面积,可以说不大不小,如果靠人力全部翻找一遍是不现实的。而且,如果这里真的没有埋物证,我们这种破坏庄稼的行为会被谴责。

史宾格大约找了十分钟的样子,在一处牡丹苗旁坐了下来,吐着舌头看着训导员。

我知道,这是血迹追踪犬发现血迹后的姿态。

我走了过去,这一处地方的泥土并没有新鲜的翻土痕迹,有些疑惑。

训导员明白我的意思,再次下达了“搜”的指令。

史宾格绕着这附近又搜了一圈,还是在这处牡丹苗的旁边坐了下来。

我怀疑地看了看史宾格,说:“那就挖吧。”

几名民警拿着铁锹开始挖地,没挖几分钟,一名民警就叫了起来:“有东西!”

我虎躯一震,赶紧跑到了土坑的旁边。土坑已经挖得很深了,大约有半米的样子,土坑里果真有一些东西。我戴好手套,把土坑里的东西清理了出来。

一件米色的外套,一条绿色的灯芯绒裤子,一双白色的破旧板鞋。

“案子破了!”我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有鞋子可以进行DNA检验,有裤子可以验证视频,衣服也可以寻找血迹。这就是完整的证据链条啊!”

“你真是可以啊!埋这么深都能找到!”大宝又开始撩起史宾格的长耳朵。

史宾格一脸无奈。

民警把一套衣物扔给阮豹看的时候,他先是惊讶,紧接着就是颓丧。但是真正攻破阮豹心理防线的,是那几份加急做出来的DNA报告。

阮豹凭借着几亩牡丹地,每年的收入倒也足够他的花销。不过最近手气不好,赌博连输,加之又迷上了一款收费网络游戏,这让他显得有些拮据。

之前他也总是会偷鸡摸狗,弄些小钱来花花,但他总是想着能抢一笔大的,至少能保证他几个月衣食无忧。盗窃他算是半个行家,但是抢劫还真是从来没有试过。那天,阮豹一边玩着游戏,一边想着可以找个抢劫的对象来试一试手。从网吧出来之后,阮豹挑选着抢劫的对象。原本他是想找一个刚刚从财贸市场打烊的个体经营户下手的,但是自己势单力薄、个头矮小,即便对方是女性,也没有把握能够一击成功。想来想去,他准备选择一辆出租车,到偏僻之地再动手。

这个时候的青乡市北城很少能看得到出租车,所以才会滋生出大量的黑三轮营运。阮豹觉得,这些黑三轮虽然没什么钱,但是既然没有出租车,不如就退而求其次了。

选来选去,阮豹选择了张兰芬,难得找到的女司机。

在商量好价钱之后,张兰芬载着阮豹向青乡河附近驶去,在经过现场那一片偏僻地的时候,阮豹掏出了匕首。

为了更好地控制张兰芬,阮豹让张兰芬脱光衣服远离自己,给自己更多寻找财物的时间。没想到这个张兰芬也真是百无禁忌。一不护财,二不护色。

虽然阮豹只在张兰芬的衣物里找到了一百多块钱,但初次抢劫就这么顺风顺水,还是让阮豹有些兴奋。

张兰芬浑身赤裸地在两百米开外,阮豹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自己的作案过程有没有纰漏。他毕竟是被打击处理过的前科人员,具备一些反侦查意识。

想来想去,唯一可能出现纰漏的,就是张兰芬在脱光衣服之后,推她后背的那一把。

“会不会在她的身上留下指纹?”阮豹幼稚地想着。毕竟他之前因盗窃罪获刑的一个关键证据,就是他在现场留下了指纹。这时候的阮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经过充分准备就来抢劫,要是戴了手套多好?

想到这里,阮豹走到张兰芬身边。只求活命的张兰芬以为阮豹要来劫色,于是对阮豹说,只要让她活命,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阮豹哪里会对张兰芬产生什么兴趣,于是要求张兰芬到青乡河里面去洗一下身子。

虽然阮豹仅仅是害怕张兰芬的身上留下什么证据,但站在张兰芬的角度来看,这个阮豹显然是要杀人灭口了,而且运用的灭口手段是用水溺死她。

所以张兰芬一边央求阮豹,对天发誓她不会报案,一边伺机想向自己的衣服位置逃跑。张兰芬明明说好了让她做什么都会去做,结果让她下河去洗个澡都不干,显然她会去报警,阮豹想着。

两人因此发生了纠纷。

在阮豹看来,张兰芬如果这个时候跑上公路求救,自己将面临极大的危险。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张兰芬做出了逃跑的姿态。几番撕扯之后,阮豹一时愤怒,朝张兰芬扎了一刀。万万没有想到,黑夜当中随随便便的一刀,就直接要了张兰芬的命。

只抢了一百块钱,就犯了命案,这让阮豹后悔不已。但是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开始思考如何逃避法律的惩罚。

现场有很多血,阮豹也不确定自己的身上有没有沾到血迹。所以,在回家思考后做出的第一个决定,就是脱下所有的外衣和鞋子,连夜徒步到自己家地里,找了个自认为隐蔽的地方,挖了深坑埋藏了血衣。

