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二位还是请回吧!”
李晟捂着那半边肿得跟猪头似的脸,无比幽怨地看着李卫真。
李卫真一脸尴尬愧疚地道:“李家主正在闭关养伤的事,在下定当会守口如瓶。但连累小兄弟得罪府上管事而受罚,实在是对不住了!”
“在下这里有一瓶丹药,有镇痛宁神,活血化瘀,固本培元之效用,还望笑纳,以赔不是!”
说罢,李卫真以隐秘手法,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瓶适用于筑基期修士的上品伤药来。这种药他只带了两瓶,原本是因叶童随行,才以备不时之需的。虽谈不上价值不菲,但肯定也不是随意可以拿来送人的廉价货了。
李晟毫不客气地拿过药瓶,直接就倒了两粒赭红色的丹药在手心,瞧了瞧,嗅了嗅,当场把药服下。
其后,李晟才满不在乎地点评道:“赤参朝阳丹,参味太浓,偏苦味而久不回甘,这炼丹师的水平太一般了!要是添点蜜露,中和一下就好了!我一吃就知道,肯定不是霍家医馆出品的上等货,要不是见你一片诚心,我才不将就吃呢!”
饶是李卫真这等平易近人的脾气,听得这不识好歹的话来,都不禁好似胸口被踹了一脚那般。
倘若,将原话转述给亲手炼制此药的闻人玉听,就不知这“水平一般”的家伙,有何感想了!
然而,此药因用料十足,药效很快便体现了,那李晟脸上的红肿不消片刻,已淡化无踪。
见此,李卫真良心稍安,便不打算在此地久留,微微欠身拱手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二人还得去寻投宿之地,就不多叨扰了。他日若再来拜会,李某定当先备好佳礼,再表对小兄弟的歉意!”
一般人这时候大多都会回一句客气话,但李晟这小子的性格显然是异于寻常,他直接将药瓶丢回给李卫真,撇了撇嘴,似带着轻蔑的笑意道:“把这玩意拿回去,府上规矩,严禁下人收受外宾贿赂,你休要再害我!”
说完直接转身迈过门槛,紧闭大门,如拒瘟神在外。
李卫真只好把送出去的丹药又揣回兜里,并不如何感到难堪,反倒觉得方才那门童,挺有意思,言行举止挺好笑的。
或许是因为与叶童相处太久,见惯了谨慎泰然,今日难得遇见一位少年,是会毫无城府的把喜怒形于色的。
这就是外出游历的乐趣所在,可见众生相。
回看叶童的神情,还是那么的平静,仔细观察,似又略带寡欢,应是极力在克制。
或许在一些老前辈看来,叶童如今是具备了一种很好的品质。
但李卫真不太爱看到,十三四岁的年纪,本应是少年无忧无虑的光阴。叶童在这个年纪,就得因外界赋予的压力,而培养出隐忍的性格。很大原因,就是因为他的先生,他的引路人,没能给他很好的成长环境。
穷人的孩子,才要早当家,才害怕犯错误啊!
多少看出叶童一些心事的李卫真,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洒脱笑道:“别太放在心上,求人就是这样子的了!来日方长,我们不看这一时得失。走,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二人来到南城区最负盛名,有着“不夜天”之称的烟雨大道。
在这条满挂彩灯如星河灿烂,莺歌燕舞勾人醉生梦死的长街上,二人自入城后头一回,见到了维持道路治安的巡差,还好有临时的通行证,可派上用场。
除主管道路的巡差,走过长街的三分之一,还见到了武备更精良,气势逼人的霹雳营特勤卫。
这些霹雳营特勤卫全员皆精修剑术、道法,相当于往时太一门的戒律堂成员,是浮南城中不容忽视的一支武备力量。但又因半身甲胄下穿着蓝色武服,所以常被百姓们俗称为“蓝衫军”。
霹雳营驻营在城北的雷鹫山,李卫真先前认识的那名北城守卫高滨,就隶属于霹雳营,番号为霹雳营城门卫。虽然同为宿卫城池的队伍,但特勤卫显然要精锐许多,这点光看将士们身上的那股锐气,就可简单分辨出。
如今在李卫真前方还有约莫十丈远的地方,就有四名特勤卫,伫立在一处名为“桃芳院”的歌舞坊门前。仅四人便阻挡开了过路的无数行人,空出门前一大片空地,所有行人自动走到另一侧的道路,且无人敢驻足不前,停滞观望。
这四名特勤卫,就像在额头上刻有“生人勿近”的大字那般。虽说凡官差对平民皆有威吓之力,但能像这般仅以寥寥数人便镇压得住场面的存在,定是平日素有威名事迹,才能这般深入民心。
李卫真早已告诫叶童入城后要尽量低调行事,恪守城中规矩,他本人也有意尽快通过这片是非之地。虽然他自认立身端正,但毕竟今时身份与往日有别,一旦扯入官非,就有很多事情说不清道不明了。
这会遇见这些高级官差,还是不免心中暗道:晦气!
然而,就在李卫真即将顺利通过桃芳院门前时,他忽然眉头一皱,感觉到了一股甚为惊人的气息。
李卫真连忙对叶童提醒道:“小心控制好缰绳,别让马蹄乱踏!”
