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气楼。


    宁离距离紫气楼还有十多步的距离，店伙计就点头哈腰的迎了上来，“见过吕先生，您有什么吩咐？王管事马上就到。”


    说话间，王富从紫气楼快步走出来，见到宁离热情的道：“吕老弟，快里面请。”


    宁离眉头微皱，昨日守城之战，很多人都看到了他的表现，现在城里到处都在流传着他的英勇事迹。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喜欢，就像常年隐藏在黑暗中的夜袭者，突然暴露在聚光灯之下一般，非常没有安全感。


    所谓名声、荣誉不过是上位者引诱下面人为其效劳乃至拼命的胡萝卜而已，对他来说这些还没有一朵血焰花来的实惠。


    短期来看他可能因为这些名声而受益，但他层级太低，是受盘剥的那个群体，长久来看有百害而无一利。


    再就是，这次黑雾海惊变，妖魔涌现，让他突然察觉到这是摆脱绣衣卫的一个大好良机。


    在开脉后，便正式踏入修行者的行列。此后的修行虽然步步艰难，但是再也没有像神品开脉池这种情况，完全被卡的死死的，必须要投靠某一势力才能获得，没有任何其它的可能。


    开脉之后的六品凝煞、五品炼罡，都可以自己寻找煞气和罡气，而四品聚意境，以及之后的上三品，更多的是考验的是心性和对天地法则的领悟力。


    资源当然还是极为重要，但都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获得。


    宁离从来就没想过要一直屈身绣衣卫，只不过在他最开始的计划中，至少要到四品聚意才着手摆脱绣衣卫。


    然而，世事难料，现在这个机会却是提前来了。


    大周收缩在三洲之地，南宫谨失踪，绣衣卫群龙无首，前景扑朔迷离。像他这种在外面的青翼备身，很多都成了孤魂野鬼，若果操作得当，可以一举摆脱绣衣卫，挣脱大周王朝的牢笼。从此，龙出升天，鱼入大海。


    因此，现在的名声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拖累。宁离心中念头百转，跟随王富来到二楼雅间。


    双方落座后，王富笑眯眯的道：“恭喜吕老弟，一战成名，有老弟在此，真乃我黄沙城之幸也。”


    宁离摇头道：“王兄谬赞了，黄沙城能守住，靠的是霍将军指挥得当，大周左武卫英勇善战，我吕某人只是适逢其会，不敢居功。”


    双方又互相客气了一番，宁离道明来意，开出了一大堆药材。因为数量较大，王富看了之后，只能保证尽力，却不敢说一定能收集到。


    现在黄沙城只有东北方最安全，还没有妖魔的影子，但是大型商队的物资往来却是断绝了。倒不是运不进来，如果发动全力，自然能运进来。


    只是，很多商家担心黄沙城坚持不了多久了，大量珍贵的物资运进来之后，黄沙城一旦陷落，却是白白便宜了那群妖魔。


    宁离无奈，也只能让紫气楼尽量帮忙收集。


    出了紫气楼，宁离想了想，朝将军府而去。


    霍汝成和白晴玉也是直接迎出了将军府，众人进了将军府。


    妖魔暂时退去，将军府难得清闲，霍汝成道：“恭喜吕兄弟修为精进。”


    宁离没有收敛身上的气息，他一眼就看出宁离已经开始凝聚煞气了。


    宁离谢过霍汝成后，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吕兄弟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信得过霍大哥，不妨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霍汝成一眼就看出了宁离的为难之色。


    白晴玉也在一边附和着。


    宁离脸上神色略显挣扎，最终一咬牙，“霍大哥、嫂夫人，实不相瞒，在下进黄沙城时，出于自保，用的是假名，吕奉先并非本人真名。”


    霍汝成和白晴玉对望一眼，并没有露出太多惊疑之色，修士在外行走，用假身份再正常不过，何况如今兵荒马乱的。


    而他们二人私下里也对宁离的身份多有猜测，并不认为吕奉先是他的真名。


    毕竟宁离表现出的实力相对他的修为境界来说太过于惊艳了，绝非籍籍无名之辈，应该是哪个世家的天才人物，在外历练。


    霍汝成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和晴玉都能理解，冒昧的问一下，不知吕兄弟真实身份是？”


