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景天与几个侍卫抬着一个麻袋走了进来。
那麻袋被扔到香鸾脚下,里面发出一声闷哼。
香鸾本是皱着眉往后退了两步,但听到那声音的一瞬,她眉眼微动。
她抬头看向洛翊宸,“您这是什么意思?”
洛翊宸没回答她,只是打了个手势,让人把那麻袋摘了下来,露出里面的人——
正是临川。
临川此时的状态明显不太对劲。
微阖的双眼透出迷离的光,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不停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衫,很快他便衣襟半敞,身上变得凌乱不堪。
同时他还在神志不清地在呢喃着什么,让人听不大真切,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正处在一种暧昧的状态。
香鸾看着临川,脸色难看至极,长长的指甲深深地刺进了自己的掌心。
她看向洛翊宸的目光中那点痴迷消失殆尽,甚至还透着一抹阴鸷。
她冷笑道,“没想到,堂堂南衡的太子殿下,竟沦落到用春药去对付一个太监,真是让臣女大开眼界。”
她忽地莞尔一笑,“不过,您就用这点手段来威胁臣女交出解药,怕是有些不够看呢。”
洛翊宸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那块蟒纹玉佩,薄唇微启,“春药?呵。”
那一声轻笑听得香鸾心头一颤,一股巨大的不安从她的心底涌了上来。
只听洛翊宸继续道,“不知香鸾公主是否听过梦还丹?”
香鸾公主眼中露出一抹迷茫,“梦还丹?”
随后,她仿佛想起什么,瞳孔猛然一缩,“那是.....那是鬼医的成名之作!”
洛翊宸笑了笑,笑容却不达眼底,“梦还丹,能让人在睡梦中实现自己最心底的渴望。”
他看向临川,意味深长道,“你猜,他最心底的渴望会是什么呢?”
他似是闲聊的话语,却让香鸾雪白的脖颈后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香鸾脸色煞白地望着在地上扭动着身体,情欲渐浓的临川,狠狠地将嘴唇咬得嫣红,面上却强撑着笑意,
“太监本就是无根之人,渴望男欢女爱之情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似是在回应洛翊宸方才的话,临川突然一把环住身前的空气,仿佛他面前有个看不见的人。
他的表情变得珍而重之,小心翼翼地把那幻想中的人紧紧揽入怀中,逐渐用力,好像要把那人揉进自己的体内。
“殿下,臣欢喜您。”
这句呢喃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如一道天雷在奉歆殿的上空炸响,炸得香鸾身子一震,脑海一片轰鸣。qqxδnew
“住嘴!”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冲上前去堵住临川的嘴。
却被景天眼疾手快地拦住。
临川对周围发生的事恍然未觉,依旧沉浸在梦还丹构建的那虚幻却美好的梦中世界。
他垂下头,用无数的轻吻温柔地勾勒着那幻想中人的轮廓,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珍重与欢欣。
他低声絮语,仿佛在爱人耳边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垂。
“......香鸾,我爱你。”
香鸾公主蓦地跌坐在地,愣愣地望着临川,眼中透着浓浓的寂寥与悲哀,却唯独没有震惊。
看来她是知道的。
洛翊宸压低了眉眼,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波动。
香鸾只是失态了一瞬,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
她默默地起身,将身上乱了的衣裙整理妥帖,挡在了临川身前。
她微微抬起精致的下巴,望着洛翊宸,道,
“临川在臣女身边已久,臣女待他亲厚,许是让他生了些妄想。”
“说到底,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太监罢了,臣女打发了便是,殿下又何必做得如此难堪。”
洛翊宸面色无波,颔了颔首,“他现在确实只是个太监。”
“只不过,他不仅是你的近侍太监,还是你的师兄,更是你们北燕胥郡王最小的儿子,不是吗?”
香鸾骤然抬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洛翊宸,“你......你......”
