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一愣，随即又觉得涩然，这个孩子过于的懂事了。


    程佳佳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妈妈一般发了脾气之后，都会向她道歉，然后，下一次又继续，她习惯了。


    她甚至可以背出来妈妈接下来要说的话：妈妈对不起你，可是妈妈不是故意发脾气的，妈妈控制不住自己，佳佳，你能不能理解理解妈妈，妈妈只有你了，妈妈很爱你的，都是你爸爸的错，不然妈妈也不会这样，佳佳，你一定要特别优秀，这样，这样你爸爸就会后悔了……


    “佳佳你不用说对不起，妈妈刚刚认真反思过了，确实是妈妈做错了，你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我确实不应该不经过你的允许去翻看你的日记。”程素开始道歉。


    程佳佳没有什么反应，她想，可能她妈妈换了新的话术，不过无论怎么样，她只需要听着就好了，只要她妈妈不再受刺激，不再生气，什么都好。


    “妈妈想通了，你快要高三了，学习任务重，有压力是很正常的，所以想要靠游戏放松自己，妈妈可以理解，但是佳佳，你能不能不去网吧，在家玩游戏，如果需要配置电脑的话，我们周末就可以去看。”程素拉住了程佳佳的手，入手的触觉让程素心底又是一酸，快要十八岁的孩子，这个手，怎么这么的骨感。


    程佳佳震惊，也顾不得妈妈拉住了她的手，她看着面前憔悴的母亲，大脑一片空白。


    这样面容祥和，眼底没有疯狂和怨恨的母亲，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了。


    所以，妈妈是在为了她妥协吗？


    程佳佳觉得不自在，微微偏过头，自以为冷静的说道：“不用了妈妈，我知道自己处于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阶段，确实不应该为了一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分心，我以后不会再碰游戏了。”


    程佳佳突然想起来，她小的时候哭着闹着不去实验室，妈妈任然以强硬的态度带着她去了。


    她不喜欢吃鱼，闻着鱼的味道就恶心，但妈妈觉得鱼有营养，每次都给她做。


    她喜欢吃辛辣的食物，但是妈妈觉得那样刺激胃，做的食物永远偏清淡。


    她讨厌一切肉类，因为那些肉会让她想起来实验室里的那些尸体，但是妈妈为了让她克服，总会让她将那些肉类下咽。


    ……


    妈妈总是这样，她想要做的，就一定要达成，明明昨天晚上还那么的歇斯底里，怎么可能今天就想通了。


    如果真的想通了，那也是为了她妥协，妈妈的一生都在为她妥协，她不想妈妈心里委屈，她觉得游戏而已，她可以放弃。


    反正以前也不是没有放弃过东西。


    既然妈妈要让她优秀，让她有出息，让爸爸后悔，除了第三条，她都有能力去做，那就去做吧，反正这条命都是妈妈给的，她想让自己活成什么样，那就活成什么样吧。


    程佳佳眼前灰暗，口里继续说道：“我会好好学习的，忘记填涂答题卡的错误不会再犯第二次，至于日记，你是我妈妈，有什么是你不能看的呢？昨天晚上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伤你的心，希望妈妈原谅我。”


    程佳佳说了很长的话，说完后感觉嘴唇干燥，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说过那么多的话了。


    程素手足无措，面对程佳佳这样的情况，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或许这个孩子，一直认为，她这样做，逼她学习逼她努力，只是为了挽回丈夫。


    程佳佳觉得被握住的手有些不舒服，想要抽回，又看到了程素手背上的针眼，硬是忍了下来。


    “我打算和你爸爸离婚了。”程素突然说道。


    程佳佳被这个消息震的一懵，忽略了心底的那抹仿佛被万蚁啃咬的不适感。


    程佳佳的脸上难得的有了除了淡漠以外的表情，程素心下叹息，拍了拍病床，示意程佳佳坐下。


    才继续说道：“我和他也互相折磨了那么多年，该给彼此一个解脱了，但是无论我和他怎么样，你始终是我们的孩子，爸爸妈妈爱你的心不会变，离婚以后，你想和他怎么相处，妈妈都随你。”


    “佳佳，妈妈是真的想通了，也想解脱了，脑子清醒过后，才发现对你实在是亏欠，我把你带来这个世界，却没有让你看到世界的美好，你可以怪妈妈，也可以选择不原谅妈妈，妈妈都毫无怨言。”


    程素看着程佳佳的眼睛，这个时候程佳佳才看到，妈妈眼里真的充满的愧疚，一时有些无措。


    “你没有亏欠我，是我在拖累你。”程佳佳喃喃。


    她妈妈，真的要改变了吗？


    程佳佳有些茫然，这个以前超乎了她所有的预想。


    她预想过妈妈醒来会更没有安全感，会更加的管控她，但是却没有想到妈妈会和她说这些话。


    那么，是什么，让妈妈做出了改变呢？程佳佳不由的开始探究。


    似乎是知道程佳佳心中所想似的，程素接着说，“妈妈这次醒过来，躺在病床上，突然想到了这些年来遇到的病人，人类是多么脆弱啊，小到小小的病毒，大到地震洪灾，都可以夺取他们的生命。


    妈妈不知道还可以陪你多久，但是想在陪你的这段时间里让你开心快乐，这样以后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妈妈不想让你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时，都是痛苦的。”


    “佳佳，你能明白吗？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理解妈妈的意思的，对吗？”程素期待的看着程佳佳，曾经满是厌倦的眼中充满了惶恐。


    程佳佳突然觉得自己的妈妈很脆弱，脆弱的像楼下那刚满月的小婴儿。


    面对程素期盼的目光，程佳佳点了点头。


    “我和你爸爸离婚以后，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你的归属，佳佳，妈妈不想逼你，妈妈想你跟着自己的心走，你可以好好想想，要和爸爸在一起，还是和妈妈在一起，无论你选择谁，我是你妈妈这一事实永远都不会变，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支持你。”


    程素说出这段话的时候，感觉心脏被揪的生疼，一想到程佳佳要离开她，就觉得心似乎要被生生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