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芸没有要平息干戈的意思,江震轩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披荆斩棘。
江震轩必须接招,因为他有预感,只要放任温庭芸,事情就绝不会按照他的设想进展下去,那就将是在酝酿一件错事。
战斗正如火如荼,花叶、藤蔓,剑气、琴声,交织乱舞!
南面的围墙已经倒塌了大半,而李卫真一行三人,如今正暂时栖身在广场西北侧的一角。
李卫真与断天情都因先前的太一游宫阵,而被抽离了大量的灵力,气力皆有所不支。
但情况最严重的,还是要数罗毅成,他在灵力本就所剩无几的情况下,还强行发动了十二道灵符,再加上画在法袍上的那一道主符,便是十三道。
以十三道符箓,所支撑的符法,即使是在正常情况下,都得付出不低的代价,更何况是以这种极端的方式。
哪怕罗毅成不愿承认,李卫真都敢笃定,罗毅成绝对是有透支自己的寿命,甚至还有更多,更多连他都说不出口的代价。
事实上,强行施展符法所带来的反噬,已经报应在了眼前。
原本只是晕厥在地的罗毅成,忽然之间双眼上翻,继而便浑身抽搐了起来,十根手指以诡异的角度弯曲,额头发烫,满头大汗,汗是冷的。嘴角更是歪向了一边,牙齿在张合打颤。
那样子,就像是患了羊癫疯似的。
生怕罗毅成咬着舌头的李卫真,情急之下把自己的手掌一侧,塞到了他嘴里。
一股鲜血,很快便从罗毅成的嘴角流出,这自然是李卫真的血。
可李卫真一声不吭,虽有眉头皱起,更多的却是在为罗毅成担心。
只因,李卫真此刻感觉有多疼,那么罗毅成如今所承受的痛苦,必然是他的十倍、百倍。
自己能怪罗师兄当时太傻了吗?不能,是自己太傻了才是。
是他把罗师兄还有小天,给带到了这里来,他把大伙带进了深渊。
李卫真仍在深深自责当中,断天情则已是六神无主,他哽咽道:“大成哥他……李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办法?还能有何办法?
救人?李卫真不是医师,没有妙手回春的神通,甚至连镇静安神的药物都拿不出手。
逃离此地?形势已经很清楚了,不说已经结成血仇的傅家人,以及可能会有所行动的城中守卫,光是那鼎鼎大名的江震轩,就不会放任他们三人离开。
或许,江震轩的意思,只是要留下李卫真一人。
但若是李卫真走不了,断天情也绝对不会苟且偷生,罗毅成如今的状况,就更是想走也走不了。
如今发生的一切,对李卫真而言,唯有“无能为力”四字最贴切,他无比痛恨这四个字,但现实就是这般残酷。
如果说还有希望,就只能寄托在温庭芸的仗义相助上了。虽说李卫真暂时还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替自己出头,是否真的信得过。
要是说,李崇明先前的鼎力相助,可以看作是师门先前积攒下的福报,是对方重情重义之举。
那么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温庭芸,就实在难以让人看清。也不敢真的去揣测,这种能够翻云覆雨的人物,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在李卫真一筹莫展之际,自他身旁蓦地落下一身影,抬头一看,原是肩扛着一人的罗承彦。
罗承彦肩上扛着的是谭克文,方才谭克文从原先躺着的地方,又被甩飞了出去,原本捆绑着他的那根金色缎带,如今已然回到了江震轩身上。
显然,谭克文也伤得不轻,要不然断不会愿意被人扛在肩上。
方才罗承彦飞往远处捞回谭克文的时候,罗毅成还未有发生现今的异样,如今看到儿子这般痛苦模样,罗承彦显然也淡定不来了。
只见得,罗承彦肩膀一抖,便相当粗暴地将谭克文从肩上抖落在地,顾不上如此作为,是否会被这位年轻城主记恨。
继而,罗承彦蹲下身,匆忙从袖口里取出一只小瓶子,瓶塞一拔,手腕颤动的同时,对李卫真急声道:“扶他起来,帮忙把他的嘴张开。”
李卫真连忙把罗毅成扶到怀里,用臂弯枕着罗毅成的后脑。
断天情亦帮着把罗毅成的牙口撑开,这时方可见李卫真的左掌拇指根部,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伤可见骨了。
然而,就当罗承彦正打算给罗毅成喂下三颗红色小药丸的时候,李卫真却是做了个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动作。
李卫真竟是伸手轻轻挡了一下,并沉声对着罗承彦问道:“前辈,您给喂的这是什么药?”
罗承彦不禁瞥了一眼李卫真,讶异的神色中夹杂着一些恼怒,没好气道:“赤龙琥珀丹。”
李卫真这才放心地把手缩了回去,点头道:“明白了!”
知道药名,就能大抵知道成分和功效。李卫真依稀记得,“赤龙琥珀丹”里主要包含有:朱砂、琥珀、龙胆草……这些都是能够镇静安神的药物,其中龙胆草又有主治惊风抽搐之效。对于罗毅成现今的状况来说,这种药应该是管用的。
果不其然,罗毅成在服下丹药之后,约莫才过了十息,就渐渐平复下了异样,如入酣睡状。
李卫真这才定下心来,继而对罗承彦致歉道:“方才晚辈多有得罪,请前辈见谅。”
罗承彦冷哼道:“你小子还挺谨慎啊?怎么,是不是我那臭崽子跟你说过些什么,你怕我会对毒死自己的亲儿子?”