果不其然,在话音刚落之际,从桃芳院大门内便飞出一名男子,重重地摔落在门外空地。再瞧那副鼻青脸肿,衣冠不整的模样,分明是被人给打飞出来的。
与此同时,李卫真与叶童座下的那两匹枣红马,似乎都受到了惊吓,一边嘶吼,一边扬起了两只前蹄。这还是因为二人提前勒紧了缰绳,使马头侧转,才让马儿没能在第一时间往前飞踏,冲撞到前方人群。
惊险之际,李卫真甚至不惜放出自身气息,去强行震慑住座下骏马,才使得马儿完全失了神,因心神麻木而止步不前。
这突如其来,使得过路马匹受惊的一幕,并非是那位从桃芳院被打飞出来的倒霉蛋造成的,那种货色没这能耐。
要追究始作俑者,还得是接下来从桃芳院走出来的一名特勤卫。
此人显然是一副首领的装扮,其身着的半身甲胄及蓝色武服虽与一般特勤卫无异,但在左肩上却多出了一件披风,以银色丝线绣有鹰隼图案,相当华丽!
李卫真对这种披风只披半肩的装扮印象极深,因为在至今到过的地方里,也只有浮南城的五营统领们,会是这么穿披风的。
这位特勤卫统领的手上,还拿着一根软钢长鞭,鞭上雷电萦绕。一出手便是抽动雷电,缠住了方才那名倒霉蛋的脖子,使得那人既痛苦而又无法发出惨叫。
此举颇有立威之意,但当着满大街百姓的面,施展这等威风,又难免太过张扬了些。不多时,肯定会引起议论纷纷。
至少李卫真是记得,在城中属于修士阶层的执法者们,也是有一套规矩遵守的。像这种肆无忌惮,施展术法折磨嫌犯的手段,应属于违例的行径。
这就难免让人想到,这位统领大人是否与此嫌犯有着过节,而刻意当众羞辱于他。
而因这一幕,街上那本就缓慢前行的人流果然出现了停滞,在哗然声中,有目光敏锐者大喊:“看啊!那被捕的好像是一位大人啊!”
继而,很快有人应和,“对对对,可不就是都务院的曹司务,曹源楷大人嘛!”
“都务院执掌兴造众务,监管城内一切土木缮葺,不知这曹司务是所犯何事呢?”
有人若有所指地道:“你们没听说吗?前几天城东的百鲜楼坍塌了,连累了好多宾客罹难呢!都说筑造时偷工减料了,就不知是都务院的哪位大人给盖的章。”
无意中捕捉到这些对话后,李卫真对当下一幕已经有所了然,因为城中并不禁止官员出入风月场所寻欢,在这里捉人肯定是另有原因。
贪污腐败这种事情,根本无法杜绝,就看能控制到什么程度而已。别说王朝城邦里的当权者,在重重机遇下难抵诱惑,太一门作为曾经的仙家门户,不也养了一大帮中饱私囊的蛀虫吗?
所以,这会儿让李卫真一直留神的,是那位威风凛凛的特勤卫统领,一位女中豪杰!
没错,这位不知姓名的统领,是位女修。虽然也像男子那般戴冠别钗,戎甲披身,但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实在难以让人忽视。
或许是女人的直觉相当敏感,那位女统领很快便与李卫真四目相投,相互打量。
李卫真还只是单纯抱着欣赏对方风采的想法而观望,反正现在路也行不通了,闲着也是闲着。
但那女统领的想法却是试探,出于职责习惯,她想要仗着对自身神识的自信,去摸李卫真的底。
骤然间,被摸底的李卫真感到自己的眉心好像被一根无形的针,给扎了一下。但来的快,去的也快,对方连门都推不开。
李卫真下意识用手指碰了碰那不痛不痒的眉心,以微笑回应有心人冷若寒霜的眼神。
这种隔空碰撞也说不清谁对谁错,好比两个腰间佩剑之人,在路上擦肩而过时,彼此的剑柄恰巧碰撞上了而已。只有心胸狭窄的人,才会认为是挑衅。
那女统领也心知自己刚才的行为不太礼貌,加上看不出李卫真的底细,心中已是甚为忌惮,便主动侧脸躲开这种尴尬的对视,当作无事发生。
不多时,一辆囚车驶来,带走了嫌犯,没了热闹可看,人群开始被有序疏散,李卫真亦继续策马前行。
其实也没再往前走多远,就半里地,换个说法便是七十五丈的距离。二人便已翻身下马,李卫真使了眼色,已有懂事的小厮上前接待,将马匹牵往巷子,带到后院马厩里。
再有颇具几分姿色的咨客热情上前,要将二人接引入门。
能得此周到服务,这二人是来到了什么地步呢?正是这烟雨大道上,首屈一指的歌舞坊,有着“天南第一风月场”之称的凤仪阁!
方才路过的那家桃芳院,名头已经够响,背靠教坊司,只接待城内大小官员,是城中百姓、各地游人有钱都进不去的地方。
但拥有官家背景的桃芳院,跟完全属于谭家产业的凤仪阁一比,只好比山雀与凤凰,差距可见一斑。
在城西吃了闭门羹后,这凤仪阁理所当然的,就成了李卫真心目中最理想的落脚地。谭家仍牢牢把控着城主之位,想必是不会有人敢在这里闹事的。
这里备受瞩目,却也是灯下黑,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