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暂歇，但那是大战开始前的平静。


    燕赤霞将身受重伤的知秋一叶送回地面，给他渡了法力稳住伤势，然后便拔剑而起，死死盯着灵素真人。


    这位剑仙已经摆明了态度，要跟灵素真人这个草管人命的道士打上一场。


    白素贞不用说，早已决定要将灵素真人给干掉。


    现在只剩下突然冒出来的和尚观行月并未清晰表明态度，而看他气度，恐怕也是法力高深的佛门高僧，这人的态度立场将会直接决定这场争斗的走向。


    因此，灵素真人望向观行月，问道：“这位法师，似乎并非中原人士。”


    观行月双手合十说：“道长慧眼，贫僧从天竺摩诃菩提寺来。”


    灵素真人连忙说：“既然如此，这中原人的事，大师就没必要蹚浑水了。”


    不管真和尚假和尚，都要将慈悲为怀挂在嘴边，而灵素真人也很有自知之明，他刚才是真的草管人命了。这么算的话，这和尚站在自己这边的几率很小，还不如让他别出手。


    观行月双手合十道：“道长误会了，贫僧并非要插手你们的恩怨，而是为大周朝的百姓着想。你们要斗法，何不找个荒无人烟之处，那无辜百姓就不会受到连累。”


    灵素真人听了，大笑道：“好，贫道同意。妖怪，你敢不敢与我寻个荒芜之处再战一场？！”


    白素贞在这千灯河占着绝对地利，一遇到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钻入阵法之中，可以说立于不败之地。


    若是换一个地方，灵素真人就有更大把握杀妖取丹了。


    燕赤霞一听，顿时怒道：“你这和尚拉偏架未免太过离谱，人家在这里有阵法守护，为何要跑去别的地方。那不是让这臭道士平白占了便宜？！”


    观行月反问道：“阿弥陀佛，若是因为地利就留在这里争斗下去，两位难道不是在用无辜百姓做要挟吗？”


    燕赤霞气极反笑，对观行月说：“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和尚，莫不是这道士找来的帮手吧？你要人让出地利，就凭一张嘴？你若是真为百姓着想，为何不出手将这道士打死，那百姓不就没事了。”


    “阿弥陀佛。”


    观行月没有反驳，而是看了白素贞一眼。


    他的内心响起一把声音：“她是妖怪。”


    没错，白素贞是个妖怪。


    在天竺，人是分三六九等的。天竺的和尚，对于众生平等这句话，理解就有点不太一样。


    连人都分等级，更何况白素贞是只妖怪呢？


    在观行月内心深处，妖怪就是妖怪，不应该拿出来跟人相提并论。看在白素贞愿意保护百姓的份上，观行月没有直接出手降妖已经级极限了。


    若是这妖怪不愿意的话，那所谓的救人也不过是绑架凡人令别人投鼠忌器而已。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妖怪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害人而已。


    白素贞感受到观行月的眼神，内心深处生出一股愤怒的感觉。


    修行千年，白素贞见过许多次这种歧视的眼神，人类从来只会将妖怪当成是待宰的畜生，不管是什么妖怪，哪怕只是吃草的兔子精，也会随便找个理由杀妖取丹。


    有时候，甚至连理由都不需要。


    千年修行之中种种记忆涌上心头，曾经被人类修行者追杀的画面比平时更加清晰，一次次险死还生，一次次妥协退让。明明是与世无争的小白蛇，偏偏要被人一次次地算计陷害，最终差点死在天劫之下。


    白素贞原以为自己已经澹忘了这些过往，但现在却发现仇恨从来没有消失，只是自己刻意选择无视而已。


    既然如此，自己为何还要随他们的意？


    白素贞朝着观行月咆孝一声，三昧真火化作盘旋的火线在她的身边飞舞。


    不需要说话，以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既然你这个和尚要拉偏架，那就别怪我连你一起烧了。


    观行月看到白素贞这般表现，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妖怪果然是妖怪，灵素道长，贫僧助你一臂之力。”


    “好，有大师相助，杀这蛇妖易如反掌！”


