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天意弄人


    “你认识我娘？”江南诧异问道。


    江南曾听外公楚天行讲过亲生母亲楚雨薇的故事。


    大概二十年前，楚雨薇被一个图谋魔教神功的小人所骗，与之私奔，并珠胎暗结。


    楚天行为了让女儿死心，当面揭穿了那小人的真面目，并将对方一掌打下了山崖。


    楚雨薇恼恨被意中人所骗，又伤心对方被自己父亲打死，生下孩子之后，就隐姓埋名遁入了空门。


    至于孩子，则交给了丫鬟楚倚云照料。


    楚倚云为了方便照顾孩子，就嫁给了江南的便宜父亲江守正。


    上官长风所问，必然不是楚倚云这一介小丫鬟，而是江南的亲生母亲楚雨薇。


    “莫非这位聚义山庄的庄主，和自己亲生母亲楚雨薇乃是旧识，认出了自己，所以才一直没下杀手？”江南心中疑惑。


    随即，又觉得不对。


    楚天行当初能认出自己，是因为一直有关注自己的信息，知道自己的名字、相貌乃至寄居在南山城江家之事。


    甚至，那位宋三刀宋叔叔，就是楚天行专门派去保护自己的高手。


    自己的一举一动，宋三刀应该都有汇报给楚天行。


    而这上官长风，之前还对自己带着浓浓的杀意，显然是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他又是如何，忽然就认出了自己？


    更何况。


    若只是楚雨薇的旧识，哪怕关系再好，又怎么能让上官长风这等枭雄人物忍下杀子之仇？！


    据江南所知，上官长风总共也就两个儿子。


    而这两个儿子，全都死在了江南手中。


    这等于是让上官长风绝后了啊！


    如此大仇，换个人，哪怕认出了江南是故人之子，多半也会装作不知，先杀了替子报仇再说。


    江南心念电转，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果然。


    只听上官长风继续叹道：


    “可是你娘，让你来杀了天佑和无咎的？”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这么恨我！”


    嗯？


    江南满脑子的黑人问号。


    “前辈恐怕有所误会。其实，我还从没见过我娘呢。”


    “这些年，抚养我的乃是我的养母，我娘曾经的丫鬟。”


    “至于和两位上官公子的冲突，则完全是因缘巧合。是他们先要杀我，我才被迫反击，并无人指使。”


    江南开口解释。


    接着，又把和上官天佑以及上官无咎的冲突，大致的讲了一遍。


    上官长风太强，想从对方手中逃跑，几乎没有可能。


    既然对方可能和自己生母有着某种特殊关系，能忍着一直没动手，解释清楚了，说不定还有一丝生机。


    没有人愿意被杀死。


    该争取的，就还是要争取。


    上官长风一直站在江南身前两三丈之处，并没有打断江南的讲述。


    神情随着江南的话语，变得越来越复杂。


    待江南讲完，更是长久的沉默。


    “呵呵，果真是因果报应啊！”


    上官长风忽然一声轻笑，那笑声听在江南耳中，却是无限凄凉。


    不知怎的，江南竟似被那种凄凉感染，心中莫名的有些难受。


    “前辈，不知您和我娘亲……”


    江南尝试转移话题，试探上官长风和楚雨薇的关系，然后，好利用这关系，给自己争取更多生机。


    同时，也确认一下，对方有没有认错人。


    上官长风并没有回答。


    而是缓步走到了江南的身侧，凝视着江南的后背。


    尽管此时的上官长风，就像是一个被命运作弄的失意之人，没有释放半点凝神大宗师的气势。


    江南的心却忍不住怦怦直跳。


    毕竟，自己可是杀了对方两个儿子。


    如此深仇大恨，难保对方不会癫狂，忽然像拍西瓜般拍碎自己的脑袋。


    上官长风的目光，让江南如芒在背。


    这时候，才突然想起，在洞庭湖中曾被上官长风隔空击了一掌。后背的衣服，似也被击碎了一大片。


    之前，江南只顾着逃命，并未留意。


    此时，见上官长风定定地盯着自己裸露的后背，顿时浮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莫非这家伙其实是个老玻璃，见了自己金刚不坏神功锻造的健美身体，才没舍得痛下杀手？”


