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做调息，宁离挥手取出一具尸体，这具尸体和正常人差不多，只是面部仅有一只眼睛一个鼻孔。嘴巴也是常人的一半大小，就犹如一张阴阳脸，不过另一面是个白板，什么都没有。


    这具尸体是昨日前去营救杜缺的时候，在战场上搜集的，他特意只是斩杀了其肉体，留下了神魂，以便招魂。


    宁离熟练的拆完解尸体，清除煞气，然后挑出一块老槐木，凋刻出一只木偶人。


    夜半子时。


    宁离在练功室内布置好招魂法阵，摆上三炷香，点亮黄泉灯开始给那具尸体招魂。


    碧悠悠的灯光照的满屋惨绿。


    宁离神情专注，开始给木偶人上色。


    出乎他的意料，这次招魂竟然格外艰难。


    明明感觉到鬼魂就在周围游荡，却迟迟不现身。


    他手上不停，同时咬破舌尖，连喷几口鲜血在周围引魂法阵上。


    引魂法阵亮起一道道黑光，黑光越来越盛，和黄泉灯碧悠悠的灯光交相辉映，阴森诡异。


    突然，室内阴风四起，黄泉灯在阴风中摇曳不定。


    一阵强风吹过，黄泉灯灭了！


    在黄泉灯熄灭的一瞬间，宁离只觉心口如遭一柄大锤重击，同时有一把尖刀在神魂识海中搅动。


    “哇”的一声。


    他喷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白，颓然坐在地上。


    良久。


    他慢慢平复下天翻地覆的识海，擦干嘴上的血迹，取出一枚丹药服下，闭目运功调息。


    半个时辰后，他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仔细检查了几遍身体神魂，还好，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自从成为一名木偶匠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给木偶人招魂失败。尤其是获得木偶记之后，更是无往而不利，心中慢慢便大意了，对招魂的风险没有足够的预估。


    他心中豁然一惊，这些时日以来，不论是面对强敌还是战阵厮杀，他都无往而不利。即使面对六品境修士，乃至五品境高手，除了京都王氏的王鹏之外，他都能战而胜之。


    随着修为的提高，他渐渐有些对自身实力过于自信了。


    今晚之事也是给自己提了个醒，无论何时，都要保持谨慎小心。在这个乱世，修行就如刀尖上跳舞，悬崖上走钢丝，一个失足便是万劫不复。


    抬头看看天色，子时已过。


    他取出棺椁中的那具肉身，慢慢的进行祭炼。


    苏浅浅在一边用青铜大鼎熬制汤药，肉身祭炼完成后，宁离挥手把肉身投入大鼎中。


    做完这一切后，宁离略作休息，然后开始继续凝练煞气。


    他现在还没有完全凝煞成功，每日还需要睡觉休息。只有当完全把一百零八处窍穴凝练完成，身体彻底和这方天地建立联系后，便可以不用睡觉，不用像普通人那般吃饭。


    这次营救杜缺时，虽然只是灭杀了两千多妖魔，但是获得的煞气质量要比黄沙城下灭杀那群妖魔时高的多。


    这一次足足凝聚了十七处窍穴，加上原先凝聚的十三处，现在已经凝聚了三十处窍穴。


    其实，正常情况下，修士开脉凝聚煞气没有像他这般的。


    正常凝聚煞气都是寻找一处聚集了煞气的极阴之地，一次性全部凝练完成。像顾千书冲开一百零七处窍穴，赵云起冲开一百零八处窍穴，全都是一次性凝练完成。


    只是这战魂神煞极为特殊，专为战阵杀敌所创，最重要的不是一次性凝聚多少，而是把战场上的那份惊天杀气融入血煞之中。


    因此，凝聚战魂神煞，最重要的还不是血煞质量的高低，而是战场冲杀时激发出的那份杀伐之气。


    白天在营救杜缺时，更是坚定了他赶紧凝聚完煞气逃离这片修罗场的想法。


    黑雾海论剑时，宁离便清晰的感觉出，杜缺一身修为和他不相上下，自己手段齐出的情况下，可能稍占上风。他曾在心中思量无数次，双方若是生死决斗，他应该能战胜杜缺，但是绝对不可能把他灭杀当场。


