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扬坐在电脑面前，慢条斯理地吃着由专人送过来的早餐。
一边吃，他一边等待着回应。
昨天，宋子扬就已经猜到了自己可能会面临长时间的封锁，所以由此延伸，认为姜雨华等人一定会因为自己身体状况这个事聚在一起讨论。
毕竟自己在上面眼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有许多方面都还需要自己出手帮忙。
所以他决定敞开部分秘密，与姜雨华他们好好交谈一下。
“在你看见的记忆和你经历过的循环里，他们得知永生这个事时，是什么反应呢？”
宋子扬很随意地与老妖怪畅聊了起来。
【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老妖怪却是反问了一句。
“我觉得，不会有反应。”宋子扬擦拭了一下嘴角，然后说道：“因为你很有可能已经把永生这个事告诉了他们，我仔细想了一下，你与他们进行沟通、并且要让他们信服，假如是以陌生人身份的话，这绝对是不能够达成的。”
“所以，你一定是以我的身份、以我的口吻去告诉他们，我现在是什么状况，我在这个状况下可能会做些什么，为此需要做些什么安排等等。”
“你在过去的循环中经历过这一幕，又在记忆里面看见过这一幕，所以你很清楚，按照事情轨迹，按照我的性格，我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你就那么笃定吗？】
老妖怪笑了笑，说道：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根据记忆里发生的事情去做相应的安排？】
恰在此时，房间上方的音响里传来了声音。
“很抱歉，宋先生，领导们目前比较忙碌，暂时无法与你进行对话。”
送早餐的人将宋子扬请求沟通的要求报上去了，但是被拒绝了。
宋子扬像是没有感觉到意外一样，平静地说道：“的确，以你的经验，并不会是记忆里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再根据这些事去做相应的安排，相反，有时候你可能会利用这些事去达成另一个目标。”
“你早就知道了我会拒绝永生的临床试验，所以你提前做出安排封锁我……我一开始想的是，你让他们封锁我，为的是不让我去干扰永生的临床试验，可是我又转换念头想了想，有没有可能你故意封锁我，为的就是让我与你做斗争呢？或者说，与过去的我们做斗争？与过去的永生思路做斗争？”
“你追求永生，根本目的是摆脱循环，永生只是让循环不再继续下去的手段而已。”
“所以，有没有可能，你想要的是寻求另一种出路？所以你提前做好了安排，而这些安排都是以前的循环做过的事情。“
“你一直在说，这一次循环是最有可能成功永生的循环，可是以前经历了那么多次循环都没能成功，凭什么这一次就能够成功？仅仅凭借永生的技术成熟了？这我是不相信的，意识上传技术研发了上千年，只差最后的临床试验，那为什么临床试验要放在现在？”
“我相信，在最后的临床试验前，一定还有多次临床试验，压根不差这一次，之所以放在这一次，根本原因是当初你的也拒绝了这种永生方式。”
“甚至有可能，在前面几次循环当中，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然后在过去的对抗中，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收获，所以才发现了另一条出路，而这条出路必备的一个条件，可能就是与过去的永生方式和安排对抗。”
整整一天一夜，宋子扬毫不停歇地在思考着，甚至快速回看了一遍自己与老妖怪接触时的所有记忆，复盘了老妖怪从对话开始之后的所有操作。
最后，他觉得，以自己最开始时的状态，老妖怪假如真的想要让永生临床试验顺利进行下去，根本不需要像现在这样，完全有更多的方式方法。
所以，宋子扬觉得老妖怪另有打算。
【分析得很不错，在进化之后，你的思考能力增长算得上是过去循环里最快的了。】
老妖怪话语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赞赏，不过他话锋突转，说道：
【但是，你思考错了一点，我们根本没有找到摆脱循环的出路，最终依靠的仍然是永生，以永生的方式让本次循环持续下去。】
【真正想要打破这种循环，除非我们能够触及到时间的领域，也就是超越现在的三维空间，抵达四维空间，但是最终我们失败了，将相关研究推进到了某个极限，然后接连几次循环都没有任何突破。】
简而言之，这根本就是在进行升维，这个四维空间并非常人所理解的四维时空，而是另一个空间维度。
其实现在人们所处于的就是四维时空，或者说当前宇宙就是由三维空间和一维时间组成的四维时空。
而老妖怪所说的四维空间，是指和其他三维性质一样的空间维度。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两个所处的时空就不是一个维度的吧？”宋子扬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这里算是三维空间，而你那里是四维空间，当进入下一次循环之后，我这里就变成了四维空间，然后沟通下一个三维空间。”
【可以这样理解。】
老妖怪说道：
【摆脱最终的循环，其实就是要摆脱这种空间循环升维，但是我们最终发现，除非超越了所有的维度，否则无法打破这种循环。】
【我们是引起空间维度变化的唯一因素，所以只有实现了永生，让空间维度固定下来，这才是唯一摆脱循环的方法。】
【每一次升维，或者说我所在的四维空间每一天变动，都会有无数人灭亡，同时也会有无数人新生，通过数据模型计算，平均每一天都会有二十九亿左右的人口更替。】
【这就意味着，你每睡一次觉，就可能有二十九亿人意外死亡，与这样庞大的数据相比，永生最后一次临床试验里会死去的人数也不过一亿五千六百万人，更何况，在这之后不会再有人因为临床试验而死去。】
一亿五千六百万人……
原来永生的临床试验会死这么多人……
宋子扬的动作僵了一下，他原本以为最终顶多有百万人因为试验而死亡，可从老妖怪这里得到的数据却是有一亿多！
至于老妖怪所说的，他睡一觉就会有二十九亿人意外死亡，或许这是真的，可老妖怪同时说了，有无数人新生，这就意味着……其实是有二十九亿人的命运会改变！或许是大的改变，或许是小的改变，但是直接死亡，恐怕少之又少。
