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真会享福,在这隆冬时节,什么花也开败了,真不知用什么法子,能让这菊花迎雪而开?」有人奉承道。
太夫人笑吟吟地说道:「见笑了。法子也简单,命人置了个暖房,菊花便养在那里,暖房中四季如春,这花自然能常开不败了。我是个闲人,自然有功夫侍弄,比不得你们,要侍奉君上,哪里得空?」
此言一出,犹如刮起一阵冷风,暖殿的氛围刹那间变冷了。太夫人依旧笑吟吟的,只把一双眼睛盯住自己名义上的儿媳妇番姞身上。此女十八九岁的年纪,但相貌平平,更兼乃是鄂侯驭方的庶出之女,生母只是一卑贱宫婢,自幼在鄂宫并不受重视,行动举止间总有些瑟缩的小家子气。
太夫人毕竟是应国公主出身,哪里看得上这样小家子气的儿媳妇?幸好是番轸的,若是自个儿的亲儿子,断不会娶这样的女子。想归想,面子活还得做,她轻声问道:「媳妇,你这是怎么了?自打进到我这殿内,就一直愁眉不展的,莫非是嫌本宫招待不周?」
「太夫人,我------」看着番姞欲言又止的样子,太夫人明白她是有话要说,遂一挥袖道:「本宫与夫人有话要讲,你们各自还宫吧。」
「诺!」
一阵衣裙窸窣之声后,众人清场,太夫人朗声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母夫人!您可要为妾做主啊!」番姞突然眼含热泪,扑到了太夫人脚下,泣不成声:「君上------君上他太------太不像话了,如此下去,可怎么了得?」
「到底什么事情?你一口气说个明白!」太夫人不耐烦了。
番姞这才敛去泪水,抽抽搭搭将事情叙述了个大概。原来,自从转胡姬入宫之后,胡天胡地地闹得不成样子,番姞仗着自己的正夫人身份也去制止过几回。番轸正在兴头上,对她哪有好脸色?头两回是敷衍,到了后来便是兜头兜脸的几巴掌。好不好便指着她的鼻子骂:
「你别仗着你是正夫人便想管寡人的事?你不过是个宫婢所生的贱女,若不是你父硬要将你许配高嫁,寡人怎会纳你为继室?你若安分守己,看在鄂侯面上,寡人自会与你一个体面;若你不知好歹,哼!不过一个贱庶女罢了,你那好父亲会为了你出头?」
挨打之后,番姞学了乖,不敢再去强出头。可这一回人家却不肯放过她了,这些天身边的陪嫁丫环已有两个出了事,下一个恐怕就该轮着她本人了。
太夫人近日也隐隐听说番轸所居大殿那里夜夜传出女子凄惨的叫声,天亮时仿佛还有女子的尸身抬出宫门,一时惊觉,问道:「你那两个丫头出了什么事?」
番姞似是被吓坏了,满眼的惊惶恐惧:「前日大殿来了个内侍,说君上叫人把年前赏赐娘娘的一个琉璃瓶给送过去,等着用呢!我便派身边的大丫环去了,不想------不想------」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如何?」太夫人倾身关切地问道。
「不想到了后半夜,她就被送了回来。全身赤裸,身上全是深深浅浅的鞭痕,还到处都是烧红的烙铁烙出的印记。人已经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摇头。还没来得及请宫医,一个没看住,她就自己跳井自尽了。」
「你就没去大殿问个明白?」太夫人沉声问道。
「媳妇去了。」番姞眼中现出愤恨:「君上不见我,只有那个不男不女的方阿满出来了,说我那丫头和宫中侍卫私通,被人告发了,死不承认。还说她有事没事就到侍卫们住的地方去,哪个床铺是哪个侍卫的,谁睡在谁的旁边,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知道侍卫们如今盖的都是锦被------人都已经死了,就只能由他们说呗!」.
