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参与到这场乱战之中的修行者，都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数百天魔显形，这样的场面可以说是千年难得一见。


    天魔无影无形，是从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长出来，许多修行者直到陷入疯魔之中也分不清楚是天魔作祟还是自己心态崩了。


    而现在，虚空之上的那个佛影只是一句话，就让天魔显形。


    而且数量是这么多，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少则一两个，多则四五个。形态各异的天魔密密麻麻地站在一起，漆黑魔气汇聚到一起，犹如低垂的乌云一般。


    光是看一眼这场景，修行者就感觉自己的意识要陷入疯狂，根本无法自拔。


    幸亏天空之上的佛影散发着璀璨的金光，将所有人牢牢镇压在地上，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被压得死死的，没有丝毫反抗之力，那些疯狂的念头也被镇压下去。


    轻松镇压上百修行者，里面还有灵素真人，燕赤霞和观行月这样法力高深之辈，天空这道佛影应该是哪位菩萨下凡了吧？


    可是，为什么这些天魔会跪在地上，对这位菩萨高呼“参见统领”？


    知情者不多，观行月就是其中一个。


    当他听到天魔们高呼时，他就知道来人是谁。


    但观行月百思不得其解，才短短数月不见，这人是怎么修炼出这等法力来的？


    难道说，在灵山修行真的这么好，这么短时间就能让人修成菩萨果位？


    观行月的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个念头：“如果当初是我上了灵山的话……”


    只是，这边刚心有所感，观行月便看到刚刚从他身体里钻出来的天魔转过头，向他咧嘴一笑。


    观行月吓了一跳，连忙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魔念一生，灾厄降临，修行者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结果就是被天魔所吞噬。


    天空之上，道然无视了那群天魔攀交情的操作，小心翼翼地凝聚出金色大手，将身受重伤的白素贞给托了起来。


    白素贞此时已经陷入昏迷之中，法力消耗过大，而且伤势严重，但还好道然来得及时，并没有生命危险。


    道然给白素贞喂了两颗疗伤的丹药，又用法力帮她化开药力，白素贞便悠悠转醒。


    看到道然的那一刻，白素贞惊喜地说：“你从阴间回来了？！”


    道然将白素贞抱在怀内，安慰说：“姐姐，我来晚了。”


    虽然道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白素贞抱起来，但白素贞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大劫，也顾不上那么多，紧紧抱着道然，忍不住双眼发热。


    “没事，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些天来，她一直在强装镇定，心里明明担心得要死，但还是要表现得若无其事。千灯河只能靠她来支撑，若是她也乱了，人心也就散了。


    但每一次独处的时候，白素贞还是会忍不住思念道然，恨不得马上飞到地府陪他一起闯枉死城。


    如今终于等到道然回来，白素贞对身上的伤势都不在意了，只要他能回来，这条命都可以抵出去。


    只是没想到，道然不仅平安回来了，似乎还有了奇遇，这身法力强大得不可思议。


    白素贞对道然非常了解，道然对白素贞也几乎没有保留，所以白素贞很确定，之前道然绝对没有镇压百位修行者的力量。要知道，镇压并非杀死。


    一巴掌拍下去，能将蚂蚁拍死一大群。


    但你要一巴掌拍下去将上百之蚂蚁按住不能动，又不能让蚂蚁死了，还要长时间维持这种状态，那难度就大上十倍。


    而修行者又哪里是蚂蚁能比的，道然将他们镇压之后竟然半点吃力的感觉都没有，这恐怕是菩萨的手段了。


    道然看出白素贞的疑惑，但并没有解释，而是对她说：“姐姐你先行疗伤，我将这里的事情处理一下，其他事我们回家再说。”


    白素贞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家再说。”


