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景恒自称花中君子,又怎么可能听到这种新鲜玩意儿不去见识见识呢!
何况他身为国公府的公子,身份尊贵,若是去了他那妹夫家,也不担心就被人怠慢了。
如此一番幻想,施景恒真是恨不得立刻就插上翅膀飞到南边儿去了。
施萃华的夫婿,相貌虽看上去比不上这城里许多的贵族公子,可也称得上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是那种颇具男子气概的长相。
新嫁娘出门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施萃华的动静,脚下有门槛时也会出声提醒,处处显出体贴,让一直担心施萃华的施玉瑶也算是松了口气。
因一直盖着盖头,祁涟就无法看见施萃华面对这冷清的场面是什么反应,不过以她一贯心高气傲,又有些自卑要强的性格来说,这样地不被人所重视,心里不畅快也是正常的事。
祁涟本与施萃华没什么不睦,自此她出嫁想必未来也很难再有相见的机会,此时也只希望她以后能改掉自己的性子,好好与自己的夫婿过下去。
祁涟想着自己的事儿,自然没有看见施萃华在登上马车时,轻轻撩起盖头瞥了她站的地方一眼。
......
队伍吹吹打打地出了施国公府所在的巷子,身后驻足的人群也纷纷回了自己的院子。
祁涟回到萃玉斋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脚下的鞋子蹬掉,让金枝拿着小锤子来给她锤锤脚。
施萃华一个并不隆重的大婚就让祁涟站得脚底发酸,如此下去,若等到施湘雯和施玉瑶出嫁那时,真不敢想象她会累成什么样子。
祁涟正享受着金枝的伺候,就见圆春一脸神秘地走进了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纸包,里面不知装了些什么。
圆春脸上笑眯眯的,一副得了什么好处的模样,见了祁涟就将那油纸包递到了祁涟面前。
“娘子,红薯你吃吗?”
一股浓郁的甜香蹿进了鼻腔,“什么红薯?”祁涟好奇道。
圆春睁大眼睛解释,“烤红薯呀!方才我去厨房陈嬷嬷给我的。”
她迫不及待地展开油纸包,祁涟就见到里面躺着两个黑乎乎的东西,那甜香就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祁涟觉得,这世上大约似圆酥这等人便最是讨喜了。她长了张人畜无害的面孔,人人见着了都会对她的防备心降下三分。
虽脑子有时不太灵光,可嘴上说的话却总是能甜到人心里去。
脸上又时常挂着毫无城府的笑,显得讨喜又可爱。
自她来了衡府,很快就同这府里的下人们打成了一片,就连厨房的老嬷嬷也因为她长得有福气十分喜爱她,时常在厨房留些吃食儿给圆春。
“我还在家时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东西了,放进灶堂里用火烤熟,又甜又糯可好吃了。”仿佛已经感受到烤红薯在口腔中的美味,圆春一边向她解释一边暗自吞口水。
祁涟可从未吃过这等卖相如此不佳的东西,可看见圆春拿出一个红薯掰开,里面橙红色泛着焦糖的红薯肉,嘴里自然分泌的唾液,还是犹豫着咬了一口。
甜甜糯糯,绵软软、甜丝丝的,张嘴还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儿。乍一吃到这种新鲜玩意儿,真是比那些精致的点心还让人有胃口。
祁涟看着圆春,眼神都亮了几分。
“娘子,好吃吧!”圆春非常得意。
一旁的金枝虽仍给祁涟敲着脚,可眼神还是时不时地瞅上那红薯两眼,瞧瞧地咽了口唾沫,害羞地将头埋地更低了。
自己一个奴才,觊觎主子的吃食真是不应该。
却不想圆春突然拍拍她的肩膀,指着外面道:“金枝,你也去吃呀!我拿了好几个回来,在院子里让银桂分着吃呢,你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金枝闻言又开心又担忧地瞥了祁涟一眼。
见她脸上还犹豫三分,祁涟便笑着让金枝去吃了。
小丫头于是高兴地像只蝴蝶,翩翩地向屋外飞去了。
祁涟是个沉稳的性子,平日里也安静,可这院里院外都是些年纪不大的丫头,跟着她生生地便下意识地压住了几分小孩子活泼的性子。
萃华院里自有了圆春,每日里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笑声都活泼了一点,
祁涟有时听着觉得也挺好的,自己如今本就是青春正茂的年纪,却让前世的经历生生地将心态磨得沉稳了,一点都没有年轻小姑娘的朝气。
虽她不觉得自己如此有什么不妥,可眼前的这些小丫头可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做什么要让她们像自己一样呢!