「那你不是说有两个丫头出事了吗?还有一个
呢?」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番姞喃喃:「听人说,昨夜她出去小解,一直没回来,亦不知是死是活。呜呜呜------」
太夫人被她搅得心烦,劝道:「别哭了,有什么用?你赶紧回宫派人去找这个失踪的丫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君上那边,他闹得太不成样子,于国之颜面有损,本宫会去约束的!」
番姞大喜过望:「有母夫人作主,嫔妾可以安心了。」
番姞如释重负地走出太夫人寝宫,还没来得及舒展一下在婆婆面前做小伏低而委屈酸痛的腰身,却见自己的陪嫁内侍急匆匆地赶来:「夫人,君上召您去大殿。」
「召我去?说了什么事吗?」番姞只觉得一颗心突地一跳,腿肚子也本能打软了一下,幸好有侍女在侧扶了一把,不然跌坐到地上可够一看的。
内侍神情紧张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来人没说。」
「可------」番姞本能地想回头再找太夫人求救,可却被这内侍拦住了:「哎呀,夫人,来人催得甚急。再说,太夫人素与君上不睦,一颗心只向着她自己的亲儿子,哪里会真心帮咱们呢?还是莫要君上等急了才好。」
番姞想想也是,只得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大殿的方向去了。
一踏进黑沉沉的大殿,番姞只觉得一阵萧杀之气迎面而来。硕大的君案后,坐着脸色铁青的番轸,不知道是不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纵欲过度,眼眶下隐隐有一团乌青。转胡姬身着一领白裘领袍,正靠在番轸身上,将桌案上的炙羊肉一片片喂到他嘴里。
番姞看不惯这两人的腻歪样子,将脸偏转过去,正看见瑟缩在地上的一个人,顿时吃了一惊:「萱儿,你------你怎么竟然在此处?」这就是失踪了一天的贴身宫女萱儿。
「她怎么在这儿?夫人不知道吗?」那个不男不女的方阿满一身红衣地扭捏过来,皮笑肉不笑地敷衍着施了个礼:「若不是萱儿告发,君上还一直蒙在鼓里,不知道夫人在宫中做了什么好事呢?」
「你说什么?」番姞虽是庶女出身,但好歹有个番国正夫人的身份在,又实在看这个方阿满不顺眼,听他说的这些不三不四的话,显然意欲对自己不利。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儿呢,何况是她?抬手一个巴掌,响亮地打在了方阿满的脸上,厉喝道:「呸!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指责本宫?不男不女的玩艺儿!」
方阿满本想耍个威风的,不想当头吃了个暗亏,白皙的面庞浮肿起来,恨恨低声道:「让你狂!呆会有你好受的。」转身指着地上的萱儿,冲着番轸一拱手道:「君上,萱儿本是夫人的贴身侍女,其宫闱通女干之事再清楚不过。现人证物证俱在,夫人还有何言?」
兜头一盆脏水泼下,番姞气得浑身发颤:「你这妖人胡说些什么?本宫何曾私通宫闱了?你们自己干的污糟事,别以为外头不知道?休想把脏水泼到本宫头上!」
「啪——」一声,番轸愤怒拍案,指着妻子怒骂道:「好你个***,自转胡入宫以来,你便心怀妒忌,处处使绊子,让寡人不得自在。如今又耐不住寂寞,竟与他人私通,欲助应氏谋夺寡人之位,直乃是可忍孰不可忍!」
事关名声,番姞一步不肯退让,上前一步辩道:「君上既然将此等罪名扣在妾头上,那么请问,妾与何人私通?妾愿与此人当面对质。」
「何人?当面对质?哼哼!」番轸冷哼两声:「你倒乖觉,知道此人乃是寡人动不得的。便提出来当面对质,是吗?」
「到底是谁?」番姞一声尖厉的喝问:「说不出姓甚名谁来,妾死也不服。」
此时,转胡姬倒是开口了,声音如皎月初升:「那个男人便是应原将军。萱儿,你先说来。」
萱儿不敢抬头,对着青砖地面诉说道:「应原将军有几次进宫面见太夫人,退下后,夫人便让奴婢前去太夫人宫门前守候,二人在后花园凉亭处私会。奴婢曾远处隐隐听到,夫人对应将军说,君上专宠转胡姬,越来越荒yin无度,倒不如------将他赶下这君位,由幼公子继位,到时应将军与夫人便可以长相厮守,双宿双飞------」
她还没说完,便被愤怒的番姞一脚踹翻在地:「萱儿,你可是我从鄂国陪嫁来的宫女,自幼一起伴大,如何这般诬蔑于我?你------你良心何在?」
「呜呜呜------」萱儿受了这一番指斥,也不敢抬头,只是低头呜咽哭泣着。
番轸霍然站起:「大胆鄂氏,竟敢胁迫证人?把她拿下。」
早有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将番姞死死摁住不得动弹,她挣扎道:「君上,妾虽庶出,但好歹也是君上三媒六聘正娶之妻。如今君上不信妾,只听得他人三言两语便疑心于妾,妾死也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