李卫真摇头汗颜道:“前辈的家事,晚辈未有耳闻。只是方才一时间……”
话末,李卫真还是显得有些犹豫,罗承彦倒是替他把话给补全了,“是怕药不能乱吃,好心办了坏事,对吧?”
李卫真点头不语,这确实是他当时脑子里,所涌现出的顾虑。
“哼,你小子才在这世间混了多久?见识过多少世面?年轻人本事不大,倒是自以为是得很。要是不懂人外有人,我怕你是活不长久啊!”罗承彦没有得理饶人,或许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李卫真安静地听着训诫,但一旁的断天情就觉得罗承彦的话愈发歪腻了,更何况他一向最听不得别人说他李师兄的不是。
断天情当即想要反驳道:“喂,我说大叔你也太……”
然而,断天情还未来得及在话语中加上几句粗鄙之前,就被李卫真给凛声打断了,“小天,这是你罗师兄的父亲,也是咱们的前辈,说话客气些!”
断天情仍替李卫真觉得有些委屈,“可是师兄,这大叔他……”
李卫真无奈地把他受伤的左手半举起,“你要是觉得没事可做的话,就替我把伤口包扎一下,可以吗?”
断天情顿时一惊,急忙从储物袋中开始翻找起止血散与纱布来,“哦,对对对,我刚才就在想了,一时又忘了。”
而当罗承彦留意到李卫真手上那触目惊心的咬痕时,原本还有更多责备的他,在欲言又止后,终究还是化作无言。
恰逢这时,罗毅成也有了渐渐苏醒的迹象。
罗毅成睁眼后的第一句话,自然是惊讶自己还活着,以及迫切地想知道缘由。
李卫真正要解释,却被罗承彦给抢先了一步,“你醒来得正好,现在就跟我回家,这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命令!”
这时,断天情又想插话了,只是被早有预料的李卫真,及早地以眼神制止。
一位父亲,要带重伤的儿子回家,这样的理由,哪怕他们身为师兄弟,又有什么道理去干涉呢?
更何况,如今的局面,能走一个是一个,如果罗毅成能够安全离开,这也是李卫真所希望看到的。
但一脸虚弱疲态的罗毅成,却仍是执拗地摇头道:“从小到大,您跟我什么时候有过商量?我又有哪一次,是惟命是从的?我不走,您保重!”
罗承彦拉下脸,语气严苛,“你真的不跟我回去?”
罗毅成如今的声线虽然变得柔弱涣散,但从他的眼神中还是能够看出一丝坚定,“哪怕我罗毅成今日虽死,可我无悔身为太一门人,我亦不曾是懦夫。”
罗毅成话语稍顿,目光来回望向李卫真与断天情后,续道:“他们更需要我,与大伙一起,也更能找到我存在的意义。我坚信这就是属于我的道路,我已经找到了!”
罗承彦冷声道:“不回头?”
罗毅成颔首道:“无法回头!”
“看来老子真是白养你了!”罗承彦的脸色愈发铁青,但却是蓦地转身,重新把躺在地上的谭克文扛起,一副即将要速速远离是非之地的模样。
罗毅成这时倒是流露出恳求之色,“请替我照顾好我娘!”
“她不会知情。”
罗承彦只是留下一句只有他们父子二人才会明白的话,便真的即刻动身离去了。
此刻,李卫真与断天情是真的傻眼了。更多的是对于罗承彦行事风格的震惊,对待亲儿子,这就完事了?劝都不劝,骂都不骂,就这么一走了之?这是亲生的吗?
断天情支支吾吾道:“大成哥,你爹他……”
罗毅成只是淡然一笑,是发自真心的微笑,“他很潇洒不是吗?”
“呃……是真的潇洒啊!”断天情实在无语,不知该如何发表见解。
罗承彦携谭克文遁走后,李卫真亦开始观望起前方的战局。
如今,江震轩使鸾凤双剑合璧,似乎是要先倾力把温庭芸给打倒。而李崇明则被一根金色缎带给纠缠上了,一时间也是分身乏术。
仰望高空,则隐约可见傅让易已经重新夺回了飞剑,吃过亏后的他,似乎也懂得了如何去针对霍朗的招式。
就整体而言,那些直接或间接给予李卫真支持的人,如今都陷入了劣势。一旦整体落败,事态的发展,不敢想象。
或许只会死一人,或许都会死在这里。
堪称是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就连断天情,似乎都有所预感,“李师兄,我们是不是都回不去了?我不是怕死,只是好像什么都没做到,不太甘心。”
李卫真先是神色凝重地看了罗毅成一眼,然后把仍躺在他怀里的罗毅成,交由断天情照顾。
继而,李卫真往嘴里塞了把聚灵丹,吞咽后,望着二人坚定道:“一起来,一起走,我们一定还有机会回去的!”
说罢,李卫真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双手结出法印,口念咒语:“拜请五方蛮雷天尊降临,放出五雷神火印,一声雷鸣打邪法,二声雷鸣……”
万丈九天之上,惊现金雷滚滚,如同千军万马驰骋沙场,并趁十万火急之势,迅猛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