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方绍完全不意外。
在来人还没有看到自己的时候,他就听到脚步声了。
“喂,你!在这干什么?”来人用严厉地口吻说道,扯了扯他的防毒面具,“怎么在这里还戴着这个,给我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方绍回过头,面具下的脸露出笑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小点声,我在看魔术。”
“什……什么?”那人懵了。
“就是魔术,很好看的,你要不要来看一下?”说着,方绍把门缝推大了一点,让了下位置。
那人疑惑地走上前,学着他的样子向里张望。
而方绍则看向了舞台上侃侃而谈的曾凡,心中冷笑。
“就让我来变一场魔术吧,灾厄!”
“那么,接下来,端起杯子,放置在胸前……”曾凡一边念着事先编排好的台词,一边伸出右手将面前的杯子举了起来,弯下腰,虔诚地一拜。
底下的人也有样学样,举杯,低头。
然而,下一秒,啪一声轻响,杯子掉了。
在曾凡的视线中,一只握着杯子的手臂躺在地上,粉红色与鲜红色的液体一同洒了一地,在木地板上蔓延开来,逐渐融合。
他呆了一呆,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没了。
右侧的手臂只剩下了短短一截,此时正哗哗地淌着血。
直到这时他才感受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伤口处袭来,两眼登时一黑。
“啊呃……”
他张开嘴,想要发出一声惨叫,然而却惊恐地发现,嘴里居然也冒出了血。
他的舌头从根部断了,他这一张嘴,“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于是惨叫被堵在了喉咙里,出口只有不成语调的“啊啊啊”的呜咽。
“这是怎么回事?”突如其来的惨象让底下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有人敢动。
突然,旁边传来一阵响亮的掌声。
一群人同时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青年拍着手从小门里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方绍脱下了防护衣,摘下了防毒面具,以自己本来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
“哎呀,真是让我看了一出好戏啊,”方绍的语调极其冰冷,毫无感情色彩,他看着台上的曾凡,嘲讽道,“说呀,怎么不继续说了?”
底下的人都愣愣的,随着他的目光又看向了曾凡,只有一个人,在方绍出来的一瞬间,就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目不转睛。
曾凡目呲欲裂,狠狠捏着喉咙,用尽全力想要说话,但完全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惊恐地看着方绍一步步走近。
“你说得很好,可惜,你再也说不了了,”方绍用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人的脸,指着台上的曾凡,道,“这个人,不是说什么虔诚地信任上天,天就会降下奇迹吗?”
“看啊,奇迹这不是发生了吗?只不过这次上天降下的不是赏赐,是惩罚呀!”
“这是天给你的惩罚!”
随着这一声宣告,底下的人似乎终于醒了过来。
接二连三的,他们发出了惊呼,然后站了起来,不再去管手中花了钱买的粉红色液体,也不再去管台上痛苦的“天之使者”,开始疯狂地往外跑。
那个被方绍邀请看魔术的工作人员已经吓傻了,方绍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好看吗?”
一语惊醒,那人突然大叫一声,转身屁滚尿流地跑了。
塞满了人的大厅很快就变得空旷起来,整齐的坐垫被逃跑的人群冲乱,被丢得到处都是,一个个纸杯倾倒在地,粉红色的液体流了出来,被人们踩瘪、践踏,整个房间瞬间变得狼藉不堪。
最后,只剩下几个人还留在这里,除了方绍和痛苦的曾凡,还有两个女人。
一个年老的女人,和一个较年轻的女人。
从一开始,年老女人就一直在紧紧盯着方绍,对外界的一切都不闻不问,人群在她的身边跑过,有几个人狠狠撞到了她的肩头,但她似乎完全没有知觉,自始至终都没有挪动一步。
只是用那种震惊的、困惑的、追忆的、欣喜的目光盯着方绍。
而她身边的年轻女人跟其他人的反应没什么不同,肉眼可见的害怕,她扯了扯女人的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太太,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走吧,您这是怎么了?”
女人对她的话语充耳不闻,却对方绍,用一种梦幻般不敢相信的语气道:“绍儿?”
“……”方绍原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听到这一声,他扭头看了一眼,对上了她的目光。
女人语气中的不敢相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喜悦:“绍儿!真的是绍儿!”
她突然形似癫狂,向方绍走近了几步,又突然停下了步伐,双手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仿佛怕这一切都会像以往的梦境一般消散。
终于,她鼓起勇气,一步步挪到了方绍身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庞。
在感受到热度的同时,似乎现实也有了实感,她的眼泪一下子便奔涌而出。
“是真的!是真的!绍儿回来了!这是奇迹,这是上天的奇迹啊!”
她狂乱地四处寻找着曾凡的身影:“大师说的没错,虔诚地相信上天果然能够引发奇迹!大师呢,我要好好谢谢他!”
突然,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因为没有注意力道,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上天?你还在相信这种东西?”方绍一向漠然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可以被称之为愤怒的情绪。
他强迫她看向舞台上狼狈的曾凡,像是要把她的幻想全部击溃:“你看看他的样子,这就是你口中的大师?上天怎么不先救救他?我出现在这里,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他、跟什么上天没有半分关系。”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告诉你,他就是个,大、骗、子。”
女人看着嘴里不断流血,跪在地上一边“啊啊啊”叫着,一边挥舞着断臂的曾凡,呆住了。
趁着两人纠缠的空当,一旁的年轻女人猫着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想要悄悄溜走。
她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青年和自家太太的关系,但她敏锐地感觉自己做了这么多对不起职业道德的事,留在这里可能要完蛋,于是果断选择了跑。
然而还没有溜到一半,离大门还有好一段距离,突然一大片透明触手窸窸窣窣地缠住了她的脚腕,把她拖倒在地,拽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