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出了这样的事,祁涟便直接去了施国公府,果然此刻国公府二房的院子里已经人仰马翻,一片混乱了。
施老太太沉着脸坐在上首,施玉瑶早换了衣服同黄夫人坐在一旁抹泪儿,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了好一会儿了。
施景润回来的路上就已经让人去请柳医正,祁涟进屋的时候正逢着柳医正拿着药箱进门。
施景润早已经将今日发生的情形说了清楚,身后船夫师徒两个身子颤巍巍地跪在厅内,脑袋垂得低低的。他们都是国公府的奴才,若是主人家一个不快就可以把他们处置了的,更可况如今还危及到了府中娘子的性命,两人这会儿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船夫的小徒弟没经历过什么事,回来的路上听闻施湘雯晕了过去,竟尿在裤子里,冬日的冷风一吹,下身冰凉一片,可他一点不敢声张。
施景润向来是个心软的,何况他也觉得今日船破之事有蹊跷,便开口为船夫师徒两人求了情,又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施老太太拐杖猛地一下砸在青石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闻声赶来的施国公和三房两口子都是黑沉着脸。
“天子脚下,我不信还真的没有王法了,我这就派人去查到底是谁要谋害我们施家人。”施国公道。
他们国公府这阵子是低调了太久,竟让人胆子大到敢伤害府中女郎的地步了。
不过一会儿柳医正便从屋里出来了,大冷的天,竟然热得出了一头的汗,众人皆上前询问施湘雯的情况。
柳医正一张老脸皱得似秋日的黄叶,深叹了口气,“之前的身子就未曾养好,今日又遭这冬日的江水一泡,以后身子落下病根是肯定的了。”
“再加上四娘子情志不遂、肝气郁结,导致脾失健运、心失所养、阴阳失调。此次我施以金针之术才勉强将她救了回来,接下来还要连施八天才能稍微缓解。至于之后,一定要好好调养,且莫再有什么闪失了。”柳医正谆谆嘱托。
在场之人皆清楚施湘雯这情志不遂的原因是何处而来,只能沉默。
送走柳医正之后,施老太太又吩咐祁涟同施玉瑶先回房去,只留下其余众人说话,一直快到天亮其他人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见到屋里的最后一个人离开,施老太太脸上的气势才好似绷不住了似地放松下来,脸上显出疲惫之极的神色,身子软倒在榻上,吴嬷嬷见状连忙来扶她,“老夫人,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施老太太摆手,吴嬷嬷才重又退了回去。
她眼睛半眯着,语气是少见地颓然,“桂华,你说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呢!”吴嬷嬷的闺名正是叫桂华。
两年之前的施国公府,还是这雍城里风光无两的人家,可如今呢!景瀚断了一臂,施湘雯三番四次地性命垂危,暗地里都显示出有人针对施家的隐情,偏偏他们连针对自家的是何人都不知道。
施老太太身为这施家说一不二的老太君,对于此种情形心里也是颇感无奈。
她清楚湘雯的心病在那里,可这门婚事可是皇上点头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也只有承受着的份。
吴嬷嬷眼界自然比不上施老太太,也不能理解施老太太心里的担忧,“老夫人说什么呢,如今四娘子虽病重,但柳医正不是说了吗,若是后面好好调养,身子也无碍的。方才三皇子还送了一根百年人参来给四娘子补身子,想来四娘子很快就能痊愈起来的。”
在她看来,施老太太如今也就是担忧施湘雯的身子而已。
施国公圣眷正浓,德妃又是一宫主位,是三皇子生母,纵然是施景瀚失了一臂,可国公府还有施景润和施景深这两位公子,他们可都是有才能之人,根本就不用担心以后。
“你不知道四丫头的心事,我只怕这样下去她真的会……”香消陨玉。
施老太太叹了口气,吴嬷嬷眼界太窄,看不清这时局的瞬息万变,她也只能同她说些这了。
吴嬷嬷脸上一怔,她是奴才,婚嫁都由不得自己,实在无法体会施湘雯这些贵女的心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个女儿家的婚事那里由得自己挑拣呢!
