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明明烈烈里,温热的呼吸带着霜白的雾气。
那些人面无表情,脸庞的沟壑里满是泥泞,是苦难和绝望的气息,眼神了无波动。
立夏不知道这段难挨的时间,究竟过了多久。
或许是一分钟?又或许是两分钟?
对面仍旧没有任何回应,如果不是还有呼吸,少年几乎以为他们只是一尊尊的石塑。
牛马打着响鼻。
它们不懂人类的情绪和气氛,自顾自的甩着尾巴,偶尔原地踏步。
火把上遗落的火星,崩出怕啦啦的爆裂声。
「那个……?对不起……」少年拉着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女的手腕,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的,眼神透着疑惑和不解。
他们悄悄的,想要重新退回不见光的矮灌木丛中。
这时,马蹄重重踏落。
那匹马有着漆黑如夜的背毛,和雷声一样的嘶鸣。
骏马头部护具带刺,狰狞落错。
其乌蹄踏火,眼映流华。
再一细看,那并非如流水般的月光……而是这匹黑色的马,有着一双泛银如月色的眼睛,无比神异。
领头者拽着缰绳,拦住他们的去路。
「……」蓝眼睛的少年敏锐如豹,停下脚步,警惕地盯着来者。
马,不是普通的马。
从四蹄燃烧的不灭火焰和眼睛的神异来看,一定有着幻想种的血脉。
那么自然而然的,能驯服此等神骏黑马的人,也一定不是普通的人。
立夏警惕着这个人的一举一动。
他身后白发的少年手持巨大盾牌,轻易拎起,上前一步。
洒落的微光里,轻铠的少年在盾后露出单侧的眼眸,锐利如刀。
情势一触即发,千钧一发!
而在这时――
他们之后的人群中传来热烈的欢呼。
那些人高举着东西。
酒瓶,器皿,火把,立夏甚至还从其中看见了一束麦穗……
酒水在马车前洒落,飘逸出清怡的微醺。
「???」立夏顶着满头的大问号。
不等他回过神来,就看见加拉哈德被那个上前来的人一把拦住肩膀。
浑厚的笑声传来,喜悦,不羁,豪情万丈。
「这是……?」立花彻底愣住了。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一季的剧情,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看样子是可以沟通的人呢,前辈。」玛修歪歪头,如此判断道。
「哈……」只听到前方对少年,传来一声苦笑。
确实是可以沟通……但是这个方式,稍微有那么点一言难尽。
被挤在肌肉兄贵之间的立夏,在心里这么想着。
少年拍着箍在他肩膀上的粗壮手臂,示意对方放轻力气。
「哎呀,好久没见过你们这个年龄的小孩了。」男人不好意思的收回手,他眼神非常清亮,一看就不是个坏人。
立夏能感觉到,这个人还是很想戳一戳他之类的……但是碍于自己的力气,不敢那么去做。
于是,少年握上那双粗糙的手掌,上下晃了晃。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请多多关照。」
「太客气了!」男人哈哈一笑,又把少年拍了个踉跄。
「你们从那边过来?」人们围着少年和少女,你一言我一句的开口询问。
「东?还是西?」一双双的眼睛那么明亮。
「嗨,我可是去过东边和西边的聚居地的,那里可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
麦酒的香气,和草垛的柔软。
天空上没有星星,耳边没有蟋蟀的轻鸣。
铜臭的钱币叮叮噹噹的响着,如同最简陋的钟鼓,却敲出最为神秘的乐调。
稀落落的掌声响起,催促着再来一曲。
「我们……是在那里过来的。」
立夏犹豫片刻,指了指上空。
人群寂静。
迎着一双双的眼睛所投来的目光,立夏反倒踏实了起来。
谎言和欺骗总是最难的。
第一次说出口后,就需要无数次去填补。
他们目前的状况,也经不起如此大费时间的一次又一次解释和期满。
索性,不如从一开始就表明来历,摊开了讲。
行的端,坐的正。
自然不需要畏惧任何东西和意外。
于是,少年面对面前这群身材壮硕的人,开口时喉咙带着明显的干哑滞涩感。
「我想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哪个国家?」
「为什么天空会变成这样?」立花跟着补充道:「而聚居地又是什么地方……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人群面面相觑,最后其内一位身形稍显纤长的人发出一声痛呼,目露怜悯。
「可怜的孩子们啊。」他嘆息,悲泣,连连摇头灌入一口麦酒。
「你们是从别的什么世界掉进来了?」领头人在坐着的时候,也不忘牵着战马的缰绳,「来了,可就回不去了。」
「这里是『神弃之地』。」人群里有位中年人一摊手,无奈的看着他眼中这几个年幼的孩子们,解释着次方世界的状况与艰辛。
实际上,仅从『神弃之地』四个字来看,就足以表明一切。
少年的神色愈发肃然,而少女眉头紧皱。
「如你们所见,孩子们啊。」一位轮廓秀丽的青年拨弄起手中琴弦,开口声音犹如唱诗般清澈,「这里没有鸟类,没有虫鸣,不存在落雨,也没有日月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