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出之条里施雪柳就犯了“无子”“善妒”这两条,若是他们施家的媳妇儿敢做出这样的事,那定是一个休妻的下场。
可此事发生在自家的女儿身上,施雪柳被休弃这事他们是怎么也不愿意看到的。
施雪柳头低着,没有人看见她面上嫉恨的表情。她没想到衡立轩会有一天发现此事,而府里那两个小贱人,明明警告过她们不许将此事说出去,她们居然还敢背叛她。
最终,还是施老太太打破了沉默:“立轩,此事是雪柳做的不对,之后我会好好教导她的。既然你想将那外室领进府,那选个日子就让她搬进来吧!”
施老太太一说话,那就表明施家众人对于此事已经妥协。
衡立轩躬身,“那就多谢老祖宗了。“他站起身又道,”还有一事,我也想说说。“
施老太太道,“你说吧!”
“过两日便是璇儿大喜的日子了,男家毕竟是左氏,我希望夫人能否顾忌一下我的脸面,在璇儿出嫁那日可不要耍什么脾气才好。”
显然衡立轩也是很清楚施雪柳的脾性,担心她会在祁涟成婚的那日起什么幺蛾子,那时他可丢不起那人。
施老太太目光锐利,虽然不满衡立轩对她的态度,但也沉声道,“立轩你放心,语璇出嫁那日一定不会出什么事的。”
施国公府老祖宗的保证衡立轩还是很相信的,施家妥协,他今日的目的也达到了,告辞行礼之后就退了出去,也没看施雪柳一眼。
虽然对于施雪柳的诸多方面都不满,但衡立轩可没有真的不要这桩姻亲的打算,至于施雪柳,他想施老太太和施国公都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同施雪柳讲。
等到衡立轩离去,施雪柳才又出声,“嘤嘤嘤”地在椅子上哭起来。
施国公心中火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响声,“胡闹!”
施雪柳被吓了一跳,再不敢出声。
“女子本该贞静贤德,你自己看看自己,如今成了什么模样!还有脸哭,‘无子’‘善妒’,若是立轩不是看在你是我女儿的面上,今日你就是个被休的命。”施国公从榻上站起来,毫不留情地训斥她。
施雪柳则是僵在了当场,看着施国公眼里闪过畏惧。
唐夫人瞪了他一眼,转身抚了抚她的后背,“雪柳,千万别多心,你父亲这是爱之深责之切。不过,此事我同你祖母以前就与你说过,你是正室夫人,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又有你父亲在背后为你撑腰,那你此生就能过得安安稳稳的。在那府里,只有你和立轩是主子,其他的女人都是妾,身份低贱,男子一时的喜欢都是风尘,以色侍人,终不能长久。你要看清楚对咱们女人来说,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施雪柳也是被唐夫人宠坏了,一点儿她母亲的心机手段都没学到。
不知道施家人是怎么同施雪柳说的,当晚施雪柳还是回了衡府,甚至还亲自去前院找了衡立轩,表示她已经同意接明月进府。
不过过两日便是祁涟的大婚,此时进府恐怕腾不出人手为她准备院子,还是等到祁涟大婚之后选个好日子再抬明月进府,顺便摆上两座席面,也讨个好彩头。
衡立轩可不管施雪柳此时心中是如何不满,只要他的目的达成了便好。
此刻他不似白日时对施雪柳的冷漠,既然选择还要继续做夫妻,那么总不能彻底地撕破脸,脸上又挂上这么多年来温柔的表情,“夫人辛苦了,不过席面就不必了,明月她不是那等喜欢张扬的人。到时家里的人吃一顿饭便行了。”
“好。一切都听郎君你的。”施雪柳扯着帕子拉出一张笑脸,可心里却恨得牙痒,恨那个将衡立轩的心勾走的狐媚子。
事情并不如左脉之说的那样,施雪柳自施国公府回来之后也没闹出什么大的动静,虽出乎意料,不过这到底是件好事,祁涟也就没再关注,一心待嫁。
亲迎的前一天,衡府安排了两个丫鬟和两个嬷嬷先去了左府为祁涟安床。
左府那边的催妆盒子并三牲海味,各式礼品,一整套的凤冠霞帔、销金盖头都送了过来。
那凤冠上不仅镶满了各色宝石琉璃,还有二十五颗东海珍珠点缀。特别是正中那一块,大小都快赶得上一个鹌鹑蛋了。
那凤冠的盖头被揭开之时,屋子里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
陆清棠早就同叶幸司回了雍城,特地在前一天就来了衡府,见到如此精美的凤冠,惊讶之后不禁说道,“这个左脉之,看来是将家中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搬出来了呀!这么大的珍珠我从来没见过,就连前阵子我表哥成婚之时,王妃嫂嫂头上的凤冠都没有你的华贵呢。”
祁涟心里泛起涟漪,却更担心树大招风。左脉之如此铺张,陆清棠都如此说了,若是婚典太过奢华,都越过了端王的礼制,之后会不会引来祸患。
“陆姐姐你说的是什么话,端王娶王妃是皇家的喜事,天家尊贵,我同脉之的婚事又怎么能比的上端王爷的呢!”
