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夏稻花却没有听话地回去收拾东西,反而定定地站在原地没动,大大方方地问周氏道:“这银子,不是拢共才一两么?”
她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认真地望着周氏,等着她的回答。
周氏笑道:“是一两啊。我刚说是十两么?”
夏稻花点了点头,孙氏和姜氏异口同声,激动地给她作证:“刚刚您的确是说这是十两银子来着……”
姜氏有些不好意思,再次红了眼圈。她刚刚疏忽了,竟然没注意这银子的数目,险些就委屈了稻花。
孙氏却一脸不屑,从鼻子底下哼了两声:
“哼、哼!娘,您刚刚说得那么热闹,实际上却只给了稻花一两银子……莫非,是指望这小丫头,补上那九两么?原来,咱们这一大家子人,还是顶数您老的算盘打得精啊!”
周氏皱了皱眉,呵斥孙氏道:
“怎么?老二家的,合着去照看二郎,不是你们二房的事儿么?你还打算铁公鸡到底,一分银子都不出是怎么着?
我这里给稻花一两银子,是给她一路上,自己买些零嘴儿吃的。
至于说照看二郎的钱,那得你们平平安安地带着二郎和稻花两个孩子回来了,而且两个孩子都得好好的,我才能给你。
不然,我这会儿就直接给了稻花,路上你若是硬生生地从稻花这儿抢过去了,稻花又能把你怎么着?
她一个小辈,我让她盯紧了你的花销,看住了你别犯浑,就已经够难为她了!
你若是黑眼珠只认得白银子,给她摆起来伯娘的谱,耍横用强、不要脸面了,她还能揍你一顿咋地?”
孙氏被周氏一番诘问,说得哑口无,只好坐在地下,拍着大腿撒泼耍赖:
“我们二房这么多人口......
,一天天的光这嚼用,就得多少花销?我们儿哪里还拿得出去多余的银钱,去照看二郎的伤势?
这银子您不说全给,起码得先给一半吧?不然,连路费都凑不出来,我们娘几个,拿啥给二郎请郎中抓汤药?”
周氏被气笑了:
“怎么着?老二家的你这是讹上我了?老二,你也跟你媳妇儿一个心思?”
老二夏有贵哪里敢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
不过孙氏这一手,他的确也早有预料,而且乐见其成。
毕竟,孙氏从老两口儿手上挖出来的银子,肯定要先过一遍他的手,之后才轮到家里人的花销。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有些事情可以做,却不可以说。当着周氏的面儿,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承认的。
夏有贵一脸沉痛地摇头:
“娘,孙氏是个浑人,只晓得胡搅蛮缠,说道理是说不通的,你老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气坏了身子,还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心疼。
不是我们两口子不惦记二郎,实在是,我们手上,没有银子可用啊!
不然当初,二郎被征发劳役,我们也不至于不给他出这一两银子的代役钱。
二郎这么好个孩子,踏实、勤快,又能干!我舍了谁,也不能舍了他呀!不说别的,离了他,家里好多活计就都没人干了不是?”
周氏定定地看着老二夏有贵,意味深长地笑了,点了点头:
“没错,老二你说得挺好。这样吧,你们啥时候凑够银子,啥时候再出发去看二郎。走的时候,别忘了喊上稻花一块儿哈。”
她又转向了稻花:
“稻花,好孩子,这一两银子,你就先收着。
若是回头你二伯娘出门去看你二郎哥,忘了喊上你,这一两银子就......
归你了。
若是你二伯娘喊你一块儿去,这一两银子,路上花了多少,你都记下来、给我报个账,剩下的给我还回来。”
周氏说完了这些话,便只留下了一句:
“大家伙儿都散了吧!
另外,那新麦种,谁要是想种呢,就到我这里来领。
价格么,就按照二两银子一斤来算。我一个铜板都不多收你们的。”
周氏说完了这些话,就回了里屋,和衣倒在炕头上,捂着脸,无声无息地生了一会儿闷气。
她觉得自己和夏老爷子,人品都是过得去的。
也不知怎么,教出来的孩子,品行竟然参差不齐,差异巨大。
老大和老二,很显然是长歪了啊!
自打元宵节那回,大家伙儿都又累又饿、还受了惊吓,老大却带着自家那几个人,鸟悄地溜了,甚至连让大家到他宅子上歇歇脚的客套话都没一句……
周氏当时就已经寒了心。
过后,虽然父母的天性作祟,周氏还是免不了要关怀老大一家子。
尤其是可能会让夏家改换门楣的夏大郎。
但,周氏却再不像从前那般,老大和老大媳妇儿轻飘飘地暗示一番,就想到了头里,乖乖掏银钱贴补他们了。
而近些日子,老太太周氏对夏有贵,比对夏有财更加失望。
当初征发民夫的时候,周氏就伤心了一回,这一回二郎需要人照顾,二房的推脱和贪婪,又让周氏伤心了一回。
她之所以撂下那些话回了房,就是想看看,二房到底能混账到什么地步。
当然,因为这份失望,也让她改了主意。
原本她打算直接掏了银钱,给各个房头分下去新麦种,这回她也决定谁想种,谁掏钱了。
不然,她真怕自己千娇......
百宠地,反倒惯出来一窝子白眼狼。
若是三房、四房、五房,都成了大房、二房这副模样,她和夏老爷子,将来又能指望谁去?
周氏关于新麦种的决定,激起了一阵小小的议论声浪。
但周氏既然已经说了让大家伙儿都散了,夏老爷子就拎着烟袋锅儿,挨排地把几个房头的儿女都轰出了门。
大家伙儿都走了,既然没了观众,孙氏也不好再继续赖在地上撒泼。
她一轱辘爬起来,急急地问夏有贵:
“有贵,咱娘不肯出银子,二郎怎么办?”
夏有贵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你素来喜欢这样犯浑,常常顶撞娘,害得娘跟你生不完的气,这一回怎么会这样难收场?”
夏有贵粗暴地扯着孙氏的胳膊,两人一路上连呛呛、带推搡,急匆匆地离了老两口儿这屋。
两个时辰之后,二房终于决定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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