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将男子大臂上的棉布带解开,帮他把伤口包扎好。
随后他转身跪坐在那老妪身边,如法炮制。
两炷香之后,那老妪也醒了。
那两个难民看着还是有些无力,起身都很费劲,但是与刚才命不久矣的模样相比,明显要好多了。
两人跪在地上,像是敬拜神仙一般给他不停地磕着头,嘴中喃喃念叨着“谢谢菩萨救命之恩”。
“鬼医”睨着他们,语含怜悯,“你们体内罪孽的血液虽已清除,但你们犯下的罪过却还是要受到衙门的惩罚,望你们来日能悔过自新。”
两人状似虔诚地不断点着头,神色恍惚,看着真的像是被“净化”了一般。
“鬼医”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带着悲壮的语气缓缓开口,“明日老夫便会去城外,净化那些患了病的难民。”
众哗然。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叹,似是被他这舍身取义之举所感动了,甚至有人接连不断地伏在地上,呼喊“菩萨心肠”的声音络绎不绝。
眼见着这冒牌货从医者摇身一变,瞬间成了一个邪教头子,信徒甚至还越来越多。
夏落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难道他演了这么长时间,只是为了去城外给那些难民放血?
这不合常理。
夏落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不过,这冒牌货如果真的用放血法去救治那些病着的真难民......
不知要死多少人。
洛翊宸与夏落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两人想到了一处。
那“鬼医”见差不多了,打了个手势,让衙役上前把那两名“难民”带下去。
突然听到人群中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
“慢着。”
在一片嘈杂人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鬼医”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一个娇俏女子缓缓地从人群中走出,身旁跟着一名容颜气质极其出色的男子,一看就身份不凡。
“鬼医”面具下的眸光一凛。
他方才就注意到他们了的。
这一行人刚才一直站在人群之外冷眼旁观,与那些愚昧的百姓格格不入。
这种格格不入,让他感觉有些不安。
他压下心中的异样,抬起头睨着来人,沉声问道。
“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夏落不疾不徐地走到衙门前的那片空地上,洛翊宸则状若无意地挡住了押着两名“难民”的衙役。
“指教不敢,只是敢问,您是如何判定他们患了瘴疫的?”
“鬼医”拂袖,有些不耐道,“姑娘难道不知城外正闹着瘴疫吗?他们正是城外染了瘴疫的难民,老夫还能看错了不成?”
夏落冷笑了一声,“是不是看错只有您老人家自己知道,不过我也算是略通医术。”
她绕过那两人面前,抬眸看了他们一眼,一字一句道,
“据我所知,患了瘴疫的人,口鼻指甲发绀,会控制不住全身寒颤,身上却高热不止。冷热交替一段时日后,口鼻处还会生有疱疹。”
“可是,我怎么看,他们也不像是患了瘴疫的样子。”
众人听到夏落的话,目光不由自主地聚在那两个“难民”的脸上。
他们忆起方才两人犯病的模样,虽然同是昏迷不醒,却好像并没有这小娘子说的这些症状。
只是气息有些虚弱,出气多进气少。
不过,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方才“鬼医”给他们营造的神通广大的滤镜中,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相信。
“鬼医”眸中闪了闪,无人能看清他面具下的神情,声音中却夹带着一丝轻蔑。
“你也说了,你个女娃只是略通医术,就莫要在这里口出狂言了!你说的那些症状想必也只是从医书上看来的罢,一知半解,就不必班门弄斧了。”
夏落扯了扯嘴角,丝毫不慌。
她向一旁挥了挥手,便见景天领着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有人一看清那老者,便道出了他的身份,“这不是城东边那个徐大夫嘛!”
“是啊,徐大夫可是坐镇回春堂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他应该能说句公道话。”
在众人的注目下,徐大夫被景天推着走上前来,面色还有些不虞。
他本是好好地在回春堂里坐诊,突然进来了一个男子,只说了一句需要他帮忙,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往县衙跑。
来了之后他才知道是要掺和这等麻烦事。
徐大夫黑着脸整了整跑的凌乱的衣衫和山羊胡,张口便要拒绝。
却见一个可爱娇俏的小娘子冲他温柔一笑,软软糯糯道,“徐大夫,小女早就听闻您医术高超,仁心仁术,还请您帮小女看看他们患的到底是什么病,可以吗?”
徐大夫对上夏落那双水汪汪、似是还闪烁着一抹崇拜的大眼睛,拒绝的话到嘴边一拐,瞬间就变成了——
“嗯,那老夫便来帮你看看罢!”
然而,“鬼医”哪敢让他看,却又不愿露出自己的心虚之状,只得暗中冲着衙役使了个眼色。
衙役们会意,便要押着那两个“难民”往县衙里走。
一转身便对上了洛翊宸那张冷飕飕的俊脸。
他低敛着凤眸,状若无意地把玩着剑柄的铜雕,“几位先等等再走也不迟。”
那几名衙役顿时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与若有若无的杀气。
他们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连那两名“难民”也顾不得押解了。
只是一脸警觉地握住佩刀,盯着洛翊宸的一举一动。
他们一松手,那两名“难民”便软塌塌地跪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神情恍惚。
而这时,夏落已经带着徐大夫顺利地来到了两人身边。
徐大夫蹲下身子,边捋着花白的山羊胡,边仔细查看。
“他们......确实不像是患了瘴疫,而且就算是治好了......”
他顿了顿,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鬼医”,道,“那些症状也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消失,还得将养数日才会恢复正常。”
“鬼医”紧抿着唇,突然重重地哼笑了一声。
“老夫行医多年,也算是小有名气,还从未被一边县小城的赤脚大夫和一无知妇孺如此羞辱,如今倒是让老夫开了眼界。”
这话很是难听,可夏落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冒牌货也算是黔驴技穷了。
这不,连人身攻击都用上了。
然而,却正中她的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