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翊宸面无表情地走到夏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蹲在地上摆弄着一个长条形状的碳炉。
他嫌弃地抽了抽嘴角。
“你在做什么。”
夏落正兴致勃勃地用一根烧火棍拨弄着炭炉里面敲碎的银骨炭,还有半夏在一旁卖力地扇着扇子。
听到洛翊宸问话,她没有抬头,随口答道,“臣妾在弄烧烤吖!”
洛翊宸看到她抓着烧火棍的小手黑漆漆的,眼皮子跳了跳。
他微眯凤眸,凌厉的目光扫过四周的宫人,压抑着怒气沉声道,“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你们主子的?”
若竹若兰等人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话,赶紧跪在地上连连请罪。
洛翊宸正要继续发怒,突然感觉到衣袍的下摆被人抓住了。
他低头一看,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正抓着他的袍子撒娇似的左右摇晃。
他把牙咬得咯咯响,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打掉那只小黑手的冲动。
夏落仰着头,对着他嗔怪道,“您别吓唬她们,是臣妾要亲自上手的,烧烤就是要自己烤吃着才香嘛!”
她黑黑的小脸衬得她一口雪白晶莹的贝齿格外显眼,漂亮的丹凤眼亮若寒星,像是在为即将吃到烧烤兴奋地熠熠发光。
像个贪吃的小妖怪。
洛翊宸不忍扫了她的兴,无奈道,“你放手,孤不罚她们了。”
夏落粲然一笑,松开小手,洛翊宸那纯白色的云锦缎蟒袍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脏兮兮的小爪印。
夏落有些不好意思,羞愧地道歉,“殿下,臣妾把你弄脏了,真是对不起。”
洛翊宸盯着那爪印,觉得有些窒息。
他梗着脖子吩咐苏公公,“苏九,给孤更衣。”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内殿,苏公公哈着腰,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蟒袍,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内殿。
夏落目送着他进了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啧啧,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事儿精。
......
等洛翊宸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感觉整个空气都清爽了。
他一出来,见夏落还在专心致志地试图去点燃那个炭炉,心里涌上一股烦躁。
他大跨步地走了过去,薅住夏落的衣领,转身拖着她就往院子另一头的石桌走去。
夏落一只手还拿着烧火棍,一边胡乱挥动一边还手脚并用地扭动着,像一只濒死挣扎的咸鱼。
嘴上还不甘心地絮絮叨叨,“放开我,我可以,我要自己烤!”
洛翊宸:......呵呵。
他冷着脸把她拽到石桌处,一手把她按倒在上面,一手接过苏公公递过来的帕子,冲着她脏兮兮的小脸就是一顿虎摸。
毫无怜香惜玉的动作把夏落气得哇哇乱叫。
直到夏落的脸上手上又重新变得洁净如初,细嫩的皮肤因被擦拭泛着淡淡的红晕,洛翊宸才放过她。
夏落一个咸鱼打挺就坐直了身子,叉着腰,一脸羞恼地瞪着洛翊宸。
啊啊啊气死她了!
如果把这狗男人放到现代,他一定是娶不到老婆的那一类人!
注孤生!!
长得好看也没用!!
夏落气呼呼地用自以为威风霸气的眼神攻击他,但是她不知道的是,看在洛翊宸眼里却是另一种样子。
她略显稚气的小脸上还残留着两团被蹂躏过后的嫣红,水盈盈的大眼睛里荡着一层无辜的清波,眼尾还因生气泛着淡淡的桃红。
活像一朵被狂风骤雨摧残过后的娇花。
洛翊宸面上镇定自若地瞥了一眼夏落,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升起一些不可言说的画面。
“咳咳。”
他清了清有些干渴的喉咙,若无其事地啜了一口微凉的清茶,压下心底的蠢蠢欲动,不再与夏落“凶狠”的目光对视。
夏落见状,很满意自己眼神攻势的效果,得意的哼了一声,跳下了石桌。
她伸着小脑袋向烧烤炉子那边望去,见宫人这么会功夫就把她鼓捣了半个时辰没鼓捣明白的炭炉点燃了,甚至上面都摆好了待烤的食材。
她遗憾地咂吧了一下嘴唇,恋恋不舍的坐了下来,乖巧地等着投喂。
被夏落这么一搅和,洛翊宸的心情也没刚才那么沉重了。
他从衣袖中拿出了那个拇指大的精致小瓶,放在了夏落面前的石台上,“今日香鸾把火麒麟的解药给了孤。”
夏落正支棱着脑袋翘首以盼她的羊肉串,听到洛翊宸的话,她蓦地瞪大了眼睛。
“香鸾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说话了?”
