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e地区的公路上,行驶着一辆装备车。
车上的乘客从三位变成了四位,驾驶位上换成了林宵,方绍坐在座椅上翻包,苏印风和伊索索则趴在地上,玩起了一种名叫五子棋的游戏。
地上用炭笔画上了网格,两人分别用圆形的石子和方形的石子做棋子,玩得不亦乐乎。
这是他们从座椅底下的箱子里找到的“神器”,应该是之前这辆车上的士兵们留下来的,军队的生活枯燥无味,军人们早就养成了一身自娱自乐的本事,五子棋只是其中一项。
“这样、这样,再这样堵住,是吗?”伊索索很认真地移动着圆形的棋子。
“嗯,是,一定要记住不能让五个棋子连成一串,无论是横的竖的斜的都不行,那样你就输了。”苏印风咬着根草,吊儿郎当地转着手中的方形棋子。
“哦。”伊索索继续埋头研究起了棋盘。
林宵从车镜里看着两人,不禁微笑起来。
刚开始说要带上伊索索,苏印风表示了强烈反对,可是当他发现伊索索的食量已经回到了正常水平,也不会再动不动睡着之后,又迅速地跟她打成了一片。
苏印风就是这样的人,触碰到风险的事情绝不会让步,无关风险的事情,就算是天大的事他也不会理会。
伊索索在苏印风的放水下连赢了三盘,她欢呼起来,然后兴奋地邀请方绍:“方绍哥哥,这个真好玩,你也来玩吧!”
方绍面无表情地看了地上的棋盘一眼:“我对这种弱智游戏没兴趣。”
“你!”苏印风气不打一处来,“你才弱智!能把五子棋玩好也很厉害的好不好?和平时代还有世界范围的五子棋锦标赛呢!”
“哦是吗,那和平时代的人类也真是无聊到一定程度了。”方绍无视掉苏印风的怒视,继续翻着手里的背包。
这是伊索索的妈妈留下来的,里面有衣服还有一些食物,有了这些,再加上之前储存的,至少到e地区之前都不需要再为吃的发愁了。
方绍皱着眉看了看伊索索那身几乎变成了灰色的白色冲锋衣,拿出一包衣服丢给她:“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赶紧换下来,看看你身上都成什么样了。”
“哦。”听到是妈妈的东西,伊索索立刻弹了起来,然后抱着那包衣服看了看在场的几位男士。
苏印风指了指后排,原本放在那里被砸坏的折叠椅被拆掉了,现在只放了一床被子做地铺:“去那里换吧,我们不看。”
说完,他以身作则地扭过头,还捂上了眼睛。
伊索索一蹦一跳地跑向了后排,方绍把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在座椅上,从里面挑拣出来了十二块压缩饼干,几包速食荞麦面,还有一些“胶囊水”。
这种圆不溜秋的“胶囊水”只有龙眼大小,外面是一层可以咬开的薄薄脆脆的外皮,渴了就扔一个在嘴里,十分方便,在行军过程中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除了这些,还有那一包从地下居民区买的鲜花饼,方绍挑了一个出来,扔给开车的林宵。
“什么?”林宵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惊喜地叫了起来,“这不是老刘家的鲜花饼吗?”
“太好了,阿姨最喜欢吃这个,正好这次给她带过去。”
林宵想了想未知的前路,又叹了口气:“希望能顺利见到她吧。”
方绍又扔了一个给伊索索,然后自己拿了一个,凑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苏印风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有动作,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对林宵道:“我算看出来了,你这朋友是专门针对我的,他以前也这么贱吗?”
林宵咬着鲜花饼,含糊地说:“还算可以?”
