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局的新闻发布会全程顺利，因为到场提问的记者基本上都是应晓梨提前打过招呼的，所有人都默契地按照剧本采访提问，完全实现了应晓梨预期的效果。


    安志天久违地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他对自己目前的状态做了简单的说明，并没有避讳自己正在被议会弹劾调查，也没有为自己申辩，只是平淡地陈述了事实和介绍了安全局之后的工作目标。


    面对新闻镜头，应晓梨表示对归临教派的战斗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接下来打击邪教恐怖主义依然是安全局的重点工作但不再是主要工作，安全局之后的目标是在安志天总局长的带领下进一步推行治安改革。


    “我们会进一步探索快速反应部门和普通安全局外勤小队人员比重协调的问题，争取形成更合理的人员配置。另外，我们也有关注到卫星区警备值班室存在的问题，计划在两年内实现改善……”


    安志天的发言沉稳有力，一旁的应晓梨也微微点头表示支持。


    余哲森保持着没有表情的扑克脸，但内心却已经翻起惊涛骇浪，他用了很大的定力克制自己不去看安志天和应晓梨，因为难以想象他们会在这个场合提出卫星区警备值班室的改革问题。


    哪怕是他这样对星舟市政治了解不深的人也知道，这是一块巨大的蛋糕，会牵扯到很多的利益分配。朴昌镐那样的人都沦落在卫星区干着灰色生意，黎明区的钢之武斗场不分日夜运营着，种种迹象都足以表明这一条利益链条有多么根深蒂固。


    应晓梨竟然支持安志天这么说，难道他们真的做好了像既得利益者宣战的准备？


    不，应该还没有，余哲森心中很快有了判断，因为安志天刚刚的话说得比较模糊，只说卫星区警备值班室存在问题，却没有点明问题是什么，所谓的“计划在两年内实现改善”也只是一句官话，没有谈及具体的做法和内容。


    明白了，原来如此。余哲森脑子转得飞快，一下子就想到了这是应晓梨在暗示他们的对手，也就是“辉煌”和他背后的支持者们。


    卫星区的利益蛋糕是她的第二张牌，比第一张牌凌根石更为重磅。“辉煌”可能放弃凌根石，但应该不能放弃卫星区的利益链条，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利益，而是他背后那些支持者们的利益。


    这一招真是巧妙，好一个心照不宣斗而不破，余哲森内心对应晓梨的佩服不禁又多了一分。


    她这样的人在铁穹秩序上层再多一些就好了，余哲森暗自想道。


    发布会结束之后，余哲森在后台和安志天有了一个单独会面的机会，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安志天为何急着把自己调去沃尔沙巴克。


    “我认为是个不错的机会，时机也合适。”安志天拍了拍余哲森的肩膀，“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应该去更多的地方长长见识。沃尔沙巴克在复兴都市之中也算很特殊的一个，你到了那边会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制度。”


    “政教合一难道不是落后文明的表现形式吗？”余哲森耸了耸肩，“我对宗教没什么好感。”


    安志天笑了笑：“老实说我也不喜欢宗教，但是存在即合理，试着去了解它。”


    “听说那边的沙漠海盗很猖獗，防卫军多年来都没能将其剿灭。”余哲森担忧地说道，“大沙界难道和外域之海一样广袤不可丈量吗？能让匪类们在里面藏身多年。”


    “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安志天压低了声音，“沃尔沙巴克的沙漠海盗和城市不一定是完全割裂的，也许那边的官员们也早就和海盗们达成了秘密协定。”


    余哲森感到一阵恶心：“那还算什么存在即合理，不恰恰证明了那边的制度更加腐朽崩坏……”


    “唉，老爹我没去过沃尔沙巴克啊，也没亲眼见识过大沙界。”安志天叹了口气，接着用期许的目光看着余哲森说：“这次你就去替我好好考察一下吧。”


    “说话就说话，别占便宜，安叔。”余哲森把安志天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了下去，“让我去沃尔沙巴克没问题，但总得有个期限吧？我想知道大概多久可以回来？”


    “三个月，三个月后那边的训练基地会结束一期人员的培训。”安志天向他保证，“到时候你可以和七岛市派去的学员一起回来。”


    余哲森一下子就想起褚月曦了。


    那个对待工作认真负责、怀着热忱和理想的“实习生”，正是他重新回到安全局的引路人。


    如果没有那个暴雨之夜的邂逅，余哲森无法想象自己有什么契机重新成为一名安全局专员。


    “想哪个姑娘了？”安志天的大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余哲森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地打落了安志天的手：“老没正经……”


    “没老呢，我还没老呢。”安志天笑呵呵地自言自语，“你小子的心事我一清二楚，看上哪个姑娘了早点告诉我和你教官。”


    余哲森的心情有些复杂，双手十指交叉在一起扭动着：“你不会生气吗？毕竟我和安何……”


    “那你觉得你娅琴阿姨会生我和克莱尔的气吗？”安志天问。


    余哲森愣了愣，接着点头：“我觉得会的。”


    “你……”安志天被他给整不会了，心说这小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这样一来不是聊不下去了吗？


    “而且情况又不一样，”余哲森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于是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安何她还活着，活在我这里。”


    “你总不能和仿生人结婚。”安志天这时候又表现出了古板的一面，“你们这种状态也很难创造一个正常的家庭。”


    “为什么非得做这些事？这年头不结婚不生子的人一大把。”余哲森摊手反问，“很多这样的人，自己都没活明白呢……”


    “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包括你父母他们也一样。我和他们很熟悉，了解他们的想法，在生下你之前，你妈妈在性格上根本就是个孩子冒险家，和成熟一点也不沾边。你爸爸则是个书呆子——当然不是说真的呆的意思，而是他在工作之余最大的兴趣是学习新的知识。哪怕他们在预见彼此并且开始恋爱之后，主观上也都没有结婚和生育的意愿。”


    余哲森怔怔出神，他还真不了解那两个人曾经的样子。在他找回的那些记忆里，余涯书和陈淮夏都已经成长为“可靠的大人”了，是有资格被称作“父母”的。


    安志天今天的话格外的多，让余哲森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夏季的夜晚一家人在山上露营，他们在帐篷里聊到深夜。


    “但人是会改变的，也许有那么一刻你突然就想明白了，就像当年的我、当年的你父母突然想明白一样。”安志天继续回忆道，“能够和一个契合的人组成家庭，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你说的是契合的人。”余哲森说，“你用的词是‘契合’，而不是最喜欢。”


    “要知道哪怕是皇帝也没有办法去筛选所有的异性，每个人在每一段特定的人生阶段中能遇到的契合的人是不一样的，而且也不好说错过了这一段，下一段是否还会有那么契合的人。”


    “我明白。”余哲森点头，“我完全同意你的话。不过，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能够跟契合的人组成家庭更幸福的事。”


    在安志天疑惑的注视下，余哲森壮着胆子说道：“那就是和自己最重要的家人永不分离，我认为我们已经做到了，所以毫无疑问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我已经足够幸福了，所以不结婚也没有关系。”


    安何在他脑海中挥拳：“笨蛋！这种话自己心里想想就好，不要跟家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