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尴尬中又含着一丝微妙。
承庆帝洛昊阳觑见身旁冯皇后胸脯起伏逐渐剧烈起来,似是火山爆发的前兆。
“咳咳。”洛昊阳适时地清了清嗓,打断了冯皇后的蓄力。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洛昊阳笑得十分开怀,“太子妃果然与众不同,着实有趣,也让朕‘始料未及’啊!”
夏落害羞地垂着头,面带羞赧地福了福身,却坦然地承了洛昊阳的夸奖,“多谢父皇赞赏!”
站在一旁的洛翊宸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恭敬自持的模样,只有夏落能从他脸侧看出他正紧紧咬着后槽牙。
呸,狗男人,让你卖队友。
洛昊阳哈哈笑着,冲一旁的黄公公颔了颔首。黄公公心领神会地躬了躬身,对着殿外打了个手势。
只见一个内侍端着一个雕花托盘小步行到御前,托盘中摆着一对一看就价值连城的龙凤琉璃盏,飘出阵阵馥郁回甘的茶香。
按南衡礼制,新晋皇子妃要在大婚次日为帝后下跪奉茶。
夏落接过半夏递过来的龙纹琉璃盏,倒也没什么计较,落落大方地行了跪礼,有模有样地向承庆帝敬了一杯儿媳茶。
承庆帝笑得一脸欣慰,转头温柔地拍了拍一旁冯皇后的手,以示安抚。
冯皇后面色稍霁,睨着下首恭谨的夏落,嘴角溢出了一声冷哼,却挺直了腰身,等着她给自己敬茶。
夏落接过凤纹茶盏,冯皇后面无表情地甩了甩宽大的广袖,正准备接茶,手刚伸到半空,就见夏落端着凤盏的手臂一个急转弯就捧到自己的嘴边,就着凤盏一大口茶便进了肚。
“好香!”
夏落眯着眼感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冯皇后被夏落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怔,随后一股滔天怒火直冲天灵盖。
她拍案而起,手指着夏落,却因为极度愤怒悬在空中的手微微发着抖。
“你!”
“来人,给本宫拖出去,往死里打!”
冯皇后声音陡然拔尖,虽极力克制怒火,保持着仪态端庄,心里却恨不能把眼前这个毫无教养、嚣张无礼的女人掐死。
承庆帝端坐着并没有阻拦,他眉头紧拧,面色冰寒,显然对夏落的举动不满至极。
新婚次日,不敬父母,更是把皇室的脸面放在脚下踩。
洛翊宸紧蹙着眉,凝视着地上垂着头的夏落,眼中满是不解。
这女人从善如流得很,绝不会如此蠢笨,可是为何......
他正在思索该如何解了当下的困局,刚想开口为夏落求情之际,只见夏落挣开上前抓她的内侍的手,捂着肚子忽地栽倒在地上。
她本来红润水灵的小脸变得面白如纸,细细密密的汗珠汇成几股,顺着额角流到了下巴,又滴到了地上,双眼紧闭皱着眉,看起来非常痛苦。
夏落身周的侍卫吓得顿住了动作,收回押解夏落的手,战战兢兢地看向上首的冯皇后,不敢进行下一步行动。
冯皇后气极反笑,“你以为装死能让本宫放你一马?你想的倒是......”
话音未落,蜷缩在地上的夏落“噗”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口黑血,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吐黑血,很明显中了毒。
冯皇后脸色大变,谁都看见夏落是喝了琉璃凤盏中的茶后才吐的血。而这茶,原本是要敬给她的!
倒在这里中毒昏迷,甚至被毒死的本该是她!
冯皇后朱唇紧抿,隐在凤袍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承庆帝怒极,指着早已吓得面色煞白、软倒在地的端茶内侍厉声喝道,“给朕拿下他!”
竟然有人下毒下到了他的面前,还是在今天这种场合......如果是他的那杯茶中被下了毒,他也会这样毫无防备地喝下去......
想到这里,洛昊阳一阵后怕,帝王的威压陡然爆发,压得四周宫人跪了一地,他眼中涌出迫人的凌厉与狠戾,声音瞬间变得冰冷阴沉。
“押到内廷司,留着活口,严加审问。”
内廷司是直属帝王的刑侦情报机构,在内廷司的犯人,活着才是最大的惩罚。
那个端茶内侍被拖下去的时候好似还没反应过来一般,浑身抖得如秋天的落叶一般、面色恍惚地喃喃着,“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洛翊宸望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夏落,以及扑到夏落身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半夏,本能的伸向夏落的手僵在空中,又缓缓地收了回去,只是那掩在宽袖下的微颤,无人发觉。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漫上他的心头,仿佛让他的心脏瞬间坠入冰渊。
害了他还不够,如今连他的人也不放过吗?
他周身气场瞬间阴冷,眸色明暗不定,半晌,他敛起眸,直直跪下抱拳,“请父皇母后看在太子妃为母后挡了一劫的份上,饶过她吧。”
承庆帝脸色缓了几缓,好似才想起来,满是疾风暴雨般厉色的眼中划过一丝慈爱,“虽是误打误撞,太子妃也算是救驾有功。”
“来人,把太子妃安置在偏殿,召太医令,定要全力救治太子妃。”
冯皇后此时又恢复成面无表情,高高在上的老样子。
她看着几名内侍合力把夏落抬往偏殿,高冷的面庞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广袖中的手指却紧了紧。
......
昭阳殿偏殿。
躺在床上的夏落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苍白的嘴唇无力地嗫嚅着什么。
床边年近七旬的太医令检查了一遍琉璃凤盏中残留的茶汤,面色十分凝重,此时正一手搭着脉,一手捋着花白的胡子,细细感知着。
半夏站在床头,眼睛哭肿得像两颗核桃,一瞬不瞬地盯着太医令的脸,生怕看到什么不好的表情,急得手中的帕子要拧烂了也不敢出声打扰。
倒是洛翊宸先沉不住气了。
他盯着太医令皱纹纵横的枯手搭在夏落雪白纤细的手腕上,虽然还隔着一层丝帕,他却觉得格外碍眼,眼神灼热得仿佛要把那只手烧出个窟窿。
他压下心头莫名的烦躁,面色阴沉地低喝出声,
“你摸够了没有,为何还不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