    “绣衣卫青翼备身，江宁宁离。”


    “你就是宁离？”


    霍汝成和白晴玉一起失声道。


    黑雾海论剑，最出名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京都王家的王鹏，金翅大鹏血脉展现出惊人的威力，连续灭杀北庭数人。


    另一个就是宁离，原本籍籍无名的宁离，轻描澹写的灭杀北庭下三品第一人赫连铁，更妖孽的是，很多人都觉得他还没尽全力。


    王鹏出身七大超级世家之一的京都王氏，有此表现并不令人意外。


    而宁离出身微寒，风头却盖过了洛河赵氏的赵云起、剑南洛氏的洛冰玉和雍凉霍氏的顾千书，一时间，让大周普通百姓为之疯狂，很多年轻人都视其为偶像。


    霍汝成和白晴玉知道的却远不止这些，在黑雾海论剑之前，顾千书就向家族提起过宁离，并且想把其招揽进家族。


    因此，霍氏背后曾悄悄调查过宁离，只是还没出手，便被绣衣卫捷足先登。雍凉霍氏虽然强势，但比起绣衣卫终究还是有所不如，自然不会去挖绣衣卫的墙角，但宁离的大名霍氏却早有耳闻。


    这次黑雾海论剑，宁离展现出的实力远超之前他们的预计，霍氏为此还遗憾良久。要知道，如此天才人物，稍加培养，就是能独挡一面的战将。霍氏身处雍凉四战之地，能屹立几十万年而长盛不衰，自然不是仅仅凭借着霍氏族人，外来力量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


    看到霍汝成和白晴玉如此反应，倒是出乎宁离的意料之外，忍不住道：“两人何以如此惊诧？宁某自认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殊的吧？”


    说着，宁离拿出绣衣卫青翼备身的身份令牌给二人查看。


    霍汝成接过令牌，盯着宁离，嘴里不住的念叨，“呃，平平无奇，好一个平平无奇.....”


    白晴玉笑道：“黑雾海之战，宁兄大名传遍四海，如果这都平平无奇，那我和你霍大哥就是酒囊饭袋了。”


    霍汝成点头头，“早就听千书提起过宁兄，黑雾海论剑更是名动八方。闻名不如见面，以我之见，宁老弟风采更胜传闻。”


    宁离连道不敢，他自己也没想到现在名气居然这么大。只是，他主动暴漏身份并非为了这些虚名，而是准备彻底抛弃这个身份。


    若还是用吕奉先之名，那就算真的消失了，也只是消失了个本来就默默无名的吕奉先。


    白晴玉美目笑成一个月牙，“我早该想到的，区区七品境修为，弹指间灭杀阴母蛇女和洪显明。凭一己之力斩杀两千头剑妖狼，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放眼大周也不过就那两三个人。既然不是赵云起、洛冰玉和杜缺，那宁兄的身份就明摆在这了，虽然易容了，但那日出手灭杀阴母蛇女之时，我就应该想到是宁兄的。”


    霍汝成道：“宁兄弟，黑雾海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论剑刚结束，当时白玉影壁上便漆黑一片，参加论剑之人都杳无音讯，我霍氏到现在还联系不上千书。”


    宁离长叹一声，把当日天地巨变之后的情形简要的说了一下。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全都是实话实说。


    听说京都王氏的王鹏和江宁郭氏郭玉燕千里追杀宁离，霍汝成和白晴玉均是义愤填膺。除此之外，还有深深的担忧。王鹏黑雾海论剑的表现有目共睹，堪称中三品境第一人，神通手段俱佳，背后还有京都王氏这个庞然大物。被这种人物盯上，实在是危险之极。


    霍汝成寒声道：“宁兄弟，无须讳言，我和晴玉修为神通比之那王鹏相差甚远，但她王鹏若敢来黄沙城纠缠，我夫妻二人绝不会坐视。别人怕她京都王氏，我霍氏、白氏却不惧她。”