    道然弹指间召唤出一道水流，将白素贞托在上面，白素贞便安心地在这水流守护之中打坐疗伤。


    看到白素贞苍白的脸慢慢恢复血色，道然才低下头，望向脚下众生。


    天魔依旧跪在地上，修行者依旧被压得深陷地下。


    此时此刻，道然宛如在世神只。


    道然开口，首先对那群天魔说：“我三师父闭关，你们不去神国那边伺候着，来凡间捣什么乱？”


    一个体型细小，但气势最强的天魔站了起来。


    这魔头看起来身高还不到一米五，瘦骨嶙峋，全身皮肤都蓝得发黑，许多繁复的咒文直接凋刻在身上，留下纵横交错的沟壑。但他的脸却相当英俊，整体看来有种神圣与堕落相互纠缠的怪异感觉。


    这魔头对道然拱手说：“统领大人，属下提罗达多，我今日下凡，正是受了魔主的命令。”


    道然露出惊讶的表情，问道：“提罗达多？蕴魔统领提罗达多？”


    “不敢，魔主有命，从此魔门只有一位天魔统领，属下如今算是蕴魔一族的……头领吧？”


    提罗达多说得很谦虚，但道然却不敢小瞧他。


    这可不是一般的小角色。


    是人常以天魔来概括所有魔头，实际上要细分的话，天魔在魔头里面只占少数。真要细分，应该分为天魔、蕴魔、死魔、烦恼魔和中断魔。


    天魔是特殊的，可以算是魔门中最厉害的存在，一般是作为另外四族的统领。


    对比佛门的话，天魔就是菩萨。


    其他魔头，只能是罗汉或者更低一级的魔门炮灰。


    这位提罗达多就是魔门菩萨，论等级比道然这个罗汉都差点的小和尚高了不知道多少。


    而提罗达多所统领的蕴魔一族又有阴魔、五众魔等称呼。


    蕴魔可以影响宿主的色、受、想、行、识，五蕴一乱，便会被剥夺智慧，让人有杀身之祸。


    道然在灵山路上遇到了五心魔，就是蕴魔之一。


    简单来说，蕴魔就是专门乱人心神的，也是最常见最无孔不入的魔头。


    能够统领蕴魔一族，提罗达多可以说是大自在天左臂右膀。


    但道然倒也不怕跟提罗达多动手，并不是说天魔统领的身份能让他不敢还手，而是因为道然练成了灭世之眼，这是所有魔头的克星。


    别人看不见魔头，被入侵了心神都不知道。


    道然却能够清楚地看到这些魔头，灭世之眼所释放的火焰能将魔头烧成虚无，天魔也不例外。


    道然不怕提罗达多，他怕的是大自在天。


    道然沉声问道：“我三师父让你来凡间，是专门给我捣乱的吧？”


    提罗达多却笑着解释说：“统领说笑了，魔主对你宠爱有加，何曾害过你分毫。只不过天数有定，大劫将至，魔头乱世是合情合理的事。


    “这群修行者利欲熏心，正好是滋养蕴魔的大补品，属下只不过是履行职责，给他们种下魔头的种子。没想到，短短时间就长出了这么多的小可爱。”


    提罗达多看着身边的数百魔头，露出了慈母般的笑容。


    原本提罗达多长得挺帅，但这一笑起来，就露出了他参差不齐的尖牙利齿，看得道然头皮发麻。


    不过道然还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大自在天故意针对自己就行。


    道然对提罗达多说：“今日不妨给我个面子，就此罢手。”


    “这是当然，统领的命令，属下肯定是要听的。只不过，属下有句肺腑之言想要提醒统领。命中注定的劫数，并非一人可以改变。今日你能保住这百人性命，但明日他们魔念再起，统领你难道还能再救他们一次吗？”


    提罗达多这次说话就带上了些许傲气，仿佛干掉这些修行者只不过是吹口气这么简单。


    “明天我管他们去死。”道然回答说。


    【冷酷无情，戳人心窝，犯妄语之戒。】


    【你的破戒僧天赋发动，你的暗器+1。】


    这一刻，静静听着道然和提罗达多聊天的修行者和天魔都齐刷刷地倒吸一口凉气。


    提罗达多露出惊讶的表情，一时半会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位统领大人不是佛门高僧吗，不是慈悲为怀吗？不是为了灵山，连魔主命令都敢违抗的佛门大德吗？


