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你才是受害的苦主吧？”道然问道。


    矮子听了此言，将尖刀和妇人的脑袋狠狠地扔了出去，咆孝道：“苦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苦了？！在这个地方，我就是皇帝，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这瞎眼的贼秃，你看看究竟谁是苦主！”


    矮子痛骂了几声，四周的场景一变，从繁华大街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宫殿，矮子也直接龙袍加身，四周站满了低眉顺眼的太监，还有捧着各式菜肴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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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被他斩杀的妇人变成了身穿宫装的妃嫔，正跪在他的脚下，但很快就被几个太监乱棍打死，尸体都不似人形。


    矮子穿着龙袍，抓起黄金铸造的饭碗就大快朵颐起来，眼前惨烈的尸体对他来说仿佛是最好的调料。


    吃得满嘴是油的矮子对道然说：“你看看，我像是受苦的人吗？皇帝的生活也就这样了吧。”


    道然听了，语气平静地回答说：“皇帝不用金饭碗。”


    “你说什么？”矮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道然继续说：“皇帝不用金饭碗，因为太重了，用的是瓷器。还有，皇帝吃的东西，没这么大块的肉。三脆羹、羊舌签、萌芽肚胘、肫掌签五珍脍、螃蟹清羹，都是极为精致的菜式，你现在吃的只是大块肉炖烂了而已。”


    矮子愤怒地将碗摔在地上，对道然咆孝道：“你怎么知道，你一个和尚还当过皇帝吗？！”


    “没当过，但我去过皇宫。幻境的一切都由你控制，但你没去过皇宫，没见过皇帝，你这宫殿是假的，连身上的衣服都更像粗麻短衫而不是龙袍。施主，你应该知道，眼前一切都是假的。”道然说。


    矮子沉默了片刻，四周的一切再次发生变化，重新变成了原本的繁华街道。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真实，道然也没能发现任何破绽。


    因为这里就是这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并不是他想象出来的场景。


    “小和尚，你来这里做什么？也是来度化我的吗？”这人问道。


    道然回答说：“阿弥陀佛，小僧只是路过此地，只想从枉死城借道回到阳间。”


    不过说完，道然又好奇地问：“之前有佛门中人来过，要度化施主？”


    “呵呵，不止一次。小和尚老和尚，我都见过。但在枉死城里，他们跟凡人没什么区别。我将他们杀上几十次，他们自己也破口大骂。这么多年，也就一个和尚被我做成尿壶之后，还能平心静气地说话，但说的都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屁话，我听烦了就将他赶了出去。”这人用冰冷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


    道然仔细一想，也不觉得奇怪。


    枉死城的问题，佛门肯定不是第一天知道，肯定会有佛门中人愿意投身其中度化怨魂。只不过现在看来，效果不是很好。


    道然并不意外，佛门的度化很多时候全靠法力强大，按着别人的脑袋忏悔，例如法海就很喜欢关徒弟们的紧闭，一天不行一年，总有你“觉悟”的时候。


    很多高僧也喜欢这种手段，就是用法力给别人创造各种“考验”，让对方在人生大起大落之中“觉悟”。


    但枉死城中的幻境完全由怨魂控制，在这个小世界里面，眼前这位矮子恐怕比佛祖更厉害，可以给别人施加无尽的痛苦和羞辱。


    给别人考验容易，自己承受折磨的时候，又有几个高僧能坚持下来呢？连文殊菩萨都是个小心眼，更何况其他随时都可能被天魔诱惑堕落的佛门修士。


    怪不得枉死城放在这里这么多年，问题只是越来越大，这确实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小和尚，我见过的和尚多了，很多人嘴上说不是来度化我的，实际上只是跟我打机锋，等我将他开膛破肚的时候，他就哭着招了。我劝你，还是老实点好，早点坦白，那少受点苦。”


