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历二百四十六年,四月初三。
大雁岭,锁龙潭!
是的,来到这一日,先前那个有神秘蛟龙盘踞的深坑,才终于有了一个正式的名称。
在最初的计划中,是打算用十天的时间,将此地彻底的改头换面。
但中途因为罗毅成的一个想法,施工的图纸被做了改动。
原本只计划打造八块石碑,后来又增添了四座。由列阵八门,更变为十二地支之数。
诚然,当初提议镇压蛟龙之时,罗毅成是处于某种灵机一动的想法,想着自己饱览群书,只需直接借鉴前人成功的例子就好了。
但当一切按照原计划紧锣密鼓地进行时,罗毅成却开始忐忑,开始对自己有了质疑。这份压力来自于,他其实根本没有见过正主,关于那玉隆山-八角井,他只在古籍中看过相关的文字描述,连简易图形都未曾一窥。
即便是真的天赋异禀,能窥一斑而知全豹,但仿造得再相似,它最终呈现出来的作用,能是一样吗?
这股患得患失的念头,一度困扰着罗毅成,使其心神不安。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去到锻造区,合计李卫真那一边的进度时,才解开了这个心结。
原来李卫真打造的那些铁链,样式与图纸上的有着差异。
铁索无论大小,都是由铁环相扣而成的。但李卫真所打造的铁索,独特之处就在于,在将铁环闭合缺口的同时,在它的中间,以强力电流焊接上一根小铁柱。
这样的铁环,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日”字。
据李卫真解释,使用这种构造组成的铁索,在强大的拉扯力下不易变形,它的耐用度能够翻上好几倍。
说罢,李卫真还拿出一根小几号的样品,让罗毅成亲眼见证到,他所说的话并非只是吹嘘。
那一刻,罗毅成幡然醒悟,懂得书上学问的人是很厉害;但最厉害的,不是学以致用,而是能够推陈出新。因时制宜,懂得变通的人,才配做学问,并创造出属于自身的学问。
与其担心模仿前人模仿得不够到位,倒不如打破约束,在借鉴的基础上,加入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比千辛万苦,造一具空壳出来的要好。
所以,在后来新画的图纸上,罗毅成加入了他在太一门所掌握到的风水知识,并且还辅以星宿命理的玄学。这些新加入的元素,都是他曾经实践过,能够起到成效的经验。
好比是,为何要把日子定在这“四月初三”,早一天不行,晚一天不妙。
因为在干支历法中,这一年里的这一日,为“丙戌年,壬辰月,丁丑日”,再加上“未时”这一吉时。
就正好凑齐了玄门“五行阴阳学”中的“四墓”,辰、戌、丑、未。
在十二地支的五行属性中,这四位都属于土,分别为两阳,两阴。
《太一.五行奇论》中有言:四土全而成稼墙,必成孤独困局,长生之墓!
这里,抢占的就是天时!
锁龙潭地处山坳,四面环山,周围又没有河流湖泊,即缺少源头活水。独此一处,孤立无援,困于死水。
别看这里是山与山之间的平原地带,但这里绝不是这一片地区中地势最低的一块。在没有那个巨坑前,这里即使历经暴雨,也是不会积水的。
雨水会循着那些天然形成的明沟暗壑,汇聚到别处,成为别处的源头活水。
以风水学上来讲,此地就是“能藏风,但不藏水”。
若按罗毅成的说法便是:“若是跟谁有仇,在这给那人建一座坟。寻常人家,不出三代家贫子少;不出五代,断子绝孙。便是世族出身,也能耗去祖荫,斩断一脉。”
当初罗毅成坚决反对在此建庙,便是看透了这里的风水实在太差。布局一下供奉某些邪神或许还行,但如果是供奉正神,届时庙成后,恐怕第一道天雷劈的就是他。
所以,这里可算是一处绝龙之地,占去了地利!
天时地利都有了,而若说人和……
早些时候,罗毅成私底下向李卫真问了一个很隐私的问题。
罗毅成先是试探:“李师弟,你是戊辰年出生的吧?”
李卫真点头答道:“是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罗毅成揉了揉下巴含蓄笑道:“现在那些碑已经刻好字了,但还没给字上色,尚且欠缺一样颜料。”
“既然生于戊辰年,便是山岳之龙;而在《五行遁甲》中有言,戊土位中央,居天门。所以戊辰,即为天龙也。”
“我是想借你的天龙血一用,一旦阵法奏效,想必那条白蛟,就会被你的真龙气运给压得死死的。”
李卫真则差点惊掉了下巴,心想:这人怎么这么能忽悠呢?真是人不可貌相,罗师兄这张嘴吹起牛来,也是没个谱的啊!
紧接着,李卫真轻咳一声道:“我不是不信你,就是……就是你凿的那些碑,比我两个人叠起来都还要高。”
“刻出的那些字体,最大的比我的脸都还要大。你若是要整写血书那一套,那把我的血都放干了也不够啊!”
罗毅成乐了,笑着摆手道:“这你就不用担心,贵精不贵多,我取一盏就够了,主要还是用朱砂。对了,其实还有一个问题。”
“有什么你就直接问吧!”
罗毅成突然变得拘谨起来,在李卫真耳边掩嘴细声道:“你还是童子吗?”
“什么?你说啥呢?”李卫真错愕不已,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如果没听错,那么一时之间,他还真的不理解这问的到底是什么。
罗毅成以为李卫真是在装糊涂,无奈笑道:“现在就咱俩,你别跟哥们装了,就那个,那个啊!”
这回,李卫真可是越听越糊涂了,“哪跟哪啊?你到底想问什么?”