侄子和姨母,说出去是不好听了一些,可三皇子天皇贵胄,人又文采风流的,那里就不好了了,若是她能有这般好的命,那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罢了,熬了一宿我也累了,扶我回屋休息吧!”施老太太只希望以后的日子真能如吴嬷嬷说的那般顺利才好。
以施国公的能耐,要查清到底是谁弄翻了家中的画舫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
朝堂之上权势的你争我夺可不会使这么温和幼稚的手段,更何况受伤的都是些女眷,景润又长年在旧草庐读书,与人鲜少有矛盾,施国公略略一想,这事定然就应在在场的几个丫头身上。
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很快背后之人就浮出了水面。
果不其然,下手的正是清河郡主和温家那叫元灵的小丫头。
她们提前在黑市找到了专门做那买卖性命的杀手,那日在曲江之上相见之时,看见施家众人乘坐的画舫就忽然心生一计,让那杀手潜入画舫之下,悄悄弄坏了船底的木板,才导致江水涌入,施景润不得不带着众人弃船游向岸边的。
而接到那单生意的杀手,如今正被施国公的手下看管着。用上些手段之后,那杀手便受不住刑罚将罪行都招了。
至于,两人想要害人性命的原因也很是简单。
温元灵和祁向珊都心悦左脉之,不甘心祁涟一个小官家的女儿竟能嫁给左脉之为妻,两女心生愤恨,便想到若是祁涟没了,如此左脉之便自然不能娶妻。
姑娘家的那点儿争风吃醋,原来在施国公的眼中就如同过家家似,可他也没想到这两个丫头竟然如此歹毒,竟能为一己私欲置人于死地。
又在左脉之有心推动之下,施国公便也顺势查到当初温元灵在左府之中让人想要玷污施玉瑶清白一事,他这才知道家中女郎同她们结仇已久。
第二日,左府那边又送来了许多药材和补品,不仅给了祁涟,连施家二位娘子都有,其余施家人这才知道当时左脉之也在场,只是不知左脉之对此事的内情了解多深。
若温元灵和清河郡主将怨恨的矛头只对准祁涟,那施国公对于是否将此事闹大近而会得罪温氏一族,可能会考虑一二,可她们错就错在连施家两姐妹也一并害了,并且不止一次。
施国公虽忌惮温氏一族与皇帝的姻亲关系,可身为一介国之重臣,若是屡屡如此吃亏下去也是不愿的。
如今左脉之又与祁涟结亲,左家既送来了补品来就表明了他们对此事的态度,为着同左丞相打好关系之由,施国公也不会将此事草草平息了下去。
如今温家控制着雍城附近的多条商道,家中聚敛财富之巨,太后和太子妃又都来自温氏,朝堂之上与之亲近的官员也不少。
瞧着这样的现状,皇上是绝不会允许温家势力再次扩大的。
在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给施家的众人之后,第二日施国公便亲自进宫求见了贺正,将清河郡主同温家娘子目无法纪,指使贼人伤害施家女郎性命的罪证承到了御前。
当时皇上正在延英殿召见几位重臣议事,左丞相赫然也在列。
众目睽睽之下,铁证如山,纵然温氏和清河王都与皇帝有着亲戚关系他也不好偏袒。
御史大夫第一个上前请求皇帝治温国公一个治家不严之罪,还有清河王也要施以一定的惩戒,两位女眷也要得到相应的惩罚。
当初祁向珊将那小官之女的双手弄得残废之时,就有许多朝臣站出来要求重惩清河郡主,可都被贺正给否决了,此次又惹出这样大的祸事,在场的几位官员都认为皇帝不可再轻饶了两位娘子。
施国公是他的心腹,是同他一起从边塞起义打下整个乾国的人,贺正是怎么也不愿意让他寒心的。
正当皇帝内心天人交战,左右为难之时,门外内侍的声音又突然想起,“回禀皇上,太后娘娘来了。”
殿内的几位大臣们脸上纷纷泛上一种不可言喻的表情。
施国公才进宫,怎么太后突然就来了,真的很难让人不怀疑太后娘娘来此的目的不和方才施国公禀告之事有关。
温太后真不愧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消息灵通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温太后由身边的女官扶着,贺正匆匆从延英殿内出来,上前搀住了温太后的另一只手,“母后,你怎么来了?“
“皇儿,你是不是要治你舅舅的罪?”太后则直接道。
皇帝顿了顿才说道,“母后你怎么会这样想?”