“他当年隐姓埋名拜入北燕国师门下,直到遇上了你。他自知此生与你无缘,为了伴你左右,毅然自断情根,成了太监。”
“为此胥郡王府与他断绝关系,世人只知胥郡王的小儿子病逝多年,却不知他竟是个痴情种。”
洛翊宸语速很缓慢,像是在娓娓讲述话本里的一个爱情故事,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刺着香鸾的心。
她漂亮的杏眸里逐渐蒙上了一层迷雾,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
半晌,她才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愧是当年的战神,蛰伏的老虎永远不会变成猫。是臣女看走了眼。”
洛翊宸不耐,“你无须多说。孤只想知道,用他这一命,换那解药,你觉得这笔买卖是否划算?”
香鸾沉默,如果临川的事被捅了出去,不仅北燕和胥郡王府容不下他,承庆帝更不会允许自己的皇子被带上这么一顶绿帽子。
就算临川只是一个太监,他们什么也发生不了,他也绝对活不过第二天。
香鸾强压住身上的颤抖,问洛翊宸,“如果我把解药给您,您真的不会把临川的事泄露出去?”
洛翊宸道,“孤说到做到。”
香鸾垂眸,隐下眸中一闪而过的厉色,“臣女信您一次,希望您不要让臣女失望。”
她转过身,低头望着临川。
他仍是温柔地环抱住空气的样子,像是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全然不见其他那些男人看着她时,脸上或隐或现的欲念与淫色。
香鸾笑了笑。
那笑容中是不掺杂任何目的与杂质的柔情。
她揉了揉眼角,转头对洛翊宸道,“太子殿下,您是不是忘了给臣女那梦还丹的解药了?”
洛翊宸料到她有此一问,缓缓道,“临川用毒伤了孤的人,让他先交出解药,孤自会给你。”
香鸾咬了咬牙,蹲下身子,熟练地从临川的衣襟夹缝处摸出一个锦囊,从里面拿出几颗黑色药丸,递给景天。
“这是解药,够了吗?”香鸾说得咬牙切齿。
景天放在手心数了数,高兴道,“够了。”
这锦囊藏得可够深了,他们刚才搜了那么多遍,都没有搜到。
作为交换,洛翊宸从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瓷瓶,扔了过去。
香鸾拿到瓷瓶,急忙打开,放到鼻间闻了闻,确认没有问题,才把那药小心翼翼地送进了临川的嘴里。
过了几息,临川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香鸾才跌坐在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临川刚醒,眼神迷茫了一刻,便立即想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他骤然起身拦在香鸾身前,浑身绷紧,一副戒备的姿态看着洛翊宸和景天。
“殿下,您怎么在此,您没事吧?”
他一边警惕着洛翊宸二人,一边分出神查看了一下香鸾是否受伤。
见香鸾完好无恙,他才放心。
香鸾眸色复杂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才道,“本宫很好,你......感觉如何?”
临川一愣,他想起了方才他做的那个梦,面色顿时一片涨红。
“属下......也很好,殿下放心。”
对上香鸾直直的目光,他却羞愧地不敢对视她的眼睛。
直到洛翊宸淡淡的声音传来,顿时打破了这奇怪的氛围。
“你是不是该履行你的诺言了?”
香鸾紧了紧握着的手指,不动声色地从腰间卸下一个毫不起眼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精致小瓶。
“这是火麒麟的解药,每月十五服食一粒,吃完这瓶,毒自然就解了。”
她的声线依然惑人心弦,此时却少了一丝刻意的伪装。
临川闻言一脸震惊地望着香鸾,又看向洛翊宸,脸色大变,“你们抓我是为了威胁公主?”
洛翊宸表情未变,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临川不敢置信地对着洛翊宸怒道,“你对公主之前都是假的?就是为了套取解药?”
洛翊宸道,“是又如何?”
“我杀了你!!”