    宁离连忙道谢，对于王鹏，他心中已有计划，只是此时却不便与二人说。


    暂时放下这个话题，宁离道：“霍兄，现在我大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这边彻底和绣衣卫总部失去了联络。”


    闻听此言，霍汝成一声长叹，“左武卫二十万大军也已经和京都彻底失去联系了，大将军白玉秋和我霍氏正在想办法打通裂缝通道，只是并没有什么进展。裂缝从西漠横跨中土，一直延伸到东海。”


    宁离神情闪烁，“那就没有办法前往京都或者江宁了？京都朝廷那边是什么情形？”


    霍汝成一脸忧色，“要想从凉州进入京都，只能往北从北庭入东海，然后再进入瀛洲，穿过瀛洲后才能入大周。要么就是向南穿过剑州进入南疆，然后绕过裂缝，再次进入剑州，从剑州进江宁。这两条路，无论哪条都要穿越大片妖魔控制区，危险重重，大队人马根本没法走。”


    霍汝成继续道：“如此，只能派小队人马甚至一两人潜回大周，我霍家和左武卫都已经派出人手前去联络了，只是能否成功还是未知之数。”


    宁离皱眉道：“现在凉州有多少妖魔，左武卫能否守住？”


    霍汝成缓缓摇头，“南疆妖魔和修习禁术异化的妖魔正不断汇集在凉州南边，现在已接近百万之众。大将军白玉秋正在斜谷一带率十五万大军借助地利和妖魔对抗，只是妖魔数量实在太多，左武卫已经顾此失彼，这次进攻黄沙城的妖魔就是东南边过来的。”


    黄沙城刚好卡住从东南面进入凉州转道斜谷的咽喉要道，若是黄沙城失守，妖魔前后夹击，左武卫十五万大军必将全军覆没。


    宁离疑惑道：“黄沙城如此重要，为什么只有区区三百人守卫？”


    霍汝成无奈的道：“本来黄沙城地处雍凉腹地，天地大变之后，东南方空虚，黄沙城才暴露在前沿。昨日的进攻应该只是试探性的，异化妖魔和化形大妖还没现身，若是白冰寒将军不能及时赶到，黄沙城必破，到时，左武卫危矣。”


    凉州妖魔竟然已经聚集了百万之众，这比宁离预计的还要糟糕。


    宁离轻声道：“或许，即使白冰寒将军及时赶到，守住了黄沙城，凉州也未必能守住。妖魔不断增兵，源源不绝，而左武卫是无源之水，终究有消耗殆尽的时候。为何不退入北庭，以待时变？”


    霍汝成澹澹道：“大周男儿岂可托庇于敌寇之下？大不了一死而已，战死沙场乃是我辈之幸。”


    看了一眼宁离，霍汝成挤出一丝笑容，“宁兄弟你并非我左武卫之人，大好前程不必断送在这西北万里黄沙之中，若情势危机，只管退走便是，我给你断后。”


    宁离沉默不语，他并不赞同霍汝成的想法。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活下来才有其它可能，何况是这个能够修仙长生的世界。


    但他也尊重霍汝成的想法，战死沙场是一名将军最好的归宿，雍凉霍氏一向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若是黄沙城不保，他自然不会和黄沙城共存亡，只是去哪里却要好好思量一番。


    本来他还计划前往斜谷前线凝聚战魂神煞，但现在看来，去斜谷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会被妖魔包了饺子。


    在上百万妖魔围攻之下，很多上三品都会陨落，就算超品修士都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他现在的修为，一旦陷入几十万大军重围，就算有惊夜锣在手，也绝无逃脱的可能。


    宁离此时对力量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乱世已至，不入超品，终究只是蝼蚁而已，完全无法掌控自身的命运。


    当然乱世之中，和危险伴随的还有巨大的机遇，各种宝物、遗迹都会纷纷出世。天才人物层出不穷，修炼之法也会不断的推陈出新。纵观历史，那些成就长生大道的历代英雄人物，无不是从乱世中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