母子二人相携到了延英殿的偏殿,两人坐在上首之后温太后才道,“我已经听说了珊儿和元灵做的事,定有言官进言要你惩戒她们是吗?还有你舅舅?可是皇儿,元灵她们如今年纪还小,伤人之事想来不过是一时冲动,不是故意而为的。”
闻言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放下了握着的温太后的手,身子侧转,端正地坐直,视线看向延英殿外,一条笔直的宫道一直延申向太仪殿的方向。
“母后,元灵和珊儿都不是小孩子了,做事之前她们应该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良久之后贺正才道,“弄翻在江面上的画舫,让几个不会泅水的小娘子落水可不是一时冲动能想出来的害人法子。”
身为贺正的母亲,温太后自然察觉到皇帝态度的变化,她儿子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再不是当初那个孝顺,做什么都会考虑他的孝子了。
身为皇帝他自然要权衡利弊,谋划人心、赏罚分明才能坐稳这乾国的皇帝之位,温太后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也理解她儿子的难处。
可她身为温氏的女儿,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辈受罚而什么也不做。
“是,我知道母后的请求让你为难了,可我也希望你能看在母后的面子上能够饶恕她们这一回。毕竟那施家姐妹不是没事儿吗?当初你起兵之事,你舅舅和表姐夫一家可都是出了不少力的。”温太后道。
贺正的双手倏地握紧,若不是他心里想着温国公是他舅舅,这些年贿赂官员、官商勾结,哄抬货价、草菅人命这些事,温家不少人早就该下大狱了,怎么如今还能在这雍城里如此风光。
更何况施湘雯是他钦定的三皇子妃,这两丫头丝毫不顾他的脸面残害无辜,又将他这个皇帝放在了何处。
他偏头移开视线站了起来,并不正面回答温太后的问题,只道,“母后你言重了。今日天冷,您还是尽快回宫吧!皇儿还有政事要处理,延英殿里众大臣还等着儿臣呢!我就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管温太后是什么反应,径直离开了。
回了延英殿,还以为这次依旧会向温太后妥协的皇上,却毫不拖泥带水地宣布了对祁向珊和清河郡主的处罚,倒是颇让等候的几位大臣惊讶!
清河郡主贬为县主,被遣送回清河圈禁两年,温国公因治家不严罚俸一年,温元灵也被罚鞭十下,跪家庙一月,幽禁于温氏家祠之内两年,不得踏出温氏家祠半步。
至于那买通的杀手则直接处死。
同时为了安抚施家落水的几位女郎,皇上还赏赐了许多药材和补品,让柳医正好好为施湘雯调理身子,毕竟再过两月三皇子就要同施湘雯大婚了。
消息传到永寿宫,温太后颓然地坐到了榻上,面露哀戚之色。
温家就快要将皇帝心里对他们的那点恩情磨灭光了。
温太后立刻吩咐了她的陪嫁谭嬷嬷,“回去告诉哀家的哥哥,从今日起让温家的子孙都给我管好自己,若是再有仗着温氏子弟的身份在外横行霸道、违法乱纪的,若是让我知道了,定将他们逐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