洛翊宸沉吟片刻,如实向她说了临川的事。
他原本并不想让夏落知道自己卑劣的一面,但是一看到她,他那点阴暗的小心思便烟消云散了。
夏落两只手撑着头,静静地听得入神。
末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眼中涌上一抹感同身受的淡淡哀色。
“原来香鸾也是一个可怜人。”
她挑眉看向洛翊宸,有些好奇道,“可香鸾喜欢的不是你吗?”
洛翊宸摇了摇头,“那只是她的执念。”
“当年孤带人攻入北燕皇宫时,香鸾只有九岁。当时她的母妃不受宠,连带着她的处境也很艰难。”
“与其说她喜欢孤,不如说,她喜欢那个像孤当年一样强大的自己。”
夏落了然。
处在绝望中的人会本能地将自己的期望投射在别人身上。
洛翊宸当年也只有十一岁,两人年龄差距不大,处境却如天壤之别。
当年众星捧月、惊才艳绝的洛翊宸确实是她的理想,却不是她心上的良人。
这一点,许是连香鸾自己都未能察觉。
见夏落沉默下来,洛翊宸的心脏倏然绷紧。
此时天色渐昏,夕阳斑斓地蔓延在天地间,将宣和殿的所有人与物笼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
恰好掩盖了洛翊宸苍白如纸的面色。
他动了动唇,听到了自己僵硬的声音从嘴里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孤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夏落闻言,诧异地看向他,随即便察觉到了他的紧张。
她温软一笑,如水的眼波盈盈望着男人紧绷的眉眼,认真地说道,
“是人便会有私心,臣妾也会有私心。您是太子殿下,却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更何况,即便是您,也会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在原书中,洛翊宸这一生可称得上是惨烈。
人们都说太子早逝是天妒英才,可她穿过来之后才知,这么多年来,他是多么用力地在勉强自己活下去。
现在虽是不同了,但身处权利漩涡的最中央,他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宁愿他自私一些,方得一世平安喜乐。
洛翊宸瞳孔微震,心脏忽地漏掉一拍。
他想要保护的人?
难道说......她明白他的心?
“你方才说你也有私心,你的私心是什么?”
洛翊宸等着她的回答,面上看不出表情,只是捏得发白的手指关节出卖了他的紧张。
夏落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为了转移话题,她拿过那个装着火麒麟解药的小瓶,打开瓶塞仔细闻了闻。
闻得越深,她的表情愈发凝重。
她倒出一粒解药,观察了片刻,又碾碎了细细查看半晌,面色却变得越来越迷茫。
“这解药,臣妾看不出来。”
闻言,洛翊宸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如果连她都看不出来,那这解药八成有蹊跷。
“无妨,孤知道这解药有问题便会有所防备。”
夏落却不气馁,“臣妾能留着它再研究几天吗?可能还会需要凌霄道长帮忙。”
她只是对医术药物比较了解,但是对于这个世界里一些其他的独特存在她就没那么熟悉了。
她不是自大的人,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对洛翊宸来说也就多一重保障。
见洛翊宸颔首,夏落小心翼翼地把那拇指小瓶盖好,又用一张油纸将碾碎的药末包了起来。
只是在她包药末的时候,一阵微风拂过,吹散了一些粉末洒在了石桌旁的土地上。
夏落也没太在意,只是吩咐半夏将那小瓶和油纸包拿进内室收好。
......
很快宫人就将烤好的食材摆在了两人的面前。qqxsnew
那些烤好的肉和蔬菜不像典膳局和御膳房那样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精美的盘子里,而是用一根根竹签子,串成一串一串的,堆放在一个巨大的盘子里,摞得像小山一样高,十分壮观。
这等粗糙的方式,意外地让洛翊宸觉得很有食欲。
他优雅地从最上面拿下一串羊肉串,轻启双唇,咬了一小口,咀嚼良久后才咽下。
他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夏落却能从中看出他很享受这个味道。
她眉眼一弯,终于轮到她啦!