施萃华的婚事不久,施家四房的公子施景深也订婚了,女家正是当初来国公府参加寿宴的平阳侯柏樾之女柏歆然。
诚然那平阳侯夫人心中真正中意的女婿人选乃是二房的公子施景润,可施老太太心里真心看重施景润,就觉得性子有些娇气的柏歆然不太适合他。
她非得要找一个端庄大方、行事妥帖的夫人给施景润,以后掌着二房的中馈,才能让家族兴盛。
齐夫人体会到了施老太太话语中隐晦的意思,心里难免不舒服一瞬,可过后自己便又想通了。
施国公府是个结亲的好对象,就算不是施景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之后齐夫人偶然又见上了施景深一面,发现这位四房的公子也是一位英年才俊,长相清隽雅致,自身才华也不错。
他父亲虽是庶出,可自己却十分有才干,母亲又是王氏的嫡女,清贵人家。以后家中若是有男丁走科举一途,也算是个助力。
如此各方位地考察了一番,齐夫人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了。
而施景深的母亲王夫人自施老夫人那处听说这桩婚事之后,也是满意的,如此两家便很快将婚事定了下来。
等到明年施景深过了十八岁生辰便着手准备大婚的事宜。
这一年的夏日过的很快,又恰逢今年风调雨顺,秋收之后各地报上来的粮食产量比去年多了约莫两成。
皇帝龙心大悦,近些日子不论看哪位大臣都十分顺眼,近来有功的大臣也算是赶上了好时候,赏赐了好几拨。
雍城处天子脚下,这天子的风气自然便是这全城的风气。
皇上高兴,连带着百姓脸上的笑容都比平日多了些。
衡立轩为官也算是勤恳,他升任礼部侍郎不过两年,自己也知晓以他的资历坐上这个位置还有些勉强,在任期间一直兢兢业业,不敢出任何差错,却也未曾期待短时间能再次擢升。
却不知近日如何入得了贺正的眼,将他派到了河东公办,同行的还有吏部尚书马长赐。
皇上能在人才济济的众大臣之中突然想起他,
以往他都是实打实的三皇子派,如今却突然和丞相一派的人扯上关系,突然就让人有些看不太明白了。
衡立轩却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同马大人从河东公办回来之后,又恰逢各地的喜报呈上,贺正龙心大悦,奖赏了他一番。
这可真是让衡立轩春风得意了许久,暗地里越发觉得跟着左丞相才是有前途的。
左脉之早就告诉了祁涟,他在惊鸿学馆附近开了一家书舍,平日里两人联系便可在此处。
往日里祁涟身边跟着金枝银桂,还要想办法支开两个丫头,之后换了圆春跟着祁涟出门便也省了操心这事。
圆春跟着祁涟,眼看着她进了一家书舍,脚下的步子下意识地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苦恼之色。
不过见祁涟已经消失在了门口,还是跟了上去。、
大娘子平日里去学馆读书要她陪同已经够让圆春头疼的了,不想下了学还要看这些弯弯曲曲的字。
祁涟哪会知道她的想法,进了书舍绕过几座书架便见一扇木门紧闭,她停下步子,等到圆春赶了上来,才吩咐她道,“圆春,你在此处守着门口,我进去一会儿便出来。”
圆春点点头,她定然会乖乖听娘子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书舍,没有祁涟跟在身边她也不敢乱走,况且周围都是书她也不感兴趣。
手摸到怀里硬硬的地方,犹豫几秒方推门进了后面的屋子。
左脉之早已等候在了此处。
他今日穿了件宝蓝色绛紫团花茧绸袍子,靠在窗边的榻上拿着一本游记看得兴味盎然,背后枕着一个隐囊,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