    如今，杜缺凝煞完成，此时的战力比仅仅凝聚了三十处窍穴的宁离要高出很多。即使如此一名高手，面对妖魔也差点殒命当场。


    这场动乱实在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不要说中三品境，就是上三品境，一不小心也有陨落的风险。


    左武卫虽然能征惯战，但是人数实在太少，而妖魔正源源不断的汇聚，尤其是修习禁术异化的妖魔，似乎无穷无尽。


    前方传来消息，南面主战场上，妖魔已经汇集了超过六百万之多。


    左武卫在大将军白玉秋的统帅下，又有各种道兵加持，在结成军阵的情况下，甚至可以做到以一敌百。然而即使如此，最终左武卫也很难守住凉州。


    首先妖魔数量实在太多了，俗话说好虎架不住群狼，妖魔质量参差不齐，但完全可以用数量来弥补，况且妖魔在经历一次次战阵洗礼后也越来越难缠。


    其次，左武卫减员后很难补充兵员，一是凉州本就地广人稀，人口数量有限。再就是很多人都悄悄修习了禁术，征兵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引狼入室。之前左武卫内部甚至出现了修炼禁术的兵卒，白玉秋请动雍凉霍氏出手，才堪堪解决问题。


    最后就是后勤的问题，现在凉州孤悬西北，左武卫和朝廷完全断了联系，可以说已经成了一只实实在在的孤军。


    孤军奋战，最忌讳粮草后勤供应不上，之前左武卫的后勤都是大周调动全国之力供应，单凭区区一个凉州，不可能养得起左武卫二十多万大军。


    因此，凉州失陷是早晚的事。宁离可不想像杜缺那样，被一众妖魔围杀，差点力竭而亡。


    在能力范围之内，他不介意出手灭杀妖魔，若是超出能力范围，他只能提桶跑路了。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何况，现在堪比上三品境修为的大妖乃至超品修为的妖王都被雍凉霍氏和剑南洛氏挡住，还没有腾出手来。


    霍氏和洛氏两个家族之力，不可能挡住所有的大妖和妖王。等到这些大妖和妖王腾出手来后，灭杀他这种中三品修士就和踩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宁离心中正盘间，突然南大门处示警声大作。


    略一犹豫，宁离收拾了一下，往南大门而去。


    宁离来到城门时，白冰寒、上官布、霍汝成、白晴玉等左武卫重要人物都已经在城墙上了。


    见宁离到来，几人朝他点点头，然后继续看向城门外。


    宁离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城门外十里处，密密麻麻的汇聚了大量妖魔。


    这些妖魔以独眼人、牛头人、嗜血蝠人、龟背巨猿为主，剑妖狼和铁毛山猪反而并不多。


    妖魔总数大约在十五万之众，妖气冲天，直入云霄。


    白冰寒眼睛微眯，盯着这些妖魔，脸上看不出喜怒，看了一会儿，对身边人道：“传令下去，加强警戒，左武卫全部进入防守位置，没有我的命令，所有不得擅自出击，违令者斩！”


    上官布领命前去布置防御，其它人各自散去。


    路上，霍汝成对宁离道：“宁兄，这些妖魔不比之前斩杀的那些，虽然仅仅只有十五万，但左武卫两万大军即使全线出击，也很难吃下他它们。切记云翼将军的命令，千万不要擅自出击。”


    估摸着霍汝成是怕他为了早日凝聚煞气而率军出城和妖魔厮杀，宁离郑重的点头道：“霍兄放心，宁某知道轻重。”


    或许觉得刚刚说的有些严重了，霍汝成笑道：“那就好，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虽然不能把这些妖魔全部斩杀，但是守住黄沙城还是绰绰有余，妖魔再来这么多，也别想吃下黄沙城。别想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宁离和霍汝成告别后，独自在城内漫步。