与洛翊宸的优雅克制不同,夏落一只手不够用,两只手一起上。
她两手各抓一把串串,左右开弓,一口撸一串,吃得不亦乐乎。
边吃还边冲半夏嚷嚷,“快快,再多撒点辣子!”
洛翊宸丝毫不受她的影响,慢条斯理地一串一串吃着,速度却出人意料的一点也不慢。
让夏落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感。
那一大盘子如小山一般的烤串,很快便只剩下一串羊腿肉,一串烤韭菜。
夏落眼巴巴地看着这一荤一素,咽了咽口水。
她冲洛翊宸狗腿地笑道,“殿下,韭菜能壮阳,臣妾特意留给您的!这羊肉太油腻,臣妾就勉为其难给解决了吧!”
说着,她那罪恶的爪子就缓缓地伸向了那最后一串羊腿肉。
洛翊宸冷笑,“孤不需要壮阳。”
他倏然倾身而来,微挑的薄唇离夏落的耳珠不到一厘。
他柔缓均匀的呼吸扑到她的耳廓上,温凉的,痒痒的,像是最柔软的羽毛一般,有节奏地搔着她敏感的耳垂。
他轻轻地在她耳边低语,嗓音是诱人的低哑,
“不然,你来试试?”
夏落的耳朵连带着脖子和脸颊“刷”的殷红一片,尤其是那晶莹的耳垂,红的似要滴血。
正在她羞的不知所措的时候,洛翊宸轻笑一声,拿过那串羊腿肉,不紧不慢地吃进了肚子。
等夏落反应过来的时候,洛翊宸连那烤韭菜都吃完了。
毛都没个夏落剩下一根。
夏落:......
要不是你长得帅,老子今天就要把你揍得连妈都不认!
无视夏落杀人的目光,洛翊宸若无其事地用帕子沾了沾嘴。
看在夏落的眼里,那狗男人妥妥就是一副欠揍的样子。
不过,正当她满心愤懑,寻思着怎么能报复回来的时候,洛翊宸一句话就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后日便是端午了,放完花灯之后孤会领着北燕人游湖,到时你跟着孤一起上船。”
夏落一愣,随后大喜。
她正愁不知怎么开口让洛翊宸同意让她上船呢,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起。
她从善如流的点着头,丝毫不掩面上喜色。
四周的宫人都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受了太子殿下偏宠而感到开心,可洛翊宸却知道夏落心里想的绝不会那么简单。
他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深深地望进了夏落的眸底,缓缓道,“你有没有想要跟孤说的?”
夏落望着他,嗫嚅片刻才道出两个字,“没有......”
洛翊宸面无表情,眸底略过一闪而过的低落。
“嗯。”
他站起身就要往内殿走去,却被夏落拉住了。
她没有错过方才洛翊宸细微的表情变化。
那浅浅的落寞稍纵即逝,却让她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本能的就拽住了他。
对上他清冷的眸子,夏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算了,豁出去了。
“臣妾......又做了个梦。”
这话刚一出口,她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每次都是这套说辞,洛翊宸就算再迟钝也会起疑了吧!
她偷偷抬眼瞄了一下洛翊宸,幸好他没什么特殊反应,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硬着头皮继续道,“臣妾梦见端午那日,宇文峙在船上遭人截杀,您也因此受了重伤。”
“后来,南衡和北燕两国的关系因为这件事的原因产生了不可逆转的裂痕,您也因为此事被陛下彻底厌弃。”
夏落脸色的忧色愈深,“您的结局......不是很好。”
她说的有点含糊,洛翊宸却听懂了她的意思。
“所以,你之前一直心心念念着宇文峙,是因为孤?”
夏落点头,“是啊。”
洛翊宸抿着唇,没说话。
他的心湖深处突然升起好多斑斓的小气泡,浮到水面上,然后再轻轻地炸开。
每一次炸开,都让他的心湖多了一丝悸动的波澜。
他反手握住夏落的手,拉着她走进内殿。
连一向沉稳的步伐都变得有些雀跃。
夏落:???
这狗男人是不是找错重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