见她进来,左脉之将手上的书放在一旁,坐直了身子。
祁涟看他一眼便低了头,慢吞吞地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心里想着该如何开口同左脉之说。
左脉之见她今日样子不似往日洒脱,显得几分忸怩,心上突然来了几分兴味。
抬眼仔细打量了祁涟一会儿。
小娘子穿着宝蓝色织百蝶穿花褙子,下系一条云白软绸金丝绣花云缎裙,梳着双丫髻,墨色的发髻上饰以银鎏缠丝珍珠珠花,耳坠上是一对莲子米大小的珍珠耳环,戴着一串绕了两圈的红珊瑚石项圈。
雅致又净洁,衬得少女肌肤细腻,双眸似点漆。
特别是那双寒星似的眸子,左脉之总觉得是那样熟悉。
他倒是走了眼,如今这小丫头这张脸看着也不算素淡了。
“怎么,不是你找我有事吗?为何来了又不说话。”他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一室寂静。
祁涟鼓起勇气,抿抿唇将手里的书递到左脉之面前。
“公子,你这书舍不知可做收书的生意,我想用它同你做个买卖。”
祁云崇从来都不是个胸有丘壑的皇帝,于学问之上也是浅有进益。
大夏皇朝建国三百余年,深宫之中不知堆砌了多少先代典籍、经书诗文,可却少有人观看,都堆在皇宫中的藏书阁里,积了厚厚的灰尘。
若不是前世的自己闲来无聊,常常找寻些皇宫内清静的角落,还寻不到那难得的风水宝地。
所以无事之时,她常常抱着这些凝聚前人智慧的书籍畅读,不至于让明珠蒙尘,这也让她通晓了许多道理。
如果不是如今她实在是囊中羞涩,也想不出这个法子来。
藏书阁中的许多书都是传世的孤本,若是她能将之默写下来再卖出去,或可换取一些银钱。
左脉之那双深沉的眼睛不错眼地盯着她半晌。
祁涟少见地脸红了一下,心里越发别扭,自己以往在左脉之面前向来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女中豪杰,今日也被一文钱难倒了英雄汉。
左脉之接过那书翻了翻,看见里面的内容心下惊讶,挑了挑眉道,“你很缺钱么?《承平务事》这样珍贵的书都愿意拿出来换钱。”
自从大夏覆灭,凉国铁蹄将皇宫席卷一空,宫内藏书阁的图书也遗失了不少。
这本《承平务事》自己以前就曾找寻过,一直无果,却不晓得这个小丫头是从何处得到的。
不过她身上藏着不少秘密这事左脉之一直是知道的,此时也不追问这书到底是哪儿来的。
祁涟偏头不去看他,如实说道,“如今住在府上,虽吃穿都不需要花钱,可那些下人都是些人精,平日里要他们办个事,花些银子打点也是少不了的!加上如今在书院读书,平日里总有银钱不趁手的时候。”
前世住在皇宫,吃穿用度一应花销从不用自己操心,也是等到了衡府,又进了惊鸿学馆,她才知道这些贵女们平日里花销竟如此多。
学馆之中的笔墨纸砚虽都有提供,可因为都是各家出资建造不求盈利,所用的纸张也不过普通的纸。
而那些贵女们,平日里在家中用惯了好纸就不大愿意委屈自己,不少人都是自家中带了笔墨纸砚来的。
如今上好的宣纸一刀就是一二两银子。
更不谈平日里娘子们下学之后还喜欢逛书舍、首饰铺子,出外交际,一应用度都需要花钱。
施雪柳算是彻底不管姐妹俩个了,她们每月有二两银子的用度,若不出府还好,可若是有心同学馆的娘子们交际,那点银钱总是不够用的。
况且那些贵女们虽同你一副亲密好友的样子,可若真是没钱,面上纵然依旧同你客客气气,可心里总是瞧不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