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室附近的洗手间内，余哲森俯身在水池台旁，拼命洗脸。


    他想要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尽快恢复头脑清醒，摆脱施展心灵感应能力带来的负面影响。


    把五指插入头发缝隙轻轻抠着头皮，余哲森皱眉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他脸色苍白、憔悴，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病态的消极，整张脸看起来非常厌世、烦躁。


    但这些并不是他自己本来的状态，而是在心灵感应的过程中被欧挺的精神世界感染的。


    欧挺的精神世界虽然不像他曾经闯入过的山井小夫的精神世界那样黑暗，但同样充斥着各种离奇的混乱，余哲森只是在其中探索了几分钟就感到自己险些要被压垮。


    这家伙不但是个被流放者，还有严重的烟草、酒精成瘾，在开拓区服劳役期间也通过不正常手段尝试过非法超梦体验。


    这些外来的刺激几乎摧毁了欧挺的情绪感官，而逃亡人员的身份又使得他无法轻易获得这些东西来满足自己的瘾症，长期的压抑最终转化为异能兽化状态下汹涌的杀戮欲望。


    并且余哲森通过心灵感应还得以确认，追悼仪式那天在公园里袭击无辜路人女子的犯人就是兽化状态的欧挺。


    他在欧挺的精神世界里，以代入式的体验回顾了那场袭击，兽化之后锋利的爪子划开女子胸腹血肉的感觉非常真实，令人恶心反胃。


    “余哲森，你没事吧？”洗手间外传来李潇关切的询问。


    余哲森和欧挺谈话期间，她一直守在拘留室外，之后就看到余哲森跌跌撞撞地从房间里冲出来直奔洗手间。


    她出于担心跟了过来，在洗手间外听到了余哲森的干呕声。


    李潇犹豫要不要帮余哲森喊医务人员时，他自己慢慢缓了过来。


    “我没事。”余哲森擦干了脸上的水迹，转身走出洗手间。


    李潇看了看他：“欧挺说了什么，你反应这么激烈？”


    “之前在公园的袭击是他做的。”余哲森叹了口气，“他有多重精神刺激成瘾，兽化之后几乎完全被欲望本能控制，通过袭击来寻求发泄和满足。”


    李潇愣了愣，有些难以置信：“他对你坦白了？”


    “没什么用，单人的询问不符合程序。”


    “我只是惊讶于你竟然有本事让他开口。”李潇咋舌道，“之前我们的人进去他是一点也不配合。”


    “也许他知道我一个人问话不合规矩，所以口无遮拦。”余哲森对李潇撒了个谎。


    “他还说了什么吗？”


    余哲森用自己口渴为借口拖延了回答的时间，他确实通过心灵感应从欧挺那里挖到了更多的信息，但他不确定这些信息要不要现在和李潇共享。


    正如他们之前所猜测的，欧挺等人背后有一个神秘的组织在发挥作用。


    从欧挺零碎的记忆中，余哲森看到这个组织的人用一种灰白的统一着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说话也是用电子合成声音，看起来十分注重身份保密。


    欧挺在开拓区被这个组织的人接走，接受了融合型异能基因的实验，然后被秘密运回星舟市成为一件生物兵器。


    神秘组织的负责人称他为“实验体5号”，指使他在星舟市内随机寻找目标发动袭击，以测试融合型异能基因的稳定性。


    余哲森还注意到，在实施袭击之前，神秘组织的人会给欧挺注射一种不明药物。


    他起初怀疑对方给实验体注射的是刺激杀戮欲望的药剂，可是在切身感受过欧挺的精神状态之后又觉得自己猜错了，因为欧挺根本不需要通过药剂来激发杀心，施展兽化异能之后的他根本就是一头凶残的野兽。


    那他们给欧挺注射的到底是什么？


    “给，热开水，小心烫。”李潇亲自为余哲森接了一杯水，“你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先休息一下吧。”


    余哲森谢过之后捧着茶杯重新在办公室坐下，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只给李潇透露部分信息。


    他把欧挺背后那个神秘组织成员的外观特征告诉李潇，希望通过她以及星舟市安全局的力量挖掘调查这个组织的情报。


    如果这是一个以星舟市为根据地的犯罪组织，星舟市安全局应该不可能对他们毫无知觉，所以余哲森期盼李潇能够说出点线索来。


    但李潇听完他的描述之后露出的却是迷茫的表情。


    “我对你说的这个组织没有丝毫印象……”李潇摇了摇头，“要么这个组织不是扎根于星舟市的，或者说此前没有在星舟市犯过案，要么他们平时在外有很好的身份掩护。”


    “星舟市近两年有出现犯罪组织或者非法团伙吗？”


    “没有，这点我敢肯定。”李潇回答得很干脆，“旧城区改造完成之后，本市的治安一直很稳定。我们快速反应部门由于在星舟市范围内经常无所事事，所以这两年承接了不少外出派遣的任务。”


    这一点余哲森倒是有所耳闻，他知道安何之前就经常接到外出派遣的任务，彼此在七岛市的重逢也是以此为机缘。


    李潇见余哲森沉默，以为他是对己方能提供的情报过于匮乏而感到失望，于是用鼓舞的语气说道：“先别泄气，我会根据你这边得到的线索去追查欧挺等人背后的神秘组织的。既然这个组织规模不小，就一定不会藏得没有踪影。”


    余哲森点头答应，心里其实已经不太对李潇抱有期望，他自己就是特勤组的人员，凭经验也能够感觉出来这次的案子存在着超乎寻常的阻碍。即便李潇率领的快速反应小队地位特殊，她也不太可能接触到涉及星舟市管理局高层或者本市大人物们的阴暗面。


    不怕外敌，只怕家贼难防，余哲森心中暗想。


    如果背后操控欧挺等人的那个神秘组织是存在于管理局内部的，或者是和管理局存在纠缠不清的利益关联的，那自己和李潇继续循规蹈矩地办事就会显得很可笑。


    毫不夸张地说，连铁穹秩序都是“他们”所制定的世界框架，作为这个框架之下维护治安的渺小螺丝钉，要怎么与“他们”抗衡呢？


    “余专员，你又想到了什么线索吗？”李潇的声音传来，把余哲森的思绪唤回了现实。


    余哲森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把自己内心的不安和忧虑掩饰过去。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对铁穹秩序的认可度和信任度都已经断崖式下降。


    放在以往，比如在克莱尔刚刚向他伸出橄榄枝的那时候，余哲森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在面对复杂案情时首先去怀疑管理局。


    而现在，他已经是“铁穹英雄”了，却无法阻止对管理局怀疑的种子在心里发芽。


    我怎么了？是我变了吗？


    余哲森忍不住扪心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