方绍依旧无视苏印风,掰开那块鲜花饼,闻了闻里面的馅。
苏印风继续跟林宵唠嗑:“你知道吗,拿到食物后先闻一闻,这是野兽的习惯,不是像人类一样闻香味,而是为了分辨这食物能不能吃,有没有毒,有些野兽是可以闻出毒物的味道的,它们的原始生存能力绝杀人类。”
林宵头上流了一滴汗:“你可闭嘴吧苏印风,方绍,你别听他瞎说,这东西能吃,没毒。”
他看了看后视镜,却见方绍直起了腰,拿着那块饼,不断地闻着,眉头紧紧锁起来。
“怎么了?”看到他这副神态,林宵不禁紧张起来,有点吃不下手中这块饼了,“不会真有毒吧?”
方绍疑惑道:“奇怪,这个味道,怎么好像从哪闻到过……”
他又仔细嗅了嗅,从自己庞大的记忆中仔细搜寻。
不是鲜花饼本身的玫瑰香气,而是另一种甜香,它就夹杂在馅料里,没有与其他的味道融合。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它明明很淡很淡,很容易就被忽略掉,但只要捕捉到了,就会发现这个味道其实非常浓烈,有点像薄荷,但比薄荷更甜。
就是这股甜味,让方绍觉得异常熟悉。
以人类的嗅觉应该很难闻到,方绍想到这里,突然灵光一闪。
啊,他想起来了!
据点!
他攻陷05号城市最大的那个据点时,驻守的巡查官正在喝药,他从那药里闻到过一种清甜,和又酸又涩的药味混合起来,直接让他吐了一地。
那个甜味和鲜花饼里的甜味,一模一样!
为什么人类的药里和食物里会有同样的味道,而且这味道……方绍心里产生一个想法。
他将这个异味告诉了车里的几个人。
“不会啊,”林宵使劲闻了闻鲜花饼,还是只有玫瑰花的味道,“老刘家鲜花饼在和平时代就很有名的,没尝出哪里不一样来。”
苏印风表示不以为意:“而且中药有时候也会用到食材的,有一两味料一样是很正常的吧。”
“不对,”方绍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这个甜味不太像是自然香。”
“自然香?”
“嗯,花香、草香、木香,都属于自然香,自然香相对来说比较单一,很少见这种闻起来很……杂糅的香味。”
方绍找了个合适的形容词。
“这种甜香更像是人工的,或者说是化学的香,闻起来比较呛鼻,而且闻得久了,可能还会觉得头晕。”
“那就奇怪了,”苏印风道,“鲜花饼里可能有人工的香精,中药里总不可能放香精吧,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方绍把鲜花饼一丢,往椅背上一靠:“随便你信不信,反正你们人类世界的事,与我无关。”
车里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林宵问道:“你真的闻到了?”
方绍没搭理他,反而闭上了眼睛。
伊索索换完了衣服,又“哒哒哒”地跑回来,看到那一袋子鲜花饼,立刻便伸手去拿。
方绍一把夺了过来:“别吃了,这不是好东西!”
看到这一幕,林宵终于确定了方绍没有在开玩笑。
他确实闻到了那个异味。
而且那个味道让他感到不舒服。
他默默想着:“等见到了方叔叔,把这件事告诉他吧,这事可大可小,如果是化学污染一类的事件,就不妙了。”
时间就在这种各怀心事的氛围中渐渐流逝,又过了两天,装备车开下了公路,在一座坍塌的立交桥旁边,车停了下来。
清晨的郊外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眼前竖立着一座很高的铁牌子,上面画着和平时代的路标和地图,在晨雾中氤氲不清。
林宵拿出指南针分辨了一下方向,点点头道:“从这里开始,就是e地区的地界范围了。”
他们从05号城市来到e地区,和平时代这段路坐高铁只需要七八个小时,开车也不会超过一天的时间。
而如今,高速公路绝大多数的路段都无法通行,走的全是些山野小路,时不时就要停下来确认路线,又要绕开有完全变异种坐镇的城市,生生走了将近五天才到达。
方绍远眺着连绵不绝的丘陵,还有更远处掩映在晨雾中、显得十分虚幻的一大片高楼建筑——那应该是座城市,问道:“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方叔叔通常都在e地区的中心基地,大概有两百多公里吧,再走一两天就到了。”
林宵打开一份军用地图,上面用红色的圆圈画出了已经经过的地方,“不过我们接下来的路可能不会特别好走了。”
伊索索好奇地从车窗户里探出头,一边沐浴着凉爽的微风,一边注视着车外的几个人:“为什么?”