    这人说着，五短身材突然变得高大威勐，手中的尖刀也变成了九环大刀，正不怀好意地看着道然。


    这人一惊一乍的情绪变化，很显然是已经陷入疯狂了。


    但道然没有害怕，对这人说：“阿弥陀佛，所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小僧都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张嘴就劝人放下屠刀，那才是真正的罪过。”


    道然是真没有度化这位的意思，这人能进入枉死城，说明他死前清清白白，是无辜受害的。这种情况下，不去帮他报仇就说什么放下屠刀，就算有妄语奖励道然都说不出口。


    似乎是道然的宝相庄严和高魅力发挥了作用，这人仔细打量道然片刻，迅速恢复到原本的模样，将信将疑地说：“你不是来度化我的，那来枉死城做什么？还阳不是非要走枉死城！”


    “看来施主你知道不少啊。”道然说。


    “哼，那些和尚，倒也不是全都只会说废话。我在枉死城呆了这么久，多少知道点地府的规矩。”这人得意地说。


    “既然施主你知道地府的规矩，应该知道，罪孽深重之人没办法按照正常的方式回到阳间，小僧只能借道枉死城了。”道然坦白地说。


    “罪孽深重？就你这个小和尚也会罪孽深重？你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杀了人还是偷了人？”


    道然想了想，没有将他被黑山老妖坑了的事说出来，毕竟前因后果太过复杂，一时半会解释不通。


    因此，道然挑了个简单易懂的来解释：“小僧杀了个皇帝。”


    果不其然，听到道然的话，这人瞪大了眼睛。


    毕竟在普通的老百姓眼里，杀皇帝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你你……你真的杀了皇帝？哪个皇帝？”这人惊讶地问。


    “大周朝开国皇帝柴熙诲。”道然说。


    “杀得好！这昏君早就该死了！要不是他要炼丹，要收什么蛇税，我就不会白死！我那婆娘，明明是杀夫的大罪，竟然因为她交了十倍蛇税，就免了她的刑罚！


    “她拿着我的钱风流快活，最后竟然还傍上了一个会法术的道士，到现在还逍遥快活！”这人大声地说，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道然算是听明白了大半，怪不得他这么恨，仇人不仅躲过了刑罚，还跑去修仙了，就算成不了仙，说不定也能活上一两百年。看着仇人越过越好，完全不需要受到惩罚，心里这股怨气自然是咽不下去。


    现在想来，柴熙诲还真是死有余辜，蛇税不仅令民不聊生，还能让恶人脱罪，简直是祸国殃民的恶政。


    “阿弥陀佛。”道然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念这么一句了。


    “小和尚，你杀了皇帝，也算是给我报了一半的仇，我就让你过去吧。只不过，其他人就不一定这么好说话了，遇到不愿意听你说话的，直接将你千刀万剐都有可能。”这人提醒说。


    道然点了点头，他心里早有准备。


    繁华的街道突然多了一个岔道，似乎跟远处的高楼不是同一个方向，但很显然，高楼所在的位置才是错的，真正的出口就在这个岔道上。


    在幻境之中，若是一心向着高楼前进，恐怕只会越走越远。


    “多谢施主……”道然说完，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不知道施主你的仇人是谁，若是小僧还阳之后碰巧遇到，或许能帮你报仇雪恨。”


    “真的？”这人惊喜地说。


    “人海茫茫，小僧也不敢保证，但或许可以尽力而为。”道然说。


    “那贱妇名叫阎惜娇，现在应该是在青城山！”这人激动地说。


    “好的，小僧记住了，还未请教施主姓名。”道然问道。


    这人摇头说：“我这永不超生的怨魂，不想污了大师的耳朵。只要你能帮我报仇，下辈子我结草衔环再报恩德。”


