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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四十 灭鄂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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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隗多友一愣:“他远迁之前,约我前往祁连山一絮,当面约定的呀?”


    “哎呀!”召伯虎一拍案:“子良你如何这般直来直去?大王何等聪慧,此言一出,定然知晓你与那猃狁王有私约!需知帝王多疑呀!”


    隗多友满不在乎地一笑:“自打鼠蛊一案后,又有小裨王铜弩行刺一事,大王对我心存芥蒂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再多一桩又何妨?算了,不说了,话已出口,唾沫生钉,多说无益!”


    “也罢,”召伯虎也有些沮丧,“子良,你说实话,你不愿前往成周八师为帅,是否与鄂后有关?”


    隗多友一怔,目光有些游离:“子穆,我知道,为将者应当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然……鄂姞临终时最后一求,乃是给她的族人一条生路。我……若真去了成周八师,以大王之灭鄂决心,实处两难。”


    “你这个人,就是这点不好,太重情义了。”召伯虎无奈摇头。


    “莫要嗟叹了,儿女情长必然英雄气短,我算是领略到了。也许,不是因为她的原因,相较于灭国大战的风险,我还是更愿意守着现成的边军过乐呵日子。”想起隗子与儿子,隗多友嘴角现出会心的微笑:“子穆,嫂夫人离世已四五年了吧?你也该续弦了。偌大个相府,没个人操持中馈,怎么能行?”


    “行啊,子良!”召伯虎苦笑着,伸出一根指头虚点着好友的额头:“你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风水轮流转,也操心起我来了!行啊!你和弟妹给我寻了什么好亲事不成?”


    “就是因为有这个打算,才请你过来的。”隗多友兴奋地一步趋前:“还记得我岳丈的小女儿么?”


    “谁?是孔姜夫人生的那个小女孩么?”召伯虎眼前浮现出当年子弗父何搂在怀里的那个周岁女婴,不由扑哧笑出声来:“你……你那小姨子还是个奶娃娃吧?你怎么想的?”


    “那是当年,现今已是亭亭玉立,豆蔻年华的十四岁子姓孔氏嫡女了。”隗多友正色道:“虽尚未及笄,但少有丽色,远胜孔姜夫人当年,且心思灵慧,娴静知书。我妻来镐京之时,已探过岳父母之口风,他们愿意将幼女许给你召子穆为续弦,就等你点头了。”


    “不妥不妥!”召伯虎罕见地红了脸:“待操持完大王的婚事,我也年将不惑,以此年纪坐拥豆寇少女,何堪也?再说依周礼‘女子二十而嫁’,这……也不合适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隗多友一力争劝:“新王后申姜不也才刚十八而已,这男婚女嫁只能就一方年纪,自然以男子一边为主了。我那小姨子只需到得及笄之龄,便可先嫁来主持中馈,又有何妨?如此一算,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召伯虎沉吟不语,隗多友瞄了瞄他的脸色,断然道:“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应了。女小不为过,只要家门有教,能跟你甘苦始终,纵是迟得两年再娶,又有何妨?你一身担国,身边没个夫人操持衣食寒暖,自己受罪也就罢了,几个孩子眼看着大了,教诲入学,将来婚嫁不能没个人操持呀!”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召伯虎也无法反驳,只涨红脸半天蹦出一句话来:“此婚姻大事我岂能一人说了算?”


    隗多友哈哈大笑:“初婚父命,再婚由己,庶民尚且如此,何况你国公相爷?谁能管得了你?”


    “不管怎么说,我都得请王命允准才是。”召伯虎正色道。


    “你真是……”隗多友又气又笑:“随了我那岳父‘方木头’的性子了!好好好,你去请王命去,谅大王也不会反对。”


    姬胡自然不会反对:“太好了!少父居鳏数年,孤每每虑及,总是中心难安。奈何同为姬姓,否则早就择王族之女许配与少父了,如今既然有良缘来临,孤岂有不成全之理?”


    “多谢我王,虎一人之事,累得大王操心,实在是臣之过也!”召伯虎深有感慨,心中怀疚。


    其实,在他提前返回镐京之后,便发出文书,所有分布在王畿各处的姬姓支脉领主都接到了周王即将今秋大婚的消息,起程赶赴镐京。


    这些族领们在镐京各自有府邸,回城后便立即忙碌起来。最要紧的事只有一件,立即拟就天子大婚喜报,预备派出快马飞回族地,知会天子即将大婚的消息,着族人们预备下周王大婚的贺礼,并请族中元老春播完后尽速赶赴镐京参加庆典。


    谁知,半月后天子仪仗回京当夜三更,谒者亭的传车便将一道特急王书分送到各座姬姓府邸。


    王书只寥寥数行,语气冰冷强硬:“我邦我族,大业在前,不容些许荒疏。胡娶申姜,人伦寻常,先王之命,无须劳国劳民。我族乃国之脊梁,更当惕厉奋发,安得为一王之婚而举族大动?春播在即,南征方败,万民尚在恢复,姬氏宁不与国人共艰危乎?”