“因为快到极限了,”在车下捣鼓什么的苏印风爬了出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装备车是油电混合动力的,油早就烧完了,三块备用电池也用到最后一块了。”
“嗯,所以我们必须要找个地方补给,”林宵确认了路线,重新收起地图,“之前经过了这么多加油站都没有余油,如果还是找不到,就只能冒险进城了。城里还有电的可能性总比这荒郊野外大。”
“但城里大概率会有完全变异种,”苏印风看了看方绍的胳膊,“他现在是我们最大的战力,在他完全恢复之前,我不建议冒险。”
方绍断掉的一臂已经生出来了一部分,但还是比平常稍短,五指也还没有完全分开。
林宵道:“所以我们现在面临选择,是冒险进城,还是在电彻底耗尽之后,弃车步行。”
方绍指了指远处的高楼建筑:“那是哪里?”
“根据地图显示,是e地区的18号城市。一座小城,和平时代只有几百万人。”
“嗯,”方绍考虑了一下,“我去看看吧。”
“就你自己?”林宵道。
“嗯,我自己一个总比拖家带口带着你们安全些,我去看看有没有油电,如果没有就直接走吧,如果有,再回来商量。”
林宵点点头:“也行。”
方绍的行动力飞快,立刻就向城市的方向飞奔离去,消失在晨雾中。
伊索索注视着方绍的背影,趴在窗沿上,有些郁闷地说:“我们是不是拖方绍哥哥的后腿了?什么忙都帮不上。”
苏印风道:“自信点,不包括你,你看看长官,除了开车啥也干不了还不是照样呼来喝去的,人活着有时候要脸皮厚一点才能活得更好。”
林宵一巴掌呼在他脑袋上:“可别贫了,上车吧。”
两人上了车,关上车门,开始忙活各自的事等方绍探路回来。
没过一会儿,检查硬件设备的苏印风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你们有没有觉得车子晃了一下?”
“没有呀啊啊啊!”伊索索话还没说完,一个强烈的晃动就让她险些摔倒,立刻改口,“你说得对,确实晃!”
林宵向窗外望去:“怎么回事?这不太像地震……”
又一次晃动袭来,他立刻抓紧了固定在地板上的桌子。而这一次,晃动不再是一下即停,而是持续动起来,而且幅度越来越大。
“啊啊啊不对劲啊!”苏印风没站稳,一下子趴倒在地,顺势抱住了桌子腿。
车子简直像漂浮在起了十级飓风的海面上,晃得里面的人七荤八素,桌子上、椅子上的东西全都被晃到了地上,更诡异的是,这阵晃动十分安静,除了车里“叮叮当当”东西落地的响声,窗外寂静得如同坟地,没有一点动静。
甚至连清晨的虫鸣和鸟叫不知何时也不见了。
林宵看到外面的晨雾越来越浓,终于确认了心中的想法:“这是攻击!全体警戒!”
几乎与此同时,那阵雾气突然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就要将这辆装备车团团围起来。
“该死,袭击者肯定一早就盯上我们了,就等着方绍离开!”林宵拽过背包,他为了应对突发情况,早就把必需品全部装到了包里备用,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上了,“快走!在雾气完全把我们包围之前!”
伊索索立刻撸袖子准备跳窗。
“不行,不能下车!”苏印风也叫道,“下了车车保不住我们也活不了!直接开车冲出去!”
伊索索又收回了已经踩在窗沿上的脚,一脸无措地看着两人。
是走,还是留下?这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