    道然也没有勉强，便朝着那岔道走去。


    越是往里走，四周的场景便越是扭曲，很快便成了另一个模样。


    繁华的街道消失不见，反倒是来到一个人头济济的刑场上，一个披头散发女人正挥舞着鬼头大刀，将跪在刑场上的人的脑袋一个个砍下来。


    这些人里面，有身穿官袍的，有衣着华丽的，也有面相刻薄的……十几个人，全部在女人的鬼头刀下成了断头鬼。


    但有趣的是，这些人被砍头之后，喷溅的鲜血竟然没有半点落在地上，全部被四周挂着的白幡给吸了进去。


    道然没有浪费时间，直接走过去，对那女子说：“阿弥陀佛，女施主，小僧是来帮你报仇的，请问你的仇人叫什么名字？”


    那拿着鬼头刀的女子拨开了脸上的乱发，惊疑不定地看着道然，然后说：“你说的是真的？！”


    …………


    阳间，千灯河畔。


    神秀正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的几张信纸，这是祝威通过商会送来的消息。


    内容很简单，他们的生意遇到了不守规矩的人搞事，受到了严重影响。


    千灯河现在的主营业务是粮食，然后是各种杂货。原本因为白素贞出手相助，祝威拿到了第一批粮，借着道然的名号，顺利将销路打通。


    这生意一旦有了基础，发展起来自然就快了。


    祝威也是个经商的天才，短短时间就已经将商会做得有模有样。


    然而，最近的粮食生意出了点问题。


    在两次运粮的路上，商会的货全部被劫走了。祝威第一时间选择了报官，作为京城有名有姓的大人物，祝威报官自然会得到重视。


    开封府也做了万全准备，派出最得力的人才来缉拿凶徒。


    然而，贼人是找到了，结果却抓不到人。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根本不是凡人，而是三个会法术的道士。


    商会的粮食是三人用法术抢走的，而且抢了之后直接就无常送给百姓。这三个道士自称是劫富济贫，受到了不少老百姓的爱戴。


    见到官方派人前来缉拿，三人也是毫不畏惧，几个障眼法下去，官府派出来的衙役便中了鬼打墙，原地转了一天一夜都没走出去。


    这种手段，凡人根本无法抵抗。


    祝威原本想着息事宁人，遇到这种有法力在身的修士，那就给人家送点礼物，希望对方能够高抬贵手。


    毕竟做生意要和气生财，两车粮食而已，他祝威还损失得起。


    然而，这三个道士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面对祝威的示好，不仅没有讲和的意思，反而嚣张地让祝威将商会的财产全部奉上。


    三个道士说祝威为富不仁，只有将商会所有财产捐献给百姓，这才能够消弭自己的罪孽。而且只给祝威一个月的时间，不答应的话，他们会自己来取。


    祝威实在没办法，只能送信到千灯河，求助于神秀。


    法术不是凡人可以抵挡的，这三个道士显然不是招摇撞骗的骗子，而是真有法力在身的人。


    神秀收到信之后，也是眉头紧皱。


    他虽然也是修士，但他斗法的经验可以说少之又少，轻易不敢与人争斗。


    但这三个道士欺上门来，神秀若是不能应对，恐怕商会就真的会毁于一旦，而商会一失，千灯河两岸数千人便会失了生计。


    麻烦事情还不止这一个。


    除了三个道士上门闹事，神秀还收到了两张拜帖，都是佛门弟子送来的。


    他们听说了神秀曾经的灵隐寺弟子身份，都说要上门讨教一番。言语间，似乎是曾经在灵隐寺论法中吃过败仗，现在灵隐寺毁了，他们找不到报仇的对象，便找上了神秀。


    神秀早已不是争强好胜的性格，原本想着直接认输算了，对他来说，论法胜负还比不上他们打坐一天的收获。然而，对方显然是为了名气而来，可不愿意让神秀就此认输，而是要在众人面前，堂堂正正地辩个高低。


    神秀现在是麻烦缠身，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师父啊，你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啊。”神秀不由得感慨。


    而就在此时，一个不修边幅的女道士踢开了神秀的房门，大声嚷嚷说：“别等你师父了，没一年半载他回不来。这点小事，就让我来给他处理吧！”


    神秀定睛一看，惊喜地说：“玄机道长，你终于还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