二皇子或许不在意,可难保不会有人眼热左府的权势从中作梗。
陆清棠性子爽朗却并不代表她毫无城府,听闻祁涟的话陆清棠就是一笑,“怕什么,我不过是在你这里说说罢了。”
“但也害怕隔墙有耳。”
皇上为端王赐的王妃也是位重臣的女儿,不过陆清棠与她并不熟,对于这个与端王关系不错的表妹,那位端王妃似也不那么喜欢。
不过也不怪别人多想,自古表哥表妹之前本就有许多爱情故事,可端王同陆清棠之间实在只有兄妹关系,由此陆清棠对于这位王妃嫂嫂的态度就是淡淡的了,两人成婚之后也不怎么往端王府去了。
如今正和叶幸司住在千秋书院,正正被映之唤作师母了。
明日祁涟大婚,陆清棠特地到了衡府来陪她,顺便同她传授一些新婚之夜新娘子该怎么同新郎官相处的话来。
施雪柳虽是祁涟如今名义上的嫡母,可本来就不同她亲近,再加上明月之事,最近她是看谁都不怎么顺眼,就更不要说有心情来同祁涟说些如此私密之事了。
临睡之前,语嫣还来了她屋中一趟。从理县一路走到雍城,都是祁涟这个大姐一路上照应着他们,如今祁涟要出嫁,语嫣和映之定是第一个不舍的。
不过如今两人都长大了,都在书院之中读书,道理也都明白,自然知道人生当中总会有分离,就是语嫣自己,以后也会出嫁离开衡府。
虽然明白,可总是难以很快接受。大姐明日便要离开衡府了,她就想趁着这段时间再同她多相处一会儿。
“待姐姐走后,父亲会迎一位明月姨娘进府,她同大姐有几分交情,到时你若有事可以同她说,若是夫人对你不好,也可以同她说,大姐知道了会同你做主的。”祁涟想想不放心,还是同语嫣再嘱咐了几次。
左脉之在听说明月会被衡立轩纳做小妾之后,便将明月其实是他的人的事告诉了祁涟。
明月沦落风尘多年,在平康坊暗地里帮左脉之获取了不少情报,左脉之怜她这么多年劳苦功高,早就想替她赎身放她自由,可如今明月自愿嫁与衡立轩为妾,左脉之也便顺了她的意。
正好祁涟担心若是她出嫁之后语嫣和映之在府中中无人照应,如今既有了明月,那便不需要再担心此事了。
“还有,咱们身为女子,能在惊鸿学馆读书是件十分幸运的事,在那里你能学到许多道理,一定要珍惜在学馆读书的日子。”祁涟又道。
语嫣自是忙不迭地答应,眼里有几点泪光涌现。她上前抱住了祁涟,“大姐,我真舍不得你走。”此刻的左脉之在她心里大约再不是那个风神绝代的南烛公子,而是个抢走她大姐的坏人。
祁涟抚着语嫣的后背,忍不住笑了,“别怕,大姐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住而已,就在左府,离家中很近的,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直安慰了语嫣好一会儿,才将她重送回隔壁屋子去。
“我可真羡慕你,你同两个弟妹关系这般好。”陆清棠见两人姐妹情深不禁说道。
她家中还有一个大哥,一个三弟,虽一母同胞,可因为年纪差得有些大,再加之陆家人性子都直率爽朗得很,平日里根本不会做些十分亲密的举动。
“他们都是懂事的好孩子,我自然同他们亲近了。”祁涟道。
二人早早就梳洗上了床,热水氤氲,祁涟用热水敷过的脸上红得似火,陆清棠一见就笑了,“怎么,想到明日的洞房花烛,你紧张了么?”