    雷霆再起，朝着白素贞身上笼罩下来。


    白素贞咆孝一声，不再刻意回避，将全部妖力释放出来。三昧真火由细线化作洪流，逆着雷霆的光芒，冲向灵素真人。


    灵素真人挡不住三昧真火，但他这次有帮手。


    观行月念诵咒文，金色的卍字符咒显现，化作金色盾牌挡住了三昧真火。


    燕赤霞见状，自然也不能任凭两人欺负白素贞，将手中巨剑往天上一抛，原本门板粗的巨剑瞬间崩碎，化作万千飞剑，射向观行月。


    这万剑归宗的招数犀利异常，观行月不得不谨慎应对，又是一枚卍字符咒飞出，与飞剑斗在一起。


    白素贞以庞大的妖身横冲直撞，三昧真火缭绕周身，犹如灭世的凶兽，不管是灵素真人的雷霆还是观行月的卍字符，在白素贞狂暴的冲撞之下全部粉碎。


    但白素贞似乎也失去了之前的法术精妙，只用近乎野兽的本能来战斗。


    灵素真人与观行月抵挡不住，只能以各种方式躲避，勉强与白素贞周旋。只是白素贞如此霸道，几乎是挨着就死擦着就伤，两人都显得相当狼狈。


    灵素真人终于忍不住，咆孝道：“妖孽休得猖狂！”


    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一面八卦镜，金黄色光芒从镜面射出，照在了白素贞身上。


    这金光异常犀利，竟然将白素贞的鳞片照得直冒青烟，金光所到之处让她洁白的鳞片迅速变得焦黑。


    灵素真人得意地说：“妖孽，这是我祭炼百年的法宝照妖镜，里面贮存了百年大日精华，今日就要你神魂俱灭。”


    白素贞吃痛，发出咆孝之声，身体飞速扭动。照妖镜的光芒紧随其后，所到之处燃起熊熊大火，要不是千灯河有阵法守护，恐怕已经变成一片火海。


    灵素真人法宝犀利，将白素贞压制，观行月看此情形，连忙将燕赤霞拖住，数十道卍字符咒化作球形，将燕赤霞整个人包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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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赤霞控制飞剑化作剑轮，飞速切割着这坚实的卍字结界，迸发出大片火花。


    天空之上，三人一妖极尽手段，将各种法术轮番施展。虽然是在高空激战，但法力碰撞的巨响，还有四散的法术痕迹，依旧造成了天灾般的结果。


    千灯河附近有白莲幻阵守护，还算是完好，但阵法之外就变成了末日般的景象。


    随便一颗火星落下就能让方圆百丈化为焦炭，随便一道劲风扫过就是刮地三尺。


    所谓神仙手段，不仅是化腐朽为神奇，杀起人来也是无与伦比。


    幸亏千灯河附近人烟稀少，暂时还不算伤亡惨重，但白素贞与灵素真人的战斗正在不知不觉之中向着京城移动。燕赤霞第一感觉到不对，连忙大喊道：“快停手，再打下去要死好多人！”


    然而，根本没人听他的。


    灵素真人桀桀狂笑，姿态癫狂，手中的照妖镜已经遍布裂纹，但还是将法力催到极致，疯狂地用金光照射白素贞。


    白素贞身上已经有好几道焦黑的痕迹，鳞片破碎，鲜血直流，但她也没有退却的意思，硬顶着金光，张嘴朝灵素真人咬去。


    灵素真人连忙隐遁身形躲避，眨眼间又飞到了另一个位置，继续用照妖镜攻击。这一个闪身，他们距离京城又近了数百丈。


    而这个时候，黑暗之中，有人高喊：“杀妖取丹，好处见者有份！”


    紧接着，无数人大声响应。


    只见上百道光芒从地上各处飞出，全部朝着白素贞飞去。


    那些藏于各处观战的修行者各自祭出法宝，施展法术，仿佛要合力将白素贞斩杀。


    白素贞再厉害，此时也是伤疲之身，不可能挡得住上百个修行者的合击。若是被这些法宝法术命中，她马上就会受到致命重创。


    灵素真人得意地狂笑道：“妖孽受死！”


    万众瞩目的高天之上，百道光芒朝着那白蛇的身躯汇聚，只差一点就能将这条巨蛇撕碎。


    生死关头，白素贞突然醒悟过来。


    “糟了，我怎么会突然失去理智？”


