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循声看去,一个男人从二楼走了下来。
那男人身量颀长挺拔,起码有一米八。身上黑色冲锋衣拉链几乎拉到最上方,紧抵下颚,还戴着帽子。
一楼大堂不算多大,也就柜台这边亮着盏电灯,这使得楼梯那边光线晦暗。从许明这个角度看去,对方大半张脸几乎都隐没在帽檐投下的阴影里。
许明注意到了对方垂在身侧的手。
那手关节凸显分明,勾出手背上四道骨根,连至腕间,劲直又修长。
他稍微有点手控,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不曾想,男人敏锐察觉,倏地抬头隔空看向他。
许明猝不及防对上男人的视线,看清了他的脸。
男人很年轻,可能也就比他大个几岁,五官深邃分明,骨相俱佳。
偏眉眼间神情寡淡,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眸光也平静毫无波澜,便叫他少了几分年轻人的青涩,显得稳重内敛。
但绝不会让人将他与普通人埋没在一起。
正想着,男人没停,走了过来。
他淡淡扫眼许明,就收回目光,径直往外走去,步伐又快又稳。笔挺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工作人员的声音拉回许明的思绪:“别看了,那就是个怪人。”
“怪人?怎么说?”
许明来了兴趣,侧过头去问。
工作人员嗐了声,道:“他也是这几天过来的客人。白天从来不出门,只在晚上出门。而且,一走就是一整晚,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他最近上的都是夜班,天天早上都能看见那男人从外面进来,又一言不发的上楼。
更奇怪的是,那男人从来没让他们送过餐食。
他有时候很好奇,对方不饿吗?
到底吃什么啊?
总不能是嫌他们招待所的饭菜不好吃,晚上自己出去打牙祭吧?就算是那样,这附近十里大山,能有什么吃的?野果野味吗?
许明想了想,道:“可能各人有各人的习惯。”
“兴许吧。”
工作人员耸了耸肩,把房号和钥匙递给许明。
许明接过来,转身上楼。
招待所是当地特有的土楼结构。从外面看时外墙严丝合缝,连个窗户都没有,只有那一个入口。进来后则不同,不仅视野开阔,还足有三层,每层客房不少,以偌大院子为中心,楼层成圆形围住院子。
许明拿到的是207房间。
从楼梯口走到房间时,许明注意了下,发现就零零散散几个房间亮着灯,来新溪村的旅客不多。
只最后相邻的208房间房门有开合的痕迹,也没亮灯。
207房间里可能也很久没人住过,摆设都落了层薄薄的灰,许明简单收拾了下,完事时工作人员正好上来送晚饭。
许明道谢,回房间吃饭。
赶了一天的路,许明体力再好也累的不行,洗漱过后直接睡下。
……
这一夜,许明睡的并不安稳,各种场景紧紧缠绕住他,将他一点点的往下生拉硬拽。
漆黑的夜……
沉寂的楼道……
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对他穷追不舍,非要他看自己身上的图案……
许明退无可退。
最后看到那个图案是一张很小的人脸,像是纹身般盘踞在对方的心脏处,狰狞如暗鬼。
上面每一条逼真的纹路都是伤口,殷红腐臭的血迹源源不断渗出,顺着对方紧抓着他的手攀爬到他身上……
许明瞬间窒息。
拼命挣扎时,他一抬头,看到对方的脸上血肉模糊,嘴角的位置却缓缓上扬,露出一个极度诡异的笑容。
刹那间,许明遍体生寒,如坠深渊。
黑暗如骨附蛆的将他生吞活剥。
……
“——我没有骗你们!!”
许明猝然睁开双眼,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脑海里的画面停留在半个月前的那一幕:警察局的审问室里,对面坐着的年轻警察反复问他,他是否最近压力过大出现了幻觉。
许明很确定,自己没有。
就在他收到老祠堂的旧相片后没几天,他就在学校宿舍楼里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
——被一具不知怎么出现的死尸追杀了大半个宿舍楼。
说是死尸,也不准确,毕竟对方还能走能动。
但对方要掐死他时,身上那股子尸臭味,许明确定没有闻错。
至于死尸是怎么出现在学校宿舍楼里的,为什么就盯着他,他不知道。
那晚,他还把每一层宿舍门都给敲了个遍。可没人开门,宿舍门都是紧闭的。
整栋宿舍楼死气沉沉,仿佛只有他一个活人。
当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时,他回头,那具死尸不见了。
搏斗挣扎间留下的痕迹也不见了,他逃跑求救时无意中破坏的东西也复原了。
许明硬着头皮回到最初遇见的那层楼,宿舍门更是突然能打开。
睡眼惺忪的室友于则在门口诧异问他怎么不进去,又在看见他煞白的脸色时睁大了眼,问他怎么了。
他低头看自己,毫发无损。
……
许明当场报了警,希望警察能查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
然并卵,经历的事似乎变成了他一个人的幻觉。
同学们都说没有离开过宿舍,没听到过敲门声,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连于则都很疑惑。
最后连许明自己都怀疑自己做了场梦,恍恍惚惚的离开警局。
这就是他经历的怪事。
作为一名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世界观受到冲击的许明只想骂娘。
他浑浑噩噩的睡了一整天,又休息了好几天,才能渐渐忘记这事。
不曾想,当他振作起来准备处理研究项目时,他无意点开老相片的邮件,发现里面还有个附件。
也是一张照片。
只拍了一个图案。
许明看了一眼,就全身僵硬——那是他在死尸身上看到过的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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