“好吧!看来你是真的没听懂,我就挑明说了吧!”话虽如此,可罗毅成在正式开口前,还是稍稍酝酿了一下情绪,就连耳根似乎也有些发红。
“你跟赵师妹、范师妹她俩,有没有在床上打过……咳咳,双修过?”
“你说什么?”
李卫真震惊得几乎跳起,“你什么意思?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请问我是在何时何地,给过你这种错觉,才会让你有这种疑问?”
罗毅成一脸尴尬地道:“真没有?”
李卫真忽感莫名的冤枉,当真是又气又想笑,大声道:“没有,绝对没有!如果你还不相信,我真的有点生气了!”
罗毅成连忙道歉道:“我没别的意思,不是想乱打听,只是纯阳之血的效用更好一些,若不然我可能就要另做打算。总归是确认一下,心里能有个谱。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李卫真点头谅解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无聊人,换做别个我可能已经一拳给过去了。不过你我之间,下次要再有问题,直接摊开来讲就好了。别暗示来,隐晦去的了,瞎费劲!”
罗毅成抱拳道:“一定,一定!”
前因便是这般,后果且看今朝。
话说回这日,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
罗毅成在距离锁龙潭三丈外的艮位,即西北方设下法坛,李卫真伴在他身侧,其他人等皆在更远处静观其变。
随着吉时到来,罗毅成虔诚地往香炉内插上三炷清香。
众人一同跪拜后,罗毅成起身对李卫真道:“要开始了!”
李卫真重重一点头,“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话音一落,二人分工合作,罗毅成开始祭动五色令旗,感应天地神明,念起请神搬山的玄妙咒语。
“天清清,地灵灵;五方五土神,三万三千兵;搬来泰山石,镇压凶邪不留情!吾奉中元清虚大帝敕,神兵火急如律令!”
顷刻间,天地给予回应,此方大地上的五方山岳竟开始发出沉闷震动之响,继而在那十二座黑色石碑的上空,竟悬浮着同样数量的山岳虚影,由大渐小,影像却愈发凝实。
与此同时,李卫真御空悬浮在锁龙潭的正中央,施展御器法门,凌空牵引起四条粗如巨蟒的亮银色铁索,蓄势待发。
那四根铁索象征的正是“辰、戌、丑、未”这四墓位,只要这“四大先锋”成事了,后面的事情就可谓是水到渠成了。
另一头,罗毅成也刻意地调动相对应的四座山岳虚影沉入石碑中。
只见,每当有一座山岳被打入石碑后,在有着黑色冰面般的石碑表面上,便多出一副浑然天成的山岳图,在阳光照射下呈现出淡金色,煞是好看!
有了四座“靠山”,李卫真亦是信心十足地御起铁索沉入潭底。他神识附着在铁索上,在沉入水下近百丈后,知晓那头蛟龙还未醒觉,更是坚定了先发制人的决心,果断让那四根铁索往蛟颈缠去。
这一步,做得很成功。
然而,在那铁索成功绑住蛟颈后,那头蛰伏的白蛟终究还是彻底醒过来了,发现自己竟然像只狗那般被拴住,顿时雷霆大怒。几番摆动巨大的脑袋,试图扯断那些铁索,甚至不惜好几次撞到脑袋,也没停下尝试。
白蛟在水底下的动作相当激烈,一度将铁索扯紧,但固定铁索的另一端,在锁龙潭岸边的那四尊石碑却纹丝不动。
也不能说岸上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声响都在更远处,四座石碑方位相对的几里地外,如今正有四座大山出现了地动山摇的景象,大小山石滚落,山中鸟兽皆惊惶逃窜。
很快,剩下的八根铁索也被李卫真操纵着沉入水底,因为他感觉到那头白蛟学聪明了,竟试图往水面上蹿,想要跃出这个深潭。
有了反抗举动,那八根铁索要乘胜追击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白蛟在有限的空间内,不断扭动翻腾,奋力击退铁索的缠绕。
眼看那白蛟,即将冲出水面,血盆大口仿佛要即将生吞了身处在水潭中央的李卫真。
李卫真却是不躲不让,运起掌力,便是一掌打向水面,大喊出早有准备的阵法口令:“大威天龙!”
霎时间,风云变色,阵阵龙吟声响彻天地,却并非是源自水下,竟来自那十二座确切应是死物的巨碑。
每一面碑文,都散发着亮眼的红光,李卫真亦是红光满面,在他那一掌击出的同时,一条由红光所化的真龙,俯冲入水潭,重新将那白蛟逼退回了潭底。
红光真龙的体型仅有白蛟的三分之一,但胜在龙威澎湃,极为凶悍,让白蛟这等视化龙为一身所愿的蛟龙之属,生出天生的恐惧,根本难以招架。
如此一来,不消十个回合,那头白蛟已是后继无力,再也无法抵挡被铁索束缚的命运。
另一边,香炉上的三炷香也即将燃尽,罗毅成也收起五色令旗,双手结印,做最终镇压。
“泰山石敢当!”
顷刻间,风声止,云消散,山岳不再撼动,天地重归一片祥和!
“哈哈哈……我们做到了,我们真的做到了!”
已是精疲力竭的罗毅成差点双膝跪倒在地,但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尽抒心中豪迈。
李卫真脸上的红光则如潮水般退去,反差出有些异样的煞白,却也大笑附和:“那是当然,众人齐心,这是必然的事!”
一时间,大伙都正欢呼雀跃着。
这不光是因为大半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更是因为在经历诸多磨难后,总算有那么一件事,是能够排除万难,天如人愿的。
况且,这可是镇压了一头蛟龙,这等壮举,被名扬四海也不为过!
这件事实在太值得高兴了,以至于在热烈庆贺之际,竟然没有人在第一时间留意到,有人落入了水潭,正被一道水中龙卷,拖往水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