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画的东西很简单，只有十二生肖，但张昙还是很想要。


    想要归想要，作为孤儿，他们是没有钱的。一个铜币都没有。他们只能缩着脖子冒着冷风，去看别人的爸妈给自己的小孩买糖画。


    张昙很羡慕。她问张维：


    “哥，我们没有糖画可以吃，是因为我们没有爸妈吗？”


    张维没法回答她。


    他很想说不是，他们没有糖画可以吃只是因为没钱。但他不能这么说。


    他们已经没有爸妈了，张维不想让自己的妹妹觉得，他们除了爸妈，还有很多东西没有。


    于是他说：“当然不是。哥哥答应你，等下次出来的时候，哥哥就给你买糖画。”


    张昙眼睛亮晶晶的。


    她相信哥哥，哥哥从来都不骗她。


    张维在这一刻，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他带着张昙回了孤儿院，孤儿院院长正带着其他的老师到处找他们。


    见到张维后，她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暴揍了张维一顿。


    她告诉张维，现在外面不比从前，叫他不要到处乱跑，尤其是不要带着张昙到处乱跑。


    否则，一旦被心怀不轨的人捉走，就算是她也没有办法。


    看着院长眼角的皱纹，原本想要问院长要一点钱的张维，把话咽了回去。


    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怎么能动不动问院长老师要钱？


    张维决定，他要自己赚一点。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们孤儿院下头的矿。


    他听见有工人说，下矿一天至少能有三个铜币。


    他和妹妹只需要一枚铜币就能买两个糖画，所以他只需要去一天，就能给妹妹赚到买糖画的钱。


    张维没有和任何人说他的计划。


    他悄悄的观察挖矿的工人，自己准备好工具，在某天夜里从被窝里爬出来，瞒着院长带着张昙去了矿洞。


    夜很黑，张昙缩在角落里，心里有些慌。


    “哥哥，我们真的要去挖矿么？”


    张维：“你想要吃糖画的话，我们就必须这么做。”


    张昙想起了软软黏黏的糖画，选择妥协。


    她蹲在矿洞口，看着张维头顶带着灯走进矿洞，咽了口唾沫，带着哭腔：


    “那哥，你可得快点回来，我一个人在这儿害怕。”


    张维头也没回：“放心好了，不会太久。”


    他只想要赚买糖画的钱，压根没想在里头久待。


    只是他打着灯往里头走，觉得事情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矿洞里很臭，有一股什么腐败的味道，时不时的还能看见人骨。


    张维想到了那些挖矿失踪的人，大人们都说，他们是留在矿里了，难道说他们不是留在矿里赚钱，其实是死在矿里了？


    矿洞深处传来一阵阴风，吹得张维觉得非常冷。


    越往里头走，他越确定自己的想法。他就说，哪里有什么好赚钱的办法？这些人不是在赚钱，他们是在用命去换钱！


    张维掉头就跑，跌跌撞撞的跑出洞口。


    他一身冷汗还没透干，就听见了张昙小声的呜咽。


    张维不会忘记那个夜晚。


    他看见了许多戴着防毒面具的人。


    那是上城的人，他知道的。只有上城的人来这里，才会戴着那种奇奇怪怪像老鼠一样的面罩。


    白天他们来的时候，还显得很和善，甚至给了他一块草莓味的糖果。


    可现在，他们完全换了一副样子。


    他们手持镰刀，疯狂收割着人命。


    孤儿院里的孩子还穿着睡衣，哭着嘶吼着，到处跑来跑去，像是一只只受惊的小鸟。


    院长老师早就已经倒在了孤儿院的门口。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体不知道去哪里了，还保持着临死时的惊讶。


    她再也不会管张维跑到哪里去了。


    她再也管不了了。


    张维捂着张昙的嘴，坐在矿口，不敢说话，不敢动，也不敢放开手。


    他唯一能抓住的只有张昙，这一刻，他也只想抓住张昙。


    不知道过了多久，魔鬼才离开了这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孤儿院的废墟之上，看着火焰燃烧的余烬，露出了微笑。


    他记住了所有人，他会永远记住这些人。


    张昙只会哭。


    她坐在张维的怀里，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说，只一个劲的小声哭，一个劲的叫她能叫出的人名。


    没有人回答她。


    没有人能回答她。


    直到酒馆老板找到了这里，将他们从这一摊血肉之中捞出来，张维才觉得自己好像是活着的，张昙才敢大声的哭泣。


    “你在做什么。”


    邓波议员的话，让张维回神。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伸手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顾淮甚至都没阻止他。


    张维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这回完了。


    他破坏了顾淮的计划。


    他们现在是在上城，在他们这些‘上等人’的地盘中，是他们随随便便就能捏死的蝼蚁——就像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


    张维很想临死前掐死邓波，但他还是放了手。


    “你刚刚在做什么？”


    邓波能当上议员，绝对没有简单的头脑。他感觉到了张维那一瞬是对他有杀意的。他连带着立刻对顾淮的动机也怀疑了起来。


    他想到，顾淮有意无意的将他往科技魔法实验室引，说不定他有什么阴谋。


    想到这里，邓波几乎立刻叫停了参观计划。


    他看向张维，等着对方给他回答。


    顾淮知道，自己如果没能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必然会丧失邓波的信任。


    “他是失控的魔法师。”


    顾淮将张维拉在自己身后：“他很危险，你不要招惹他。”


    邓波仍旧怀疑。


    他看着顾淮：“你确定？”


    失控的魔法师，也应该用的是魔法，可刚刚张维使用的与魔法无关。


    他用的是肉体力量，这是只有下城那些贱民，才会使用的手段。


    “你在怀疑我？”顾淮这次没回答。他反问邓波，很是不悦。


    邓波反倒因为他的反应而减少了几分怀疑。


    要是顾淮急着解释，他反而觉得不对。见顾淮真的急了，邓波才道：


    “别动怒，而且说起来，我才是受害人。”


    顾淮没反对。他哼了一声，对张维说：“走，我们回去。”


    再留下去，依照现在张维的心理状态，很难不露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