    当然。


    这只是江南苦中作乐的调侃。


    心中明白，多半是上官长风从自己背上的刻字，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虽然不曾亲见，但从原身的记忆里，江南知道这具身体的背上，从小就刻着两字：天赐。


    原身的记忆里，养母楚倚云曾对他解释，说这是“天赐麒麟儿”的意思，感谢上天赏赐下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此时想来，却隐隐觉得似乎不止如此。


    江南思虑之间，上官长风已用颤抖的手指，抚上了江南背心那刻字的位置。


    江南整个身体霎时绷紧。


    背心乃是人体要害，一旦上官长风有发力的痕迹，哪怕明知不敌，也要拼死反击，崩掉对方几颗牙来。


    “唉——”


    上官长风苦涩一叹。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背上这两个字，还是我亲手刻的。”


    嗯？


    江南整个人一震。


    似福灵心至，脑海中瞬间闪过另外两个类似的名字。


    忽然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尽管他也曾猜测过上官长风留手的原因，推测过对方和生母楚雨薇的关系，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所以，你便是当初欺骗我母亲的那个小人？”


    江南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哪怕灵魂其实并没有关系，但留存与肉身中的血脉因果，却还是让江南的心情忍不住激荡。


    “不错。我确实是欺骗了你的母亲。”


    上官长风痛苦点头。


    “这些，你应该是从你外公口中听说的吧？”


    江南点了点头。


    “当初，我确实是抱着特殊目的去接触你母亲的。但是，随着相处，我对你母亲的感情，却是真的。”


    上官长风凝视江南，语声郑重。


    江南嘴角微微牵动，不置可否。


    上官长风继续说道：“后来，你外公赶来，想要杀我。我不是对手，只好假死脱身。”


    “再后来，直到你出生，我悄悄去见你母亲，祈求她的原谅，却被她以死相逼，把我赶走。”


    “我知道你母亲怨我恨我，怕她把你藏起来，再也不让我见你。就趁她外出，悄悄在你背上刻上了曾经我们共同给你取的名字——天赐。”


    “这样，无论十年八年，无论你母亲把你藏在哪里，只要我再见到你，就能直接认出……”


    “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咱们父子再见，竟是这样一幅场景！”


    “嘿嘿。这贼老天……”


    上官长风声音嘶哑，仿佛忽然之间就苍老了许多。


    江南明白上官长风的意思。


    任谁，心理再如何强大，发现杀子仇人竟然是自己失落在外的亲子，也会瞬间崩溃。


    上官长风在身上摸了摸，好半天才摸出一个酒囊，用颤抖的手打开，狠狠的灌了一口。


    可能是灌得太猛，大半酒都倒进了脸、鼻孔和脖子之上。


    更呛得连连咳嗽。


    许久。


    上官长风才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渍，继续说道：


    “你母亲削发出家，我其实是知道的。”


    “当时，我去问她你的下落，她说你生病夭折了。我知道她心中悲痛，就再也没去打扰她。”


    “谁知，她竟是悄悄将你托付给了她的丫鬟。”


    “倚云嫁进南山城江家，我其实是知道的。只是，因为对你娘的愧疚，也没望别的地方去想。”


    “唉……”


    上官长风说着说着，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其实，他还有一件事没说。


    之前，得知次子上官天佑之死和楚倚云的儿子有关，上官长风还稍微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看在楚雨薇的面子上，给“疑凶”江南一个机会。


    只是。


    那犹豫也只是一瞬间。


    说到底，楚倚云也只是楚雨薇的一个丫鬟。


    一个丫鬟的儿子，不值得他堂堂聚义山庄庄主太大的关注、给多少面子。


    毕竟那是杀子之仇。


    于是。


    佯装不知，任由长子上官无咎前去处理。


    结果。


    这一决定，不仅错失了发现江南身份的机会，还连长子上官无咎也搭了进去。


    所谓天意弄人，大抵如此。


    任你是武林高手还是寻常百姓，在命运面前，都不过是个玩偶。


    “所以，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江南神情复杂的开口。


    对于上官长风所说，他已相信了九成。


    父子可能是真父子，但杀子仇人也是真仇人。


    江南想知道，上官长风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