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善又说:“想必你也以为,现今流传的妖魔之说是我放出去的。”
温宓略微诧异。
“何出此言?”
“碰巧赶上木氏将倾,任谁都难免多心。”
“温宓晓得,此事非娘娘所为。”
毕竟知道她是“妖魔”的人可没几个。
除了她自己,就只有…
芸善惨淡一笑,将目光投入四四方方的天,“只是我还是来晚一步,被困在了这儿,不能解脱。”
温宓心神微动,一个离奇的想法缓缓浮出脑海。
她打趣般笑道:“娘娘这话可没志气,倒像活过一遍似的,听得人心生悲凉。”
话音未落,只见芸善眸色复杂地望向她,说:“本宫倒真想只活一遍。”
闻言,温宓笑意渐敛,轻轻道:“娘娘何故将此事告知?”
“本宫恨你不假,若非为你,陛下不会虚设六宫、视我于无物,更将木氏连根拔起。”芸善再睁眼,眼眶已是通红。
“多少次本宫想杀你泄恨,可他把你护得严严实实。直至妖魔之说疯起——”
“本宫没想到,他对你的心意竟不过尔尔,一杯鸩酒就要了你的命。”
温宓听得入神,对这样有头有尾的故事颇有兴致。
“你去后不久,他就废了本宫另立新后。那新后与你眉眼相似,只让人跪拜一次就被皇帝牵走,行动间金玉相鸣,可见盛宠。”
温宓一怔。
“都道他待你如珠似宝,可本宫却发觉,”芸善看向她,“你我皆可怜之人。”
“…”温宓不知作何反应。
虽不知该不该信,可她的模样实在不似作假。
“娘娘告知此事,除心存怜悯外,想必还有他事相托。”
芸善道:“你猜得不错,本宫要与你立下一约。”
“娘娘请讲。”
“今你留下必死,我会助你离宫;倘我日后有求,你也要全力相助。”
温宓不解,她为何对自己这样相信?
出宫后天高皇帝远,来去任自由,她怎就笃定自己一定会守约帮她。
更何况,自己形单影只无权无势,出宫后又如何能帮得到她?
芸善看出她心中诧异,笑了一下,说:“本宫知你重情义,自然不会不留后手。昔日高氏女眷正客于别庄锦衣玉食,待你守诺,本宫就放了她们。”
温宓暗暗慨叹,回过神来。
到底是高门出身,手段老练。
若说她只信一半,那么回到御书房后弘隽的反应,便是坐实了芸善所言。
他想杀她以慰天下。
哪有这样的美事。
…
温宓出宫后,用身上大半的银钱换了一匹脚程快的马。
同日听闻宫中传出动静:
妖女温氏受赐鸩酒,魂断幽宫。后天子口谕焚其尸身,诸臣尽观之。
“温宓”已死。
世人争论终于息止。
温宓策马疾驰两天两夜,在第三日天色微明之时赶到了芸善口中那处别庄。
再见高家女眷,她心中慨叹,向几人行了一礼。
“连累诸位受苦,是我的不是。”
高母红了双眼,握紧她手,“若非有你,我婆媳几人恐难逃一死。宓丫头,你是我们的恩人啊!”
姚氏也慢慢上前,温和地笑道:
“妹妹回来就好,一家人在一块就是最好的。”
温宓这才注意到她小腹隆起,已颇显孕态。
一番寒暄过后,温宓才问起正事,得知了高霖下落。
她从行囊中翻出一朵半干的白花递给高母,说道:“此为白曙花,若要根治他身,这味药是缺不得的。”
高母眼眸一亮,手都在发颤,“白曙花世所罕见,你能拿到,定废了不少心思。”
温宓如实道来。
这药是弘隽向太后开口要的。
本想给她治伤,却被她念着其他用处设法保全。
说到底,她们该谢天子才对。
眼下高霖逃匿在外,指不定哪日才能用上。
温宓决定在此小住。
她本也是出宫避避风头,早晚还是要回去的。
必要之时,大可换个身份重新来过。
说来也巧,她才歇脚不到三日,高霖就出现在别庄,想来是女眷中有人传信。
高霖再见到她时,两眼脉脉似有千言万语,声音都发抖:
“还以为当日一别,就再不能相见了。”
温宓不想与他多说,只是问道:“你怎与废帝勾结一处?”
他瘫坐软榻,苦笑,“我想活命,何过之有?”
“…”温宓一怔,“为你一条命,便不顾一家老小、生灵涂炭?”
高霖躲开她灼灼的目光,低声道,“经我之事,皇上难免迁怒,是他逐你出宫么?”
她摇头,“世人当我是妖魔,他也不能免俗,意欲杀我平事。”
“妖魔…”高霖眼神恍惚了一阵,面容哀愁,“我已有耳闻,只是叹惋,民何其愚,君何其奸!”
“妄言耳。”温宓说,“你不知首尾,怎可妄加揣测?”
她弹袖撵人,“夤夜深深,公子还不快去陪伴妻儿?”
高霖身子一僵,沉默半晌,说了句“好生歇息”才离开。
“好一个薄情自负的伪君子。”温宓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凭他竟也能有大气运。”
主系统的回应是:
【大气运者的形成依托于一定的规则,有关部门正尝试解析这种规则。】
这么一句话,让温宓的心跳了跳。
她并未出手干扰高霖的命运,他身为大气运者本不该沦落至此,可偏偏出了差错。
这是不是说明,气运的终结也伴随着某种规则?
温宓问出疑问,得到了主系统的肯定。
【经检测,候选男主二号失去气运,不再具有男主资格,系统将自动锁定一号大气运者。】
…
翌日,高霖饮下了白曙熬制的药。
虽未能一下痊愈,可也好了个七八,旧伤不再隐痛,足见白曙功效。
温宓不得不感叹弘隽的大手笔。
服药后高霖并未久留,乘舟往南方去了。
姚氏道:“经此一别,不知何日还会相见。”
温宓想说,他大抵是回不来了。
天子下了死令,誓要铲除废帝残党,就是逃至天边也无济于事。
“夫人回吧。”温宓收回目光。
姚氏忽然握住她的手,双目含泪道:“我知道,先前对你不住,可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了。妹妹,你曾在御前侍奉,若能向圣上求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