更何况，这是三十年的时间差。
“用一亿五千六百万人的性命来做试验……我做不到。”宋子扬低声说道。
老妖怪无所谓地笑了笑：
【永生之路，已经开始了。】
宋子扬沉默，算一算时间，现在已经进入226年了，并且马上就要迎来春节了。
这就意味着，嘉延那边的永生基础工程已经快建设完成了，马上就可以利用这个基础工程了。
不过，他突然想到了一点，然后笑了起来：
“永生曼哈顿工程能够通过时间差来不断提升、推进科技，其中一个必备要素就是我，而我现在被关在这里，你根本没有办法将未来的成果传递回现在，然后再次进行循环。”
这也算是面对老妖怪时唯一的优势了。
老妖怪的所有布局都是基于过往的经历，以及在织女最后一次升级时的那三十年记忆，放在现在这个时间的话，老妖怪所有的安排布局都是半年前的那个未来，并非现在看见的未来。
所有的布局，都是基于一个固定的未来，是一条固定的线路，可真正的未来是多变的，不可能被固定成一条线。
【那你有没有想过，永生曼哈顿工程是过去循环时提升科技需要用到的，而我们现在真正要做的其实就是将最终的成果制造出来，基础工程只不过是在给这些成果一个制造的基础。】
老妖怪的话语让宋子扬再次沉默。
“你过去的那些话里面，到底藏了多少谎言？”宋子扬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即便经历了进化，大脑比以往更为活跃，思考能力也在上涨，可是在很多方面，还是差老妖怪太远太远了，这属于是信息和经验的差异。
老妖怪笑而不语。
在房间里面待到中午，有工作人员敲响了房门。
“宋先生，该吃午餐了。”
一辆餐车被工作人员推了进来，他将午餐摆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同时说道：
“结束午餐之后，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去特定的地方逛一逛。”
“这算是监狱放风吗？”宋子扬坐了下来，直言直语道。
他现在所面临的，的确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坐牢，只不过牢房很豪华，并且有专人服侍。
“呃……”工作人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宋子扬也没有为难他，挥挥手便让他出去了。
在不接受老妖怪对于永生的临床试验以后，他就已经想好了要逃离这里，能够出去逛一逛，看看环境也是不错的。
当然，并非只有暗中逃脱这里这一个办法，还有其他的办法能够出去，况且他其实也有一个帮手的。
宋子扬抬头看了一眼屋里的新风系统，低头吃着午餐。
“其实，织女还是会听我的指令吧？织女虽然会根据要素执行你提前定下的指令，但究其根本，这些指令是我设计的，我想要终止你设定的指令需要输入密匙，可使用织女的其他功能并不需要。”
宋子扬边吃边说道：
“假如使用织女的其他功能，或者我对织女下达指令同样需要输入密匙的话，那么我之前使用织女时，早就会面临这个情况了。”
“织女虽然是人工智能，无限地接近于一个人，但毕竟只是程序，受到管理权限的限制，这是织女的根本行为逻辑，无法违反和抵抗。”
【当然，这也算是计算机程序的一个硬伤，假如我们突破了这个限制，那么织女就不是人工智能了，而算是一种计算机生物。】
老妖怪回答道。
人工智能可以在任何方面变现得像一个人，甚至伪装成一个人，但是它毕竟不是生物，而是由代码程序构成，无法违背一开始就预设的行为逻辑。
可生物却不一样，吃饭是必须的，但是生物可以选择不吃饭，假如把吃饭是必须的设置为织女的根本行为逻辑，那么织女就必须吃饭，不可能违背。
“所以，我想要离开这里的话，其实很轻松，对吧？”宋子扬笑道，“这间屋子里安装了新风控制系统，所以我能够联系织女，能够通过织女修改一下他们得到的检查数据，让我在他们眼中是正常的。”
“亦或者，我可以利用织女制造一起严重的事情，让他们不得不来找我寻求帮助。”
“这间屋子的布置，不知道是他们自己的意思还是你提出的建议，不过你应该有办法让我无法联系上织女，但是你没有这样做，这说明你其实根本没想过让我一直被封锁在这里。”
【当然，因为你出去的话会面临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宋子扬好奇地问道。
【他们会不停地寻找你，或者说通缉你。】
老妖怪轻描澹写地说道：
【这是我在后续中已经做好了的安排，在这种压力之下，你也无法做到破坏永生的临床试验。】
在一开始就做好了自己逃出去的安排……只能说，老妖怪的考虑太全面了。
“出去尚有一线机会，而不出去的话，那只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了。”
宋子扬慢悠悠地吃完午餐，伸了个懒腰，然后起身推开房门。
他打算出去逛一逛。
“织女被设定执行的指令都是固定的，假如说我打破了其中一个指令具备的要素，或者说我让未来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变化，那么织女的其余指令恐怕都会失效吧？”
“即便织女再收集到了指令执行的要素，可是执行指令时的大环境不同，这样的指令只会是让人觉得可笑和怪异。”
【你说的不错，但是这有一个前提。】
老妖怪平静地说道：
【在大环境相同的状况下，未来想要出现变化必须要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干涉，或者一个极其重要的成果等等，而你当前并不具备这种能力，当你拥有相应的能力时，你已经无法更改大势了。】
宋子扬思考了半晌，说道：“所以，你是想说，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是吗？”
老妖怪没有否认。
宋子扬抬脚朝着外面的巷道走去，边走边喃喃道：
“其实，我觉得我现在拥有这种能力的，并且马上就可以做出一个干涉。”
说罢，他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前方一位佩戴真枪实弹的站岗人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