    白素贞修行千年，各种法术使用起来得心应手，怎么会莽撞得像条刚刚成精的蛇妖，只会用嘴巴撕咬对手？


    刚才她仿佛是被内心的仇恨与愤怒淹没了理智，完全失去了正常是思维能力。


    但此时醒悟似乎为时已晚，飞得最快的那些法宝已经落在白素贞的身上。


    鳞片完好的地方还能抵挡法宝的伤害，但那些已经被金光烧得焦黑的伤口却失去了防御能力，被各种飞剑长刀深深刺入。


    白素贞在剧痛之下恢复了人形，勉力撑开一道法力结界，抵挡其他法术攻击。


    鲜血染红了她洁白的衣裙，短短时间，她的五脏六腑都受不轻的伤势。更麻烦的是，照妖镜发出的金光犹如附骨之疽，在白素贞的经脉中游走，不断造成破坏。


    白素贞明白，自己必须要马上离开，找个地方打坐疗伤，否则这些金光会让她的身体变得千疮百孔。


    但这些已经杀红眼的修行者怎么会放她离开，这些人看了这么久的戏，此时出手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


    上百个修行者的法力连接到一起，组成简陋的阵法，将白素贞笼罩其中。攻击的法宝与法术丝毫不停，将白素贞彻底淹没。


    “杀！杀掉这只妖怪！哈哈哈！”


    灵素真人是最卖力的那个，手中的照妖镜早已破碎，法宝反噬让他吐出大口鲜血。灵素真人的伤势比白素贞也差不了多少，估计五脏六腑都已经挤成一团，继续下去恐怕要变成一团烂肉。


    但灵素真人吃了颗丹药就继续疯狂地攻击白素贞，在他眼里，千年蛇妖的内丹已经快要到手了，现在绝对不能放弃。


    另一边，燕赤霞好不容从观行月的结界中冲出来，连忙大声说：“你这秃驴，难道还没发现不对吗？他们都已经疯了！”


    观行月看着被众人围攻的白素贞，又望向满目疮痍的大地，突然感觉到一阵心绪不宁。紧接着，观行月的额头就渗出大片冷汗。


    因为这种迷湖之间做错事的感觉太熟悉了，就像是当初在灵山路上一模一样。


    这个念头刚生出，观行月就明白自己犯下了大错，可是白素贞已经被上百修行者包围起来，观行月也没可能与上百修行者对抗。此时冲过去，完全是送死。


    观行月连忙双手合十：“罪过罪过，佛祖在上，请救一救这位姑娘。”


    燕赤霞骂道：“白痴，现在求神拜佛有用吗？！”


    燕赤霞正要御剑闯入阵中救下白素贞，却突然看到大片金光出现。这并非照妖镜的光芒，而是一股温暖而又充满威严的佛光。


    燕赤霞抬头一看，只见天空之上出现一尊金色的佛像。


    “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佛像开口，简单一句。刚才还在忘情厮杀的众人只觉得泰山压顶，完全无力抵抗地扑倒在地。


    燕赤霞和观行月也是一样，根本无法抵御这股巨力，从半空被按到地上，深深地陷入到泥土之中。


    “我的乖乖，佛祖真的降临了？！”燕赤霞震惊地想。


    观行月也被吓了一跳，但他刚才惊鸿一瞥，可以确定这尊佛像并非佛祖。不对，这根本就不是佛，观行月从未见过的，灵山之上根本没有他的存在。


    观行月终归是佛门高僧，是内行人，仔细一想就明白，这佛像其实是佛门金身，来人必定是已经修成正果的佛门大能，而且绝非寻常罗汉菩萨可比。


    “这究竟是谁？竟然有如此伟力。”


    只用一句话就镇压了所有人，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罗汉能够办得到，恐怕要菩萨出手才行。


    而令观行月更加震惊的是，这位佛门大能以一句话镇压所有人之后，又开口说了一句：“尔等天魔，还不退去，难道要我将你们一起镇压吗？”


    观行月只感觉到一股高傲之意涌上心头，但又迅速抽离，勉励抬头望去，只看到漆黑的魔气汇聚成一尊狰狞天魔。


    “果然，我又被天魔控制了心灵。”观行月心中叹息，他的修行果然还远远不足。


    但接下来，观行月无比震惊地看着这头天魔双膝跪地，想着天空的佛影行叩拜之礼，并且恭敬无比地喊出一声：“拜见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