祁涟又抻了抻被子,白了她一眼,“我可不像你那般大胆。”
据面前这人吹嘘,她成婚的前一日她母亲同她传授这些闺房秘术之事,一点害羞之意都无,身子还非常不见外地同陆夫人谈论起她和她爹在床榻之上惯用的动作来!
祁涟粗粗听来,只觉得陆清棠真太过大胆,不过细想之后又见她泛红的耳廓,才隐约察觉这人定是在哄骗自己。
第二天刚过卯正,圆春就过来把两人叫醒了。
天还没有亮透。
昨晚两人话说得晚,这会儿都是一脸的疲惫,陆清棠不是今日的主角,抱着被子往后一躺,自然又是同周公约会去了,可祁涟却不得不起床梳洗了。
祁涟沐浴之后绞了帕子仔细地擦了脸,施雪柳就带着全福人冯夫人来了。
眼见着施雪柳今日是特地打扮过的,穿着一件紫罗兰掺金丝璎珞纹褙子,浅蓝腰带,挂了一块鲜绿欲滴的翡翠,雪白的挑线裙子。
耳边戴的紫色碧玺石有指甲大。颜色通透无暇,价值不菲。头上还戴了一对比翼金簪,嵌的是少见的绿宝石,粒粒大小均匀。
虽说最近家事烦心,可施雪柳的这身打扮却是一点不失她衡府主母的风范,也没有丢她施国公府嫡出娘子的脸。
冯夫人是汾阳伯家的主母,双亲俱在,子女双全。
穿了件淡紫兰花刺绣粉红对襟褙子。藏蓝的马面裙,用的是赤金嵌紫瑛石的发箍,典雅又不失庄重。手腕上戴着个颜色赤红的鸡血石手镯,头上戴着南海珠子发箍,镶翠眉勒。年约四十,一双细长的凤眼。
待祁涟换过嫁衣之后,冯夫人过来给她梳头。
施雪柳不善人情俗物,这冯夫人还是受左府的邀请才来给祁涟梳头的。冯夫人的妹子嫁进了左脉之三婶纪家,与左家也算是有些往来。
拜堂的时间定在黄昏之时,所以今日正午府中也会接待许多来宾,施雪柳在萃玉斋待了一会儿,就先去了前院正堂同衡立轩一起招待来客。
一会儿施玉瑶也过来了,脸上也高兴,可眼睛却泛着红。
狠狠地抱着祁涟哭了一通,施湘雯出嫁那日她也是这般,“祁涟,我真舍不得你出嫁。若你走了,以后就再没人能陪我一起了。“
“我又不是从此就不在雍城了,怎么一个个地都这般伤心。”祁涟边拍施玉瑶的肩膀一边说道,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施玉瑶放开祁涟,“左府又不是什么随便的地方,我哪能想见就能见你的呀!谁知道左府里规矩严不严,你一嫁去了就不能再出门了。”
祁涟失笑,“左府又不是什么豺狼虎穴,怎么着我进去就出不来了吗?”
“四姐姐不就是那样吗?她如今还随三皇子住在宫里,想出来一趟可是麻烦了。”施玉瑶道。
原本的规矩,皇子一旦成婚后皇上就应让皇子出宫,赐府别居,可不知为何,同施湘雯成婚之后,贺正至今都还未有让三皇子出宫开府的打算。
祁涟一下便想的远了些。
不过几人没能说上多久的话,衡府外就响起了一连串的鞭炮声响,左府迎亲的队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