临川暴起就要向洛翊宸冲过去,却被香鸾拉住了衣角。
香鸾垂着头,声音有些发颤,“他都知道了。”
临川如遭雷劈,僵在原地,表情逐渐从愕然变成绝望。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景天身边,一把拔出他腰间的佩刀,就往自己喉咙处用力一拉——
“呲——”
他听到皮肉割破的声音,却没有感觉到疼。
他诧异地低头看去,一只雪白的柔夷紧紧握住近在咫尺的那把刀。
娇嫩的肌肤被锋利冰冷的刀刃割得皮开肉绽,殷红的鲜血流了满地。
可即使是这样,那只手依然执着地握着那把刀,任凭鲜血汩汩地从手与刀的接缝处滴落,也不再让它前进半寸。
临川看着眼前这一幕目眦欲裂,握着刀柄的手终于松开,那刀立马掉在了地上。
他捧着香鸾的手浑身颤抖,莹白肌肤上大片的血红刺得他双眼通红,眼泪控制不住地流。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如果我死了,你便不会再受人胁迫......
“如果我死了,你就能自由了......”
香鸾坐在地上,听着临川自责的低语,只是垂着眸子,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只是临川的眼泪不小心滴落在她的手上时,她的身子猛然颤抖了一下,仿佛被他的眼泪灼伤了。
香鸾轻声道,“你不能死。”
我只有你了。
......
香鸾会医,她在临川的协助下,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两人便离开了。
走的时候,临川面色灰白,垂头丧气,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只是紧紧地跟在香鸾身后,大有一副寸步不离的架势。
洛翊宸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人的背影,眸色晦暗不明。
待两人走远,景天面有忧色,“殿下,香鸾公主把火麒麟的解药提前给了您,会不会影响咱们的计划啊?那下毒凶手还没有露头呢......”
他也不知为什么殿下突然改变计划,不再与香鸾虚与委蛇。
如果香鸾公主到处说自己已经把解药给了殿下,那她这鱼饵不就废了吗?
洛翊宸淡然道,“不会,这是她最大的底牌。按照香鸾原本的谋划,不到确定自己能留在南衡,她是不会把解药交出来的。所以,就算她提前给了孤,她也定会保密。”
“孤猜测,那幕后之人一定会在父皇指婚之前动手阻拦。我们还有时间。”
景天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不解。
“殿下,您为何不借此机会让香鸾不要留在南衡?如果她走了,咱们南衡就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
洛翊宸似是想到什么,目光变得凌厉幽深。
“香鸾与南衡联姻,必是北燕国师的意思,而当初临川挥刀自宫留在香鸾身边,也是北燕国师在背后推波助澜,好在香鸾身上留下软肋。”
“如果香鸾就这么回去了,临川一样活不成。所以她就算与孤闹个鱼死网破,也一定会想办法留在南衡,那孤又何苦埋下这个祸患?”
景天恍然,学着夏落的样子伸出一个大拇指,“殿下果然英明,属下怎么没想到!”
随后他又面色忿忿地小声嘀咕,“不过那北燕国师也太卑鄙了!简直就是有八百个心眼子!”
洛翊宸闻言,沉默了下来。
景天见洛翊宸半天不说话,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小心翼翼道,“殿下,属下是不是说错话了?”
洛翊宸紧抿双唇,突然问道,“孤是不是也很卑鄙?”
景天大惊失色,“您怎么能这么说?是北燕人对您、对南衡心怀不轨在先,您只是想查明真相啊!”
洛翊宸的嘴角划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皇宫里的人,看着一个个光鲜亮丽,尊贵自矜,却不知是用了多少阴私肮脏的手段堆砌起来的假象。
就算骄傲如他,也曾那么多次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可是今天他却是第一次后悔。
他想起香鸾方才临走时,跟他说的一句话——原来尊贵如您,也能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斯地步。
他不舍夏落受委屈,便选择用最有效、却最卑劣的手段——
撕开香鸾最心底的伤疤,用她最在乎的人的性命去威胁香鸾,达到他的目的。
那他跟北燕国师有什么分别?
他突然觉得他是如此的肮脏自私,又怎么能配得上那个全世界最澄澈、最干净的小家伙?
直到晚上去宣和殿的路上,洛翊宸身周依然环绕着低落压抑的氛围,吓得他身边的宫人一声都不敢多吭。
他阴沉着脸走进殿门,便听到夏落开心地冲他打招呼,“嘿,你来啦?”
他整理好表情,抬头望去。
便看见一张被烟熏的脏兮兮黑乎乎的小脸。
洛翊宸:......
干净?
他怕不是对干净有什么误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