    怎么会当众说出这么冷酷无情的话。


    按照提罗达多的剧本，自己半威胁半劝慰地说上这么一段，道然肯定会表示自己能救多少救多少，让这群修行者感恩戴德。


    这样一来，这群修行者就会成了道然的累赘。


    提罗达多不会当面跟道然对抗，但他绝对会用尽一切手段挑动这些人的心魔。


    救人又如何？


    恩重成仇没听过吗？


    这些修行者为了保命，一开始会对道然感恩戴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死亡威胁始终萦绕在心头，这些修行者就会彷徨，会愤怒，会将所有负面情绪都怪在道然的身上。


    他们会开始各种阴谋论，觉得道然是跟天魔一伙的，保护他们只不过是假象，养着他们是养猪养肥了再杀，而要是道然让他们做些什么，那就是天魔的阴谋，将他们当成奴隶来使唤。


    这些想法，非常离谱，非常不符合逻辑。


    但那时候，他们根本不需要逻辑，只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将内心阴暗全部发泄出来的借口。


    提罗达多很希望可以看到道然疲于奔命地应对这些麻烦，也想看看道然会不会心生怨恨，后悔当初救了这群修行者。


    而一旦道然心生怨念，从他的魔念中孕育出来的，恐怕会是最厉害的天魔吧。


    提罗达多是真的很想看到这样的未来，但他的计划被道然一句话就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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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他们去死？


    这话题还怎么接？


    道然对提罗达多满脸错愕的表情很满意。


    小样，想阴我？


    虽然未曾真正当过天魔统领，但道然对提罗达多的小心思看得清楚明白。上辈子上过网的都知道人类的下限可以有多低，别说升米恩斗米仇这种常规操作，更加恶毒阴暗的事情道然都见识过。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保持着一种心态——顺手为之，绝不勉强。


    适逢其会来到这里，随手将这群傻逼救下来，这已经是慈悲为怀了，凭什么要一直保护这群修行者。


    这群人可跟当初杭州城的老百姓不一样，那些凡人是因为道然与灵隐寺的斗争被牵连，是无辜受害，道然自然拼命也要将他们救回来。


    而眼前这群修行者，完全是被自己的贪欲所影响，才会被魔头乘虚而入，遇到道然算他们运气好。


    实际上，要是提罗达多完全不给道然面子，非要取这群修行者的性命，道然就会果断地带着白素贞离开。


    反正求情的话已经说过，道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就在全场都尴尬沉默之时，原本一直默念阿弥陀佛的观行月，突然笑出声来。


    “阿弥陀佛，师弟你比我强百倍，怪不得你能上得了灵山，是我修行远远不如啊。”


    道然看了观行月一眼，没想到在这里还会遇到熟人。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继续对提罗达多说：“事情就这样说定了，今天各自罢手，至于明日你要不要继续害人，我管不着。”


    提罗达多也没废话，向道然谦卑地躬身告退，身形化作一团烟雾消失不见，而剩下的数百魔头也跟着提罗达多一起消散。


    随着天魔离开，天上的金色佛影也消失不见，众人身上的镇压之力也随之解除。这些修行者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尴尬得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刚才这一幕实在太过惊人，大部分人现在都没能消化。


    灵素真人捂着自己的胸口，虽然天魔的影响已经消散，但之前受的伤可不会消失。


    现在想来，灵素真人也是一阵后怕：“差点就酿成大错。”


    平日里，他虽然挺爱面子，但也不至于受了一点刺激就大开杀戒。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收傲气十足的白玉堂做徒弟，早就忍不住一巴掌拍死他了。


    灵素真人抬头望天，正准备找道然说一声感谢的话，却发现天空之上早已没了道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