    一道王书,所有族领都没了话说。


    年轻天子的凛凛正气,使这些历尽沧桑的族领们脸红了。举族大庆周王婚典,原是从古至今再正常不过的习俗,若搁从前,只怕你不想庆贺上头还要问罪下来。可这个年轻的天子断然拒绝,理由又是任谁也无法辨驳,尤其最后一句:“春播在即,南征方败,万民尚在恢复,姬氏宁不与国人共艰危乎?”听者能不感到惭愧?


    不以王者之喜滋扰邦国,不以王者之婚紊乱庙堂,宁可牺牲人伦常情而不肯扰国扰民,如此君王,除了为他心痛,谁还有拒绝奉命的心思?


    当夜黎明之前,镐京姬姓府邸座座皆空。


    黎明城门开时,姬姓支脉的族人们一队队络绎不绝地举着火把排着长龙离开镐京,只留下了作为王族印记的永远的镐京府邸。那情景,召伯虎曾亲赴西门外亲眼得见……


    晨市方起,万千国人赶来,聚集西门内外肃然两列,为姬姓出镐京壮行。直到红日升起霜雾消散,国人们才渐渐散开。酒肆饭铺,坊间巷闾,聚相议论,老周人无不感慨万端。


    正因为年轻的天子珠玉在前,召伯虎对于因自己因私事而扰王,深以为不安。然姬胡却不以为意:“私事已毕,当议国事了。春令为何?召相可有主意?”


    春令,即为开春后将要颁布的第一道王书,朝野呼为春令,亦呼为首令。历来传统:岁政指向看的便是开春之后的第一道王书。唯其如此,尽管国事千头万绪,开春之时都要审慎选择一件大事开手。


    去岁洛邑隆冬大雪议事之时,姬胡曾问与会大臣:“来春首令,将欲何事开之?”


    召伯虎首先答曰:“征军财货稍嫌不足,当以关市赋税开之。”


    随王驾来整治洛水沟渠的姒禹答曰:“涝水渠成而垦田不足,当以农事开之。”


    独有虽贬为王城吏却依然与会的荣夷答曰:“大王当盘整江汉诸方势力,拟定整体对鄂方略,以图将来再举才是。”


    他记得,当时姬胡沉吟良久,终于还是没有拍板,却命令荣夷入王书房随侍,数日相谈通夜。如今突提春令之时,不知是何用意?


    “臣抖胆敢问大王,春令以何事而开?”


    “整饬人事,以为新政奠定基础,如何?”


    “我王明断。”


    召伯虎深深一揖,但心里却有些失落,很明显,姬胡对于灭鄂方略似已有成竹,但此事却摆明了让自己靠边站的意思。莫非荣夷前往洛邑作为迎亲特使乃是“里外两张皮”,另有特殊之使命?


    轻风拂柳,迎亲特使荣夷的马队辚辚出了洛邑。


    这一路东来,老到如荣夷的心绪亦不不能安宁?自己这番策划可谓亘古烁今,一环套得一环,若有一个环节纰漏,便会前功尽弃,能成功么?


    其实,早在成周八师兵败大青泽之时,他便开始谋划整个灭鄂方略。首先自己做为总方略的实施之人,要隐藏自己的身份,不可太居于高处,成为众矢之的,激起敌方警戒之心。因此,被从亚相高位撸到底成为吏员之身,亦是他自请为之。


    此次出使,除了代表周王室迎娶王后申姜之外,还负有一项特殊的使命——借天子大婚之机,抬高一样物事的身价,从而扰乱鄂地的经济运行。


    我是申侯之嫡女,人称申姜是也。


    姜姓自出了个姜太公之后,便成为大周首屈一指的显姓贵族,开始了与姬姓王族联姻的漫漫长路。大周王后七成出自姜姓,可“此姜非彼姜”,在成康之治的那个时代,姜姓王后皆出自齐国吕氏一脉。直到最近百年间,申氏才崭露头角。


    最出名的是我的姑祖母——先懿王之申氏姜王后,她大婚嫁于王室为正室王后,以“王姜”之名铸造无数陪嫁铜鼎,一时被举国称颂,传为佳话,累世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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