为了不被警方发现埋藏血衣的地点,阮豹精心伪装了土壤的表象,至少看上去不可能知道这里的泥土被翻挖过。一切妥当之后,阮豹徒步回家,一直酣睡到第二天中午。

为了探听案件的消息,这两天阮豹都像以前一样,到网吧上网。其主要目的,还是从众人的口中获知一些关于案件的消息。

毕竟北城区不大,发生了一起这么吸引人眼球的案件,口口相传还是范围很广的。对于案件,群众有诸多猜测;对于案件的办理情况,也有很多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

在警方抓获郑三之后,阮豹松了口气。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翻找财物的时候翻出来一张湿巾,差点儿误导了侦查,但是警方把怀疑对象放在了死者熟人的身上,这让阮豹顿感欣慰。

获取这个消息之后,阮豹没有深夜才回村里,而是搭了同村人的便车,在傍晚的时候就准备回家。他是准备回家自己和自己喝一顿庆功酒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为了保险,在辽阔的土地上多看了一眼,就给警方提供了线索,也给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

“这个案子,程子砚首功。”我坐在返程的车里,给程子砚点了个大大的赞。

“没有,没有,我就是做我该做的。”程子砚的脸蛋变成了红苹果。

“这个案子还是给我们提了个醒,任何孤证都不足以证明一切啊。”林涛感叹道,“证据链,真是法治的瑰宝。”

“嗯,不先入为主,不以己度人,”我总结道,“才是现实推理的精髓。”

“我回去就换车,SUV开着就是爽啊。”韩亮显然没有注意到我们的收获,已经开始盘算着他的下一辆新车了。

第二案消失的凶器

你让我生活在地狱,我就毁掉你的天堂。

——《极度分裂》

1.

邢文长嘘了一口气。

这长达十五天的漫长时间里,他备受煎熬。父亲一个人带着一大群猫猫狗狗生活了半辈子,几乎不剩下什么亲朋好友。所以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也只有他邢文一个人在努力了。

父亲邢安健早年离异,独自抚养邢文长大,在邢文去念了大学以后,父亲就做起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他倾尽自己的积蓄,在山里买了块地皮,搭建了一个流浪动物收容所。几乎龙番市所有的流浪动物都会被送到父亲这里收养,也有人会来父亲这里免费领养宠物。可是,在父亲的收容所刚刚做得小有名气的时候,六十岁的父亲却突发心肌梗死去世了。

父亲失去意识之前,给邢文拨了电话。虽然邢文第一时间就把父亲送去了医院,但是父亲在医院ICU一躺就是十五天。十五天后,父亲回光返照清醒过来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快去喂猫、狗。”

邢文没有去。

十五天里,邢文一个人忙前忙后,哪有时间去照顾那些猫、狗?收容所的猫、狗是圈在院子里养的,能逃出去的猫、狗不会死,剩下的估计在十五天后,也活不了了吧。就算是给父亲陪葬吧,邢文这样想。

在办理好父亲的后事之后,邢文去了收容所,清理父亲的遗物。可是,当他走进收容小院的时候,直接给吓得快尿了裤子。

院子里剩下几条没有逃出去的大型犬,但还没有被饿死。院落的角落里,居然躺着一具尸体,尸体裸露的部位都已经白骨化了,但是尸体却没有腐败的迹象。

恶犬吃人了!

邢文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收容所,拨打了报警电话。

胡科长给我们介绍完报警情况之后,带着我们走进了收容所的院子里。院子里很脏乱,到处都是动物的粪便。尸体就躺在收容所的角落里,面部已经部分白骨化了,但是衣着还是正常的。

“这人是怎么进来的?”我揉了揉鼻子,问道。

“不好说。”胡科长指了指院落后面的小山,说,“可能是翻栅栏进来的,也可能是从后面的小山上跌落下来的。”

“尸源查清楚了吗?”我问。

胡科长点点头,说:“死者的小轿车就停在不远处的小山下面,车内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哦?”我说,“那有有价值的痕迹物证吗?”

“没有。”胡科长说,“车窗玻璃可能是被砖块砸破了,车内坐垫有掀起的迹象,经过我们技术部门勘查了以后,并没有发现除死者外的其他人的痕迹物证。”

“难道是被劫财,然后逃离的时候跌落这里了?”我问。

胡科长说:“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是劫色。这里面的几条大狗已经十几天没吃东西了,所以对她进行了撕咬。”

“那这样的话,翻越栅栏的可能性就不大了。”我说,“小山上的痕迹有勘查吗?”

“小山上到处是杂草,不具备勘查的条件。”胡科长说,“但是杂草有倒伏的现象,所以也不能排除死者是从小山上坠落的。”

我走到院落栅栏的旁边,栅栏的外面就是一个不陡的小山坡,从小山坡上很容易跌落到院子里。

“是被咬死的?”我的心里一阵恶寒。虽然被恶犬咬死的案例不多见,但是可以推测,被害人在生前遭受了多么可怕的折磨。

“还不能确定。”胡科长说,“大概看了一眼尸表,颈部残存皮肤有齿痕,应该是有生活反应的。”

“是不是可以通过图侦来确定死者的活动轨迹?”我问程子砚。

“嗯,不难。”程子砚说。

“那行,我们去尸检吧。”我见殡仪馆的同志已经开始在包裹尸体了,张罗着大家去解剖室准备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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