    此时，正值丑时将近，因为城内实行了宵禁，街上空无一人。


    月色如水洒落古城各个角落，黄沙漫天，处处透着冷硬的杀意。


    狂风呼啸，黄沙激荡中，宁离只觉浑身杀意勃发，忍不住就想带人冲出城外大杀一场。


    他心中暗暗惊骇，这才明白刚刚霍汝成为何特意劝说他。这战魂神煞如此邪异，竟然能自主激发杀意，霍汝成明白其中关键，才特意叮嘱于他。


    遥想当年，霍无疾率八万人纵横西北，视草原金账王庭数百万人如无物，杀的敌人肝胆俱裂，一举建立不世之功，这战魂神煞应该起了不小的作用。


    宁离不仅苦笑，他虽然杀伐决断，但并不是战争狂人，这战魂神煞或许并不是最契合他的。


    但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则，如果重新来过，他还是会选则凝聚战魂神煞。


    每种煞气都有自己的特性，神煞稀少，想找到完全契合自身的神煞几乎不可能。


    这战魂神煞只是于他的性格有些不合，但却完全契合他修习的功法。


    无论是狱经还是磨刀决、尸鬼无相神通，走的都是杀伐之道。乃至他手中的七十二阴阳崆岳、墨魂刀，也都是杀伐犀利的重器。所有的这些，都与战魂神煞无比契合。


    宁离摇摇头，往沙河巷走去，只觉压在心中的什么东西消失了，经历这一番，似乎心性有所进益。


    第二日一大早，宁离刚刚做完功课，沙河巷小院来了一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客人。


    宁离看着眼前身材瘦弱，面色蜡黄，一脸病容的杜缺，笑道：“杜兄？真乃稀客，请进。”


    跟着宁离进屋落座后，杜缺道：“宁兄，前日救命之恩，杜某铭感五内，大恩不言谢，在下必有后报。”


    宁离沏了壶茶给杜缺倒上，笑道：“小事一桩，以杜兄天纵之资，即使小弟不去，杜兄也必定有手段脱身。”


    杜缺摇头苦笑，“宁兄太高看在下了，我和刘家纠缠了半年，手段尽出，若没有宁兄搭救，前日必死无疑。”


    原来，半年前杜缺凝聚完煞气后，发现天地大变，暂时无处可去。因为他修习的功法为金刚不坏神通与佛门有些关系，便打算去西漠走一遭。


    谁知路上遇到刘家少主刘天林，不知为何，刘天林率领家族二十几名高手对杜缺万里追杀，其中大都是五品炼罡境修士，还有三名四品聚意境高手。


    杜缺边战边逃，刘家二十几人大都被他灭杀掉，只剩下刘天林和一名四品聚意境高手。


    不过杜缺也是手段用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路的地步。结果逃到黑风口，被赶来增援的刘家之人截住，若不是宁离及时带人赶到，杜缺绝难逃一死。


    宁离听的暗暗心惊，这杜缺的实力恐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大。他自问若是自己凝煞完成后，遇到二十几名五品炼罡境修士追杀，其中还有三名四品聚意境高手，恐怕结果和杜缺差不多。


    宁离轻叹道：“杜兄修为惊人，在下佩服。”


    杜缺罕见的笑道：“宁兄不必谦虚，我杜缺一向眼高于顶，在所有下三品境修士中，自认只有两人可与杜某一较高下，你宁兄便是其中之一。”


    说着，杜缺仔细想了想又道：“恐怕宁兄还是要比杜某稍胜一筹，不如等宁兄凝煞完毕，你我切磋一下如何。”


    杜缺目光炯炯的看着宁离，眼神火热。


    宁离心中暗道，此人和顾千书一样也是个武疯子，并且和顾千书一样傲气。


    想了想，宁离笑道：“杜兄有此美意，宁某岂敢不从，正想见识一下杜兄的金刚不坏神通。”


    杜缺大喜，“好，一言为定。”


    宁离又道：“顾千书也在这，杜兄何不先找他切磋一下。”


    杜缺摇摇头道：“他开脉时终究差了一筹，现在不是我的对手，或许以后会比我更强大，但现在不行。”


    虽然杜缺没有直说，但宁离心中明白。杜缺开脉时，和他一样冲开了一百零八处窍穴，顾千书却是棋差一着，只冲开了一百零七处窍穴。


    这一百零七和一百零八可不是相差一处那么简单，是质的差别。


    因此杜缺说现在顾千书不是他的对手，但雍凉霍氏的白虎真灵血脉的强大之处会慢慢显现出来。假以时日，靠着白虎血脉，顾千书能够慢慢抹平开脉时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