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抬眸,漆黑的眼瞳里缀满熠熠辰星,视线与甄浪相交:「然后,我就看到那个人,他蹲在一片爬满蔷薇花藤的架子底下……很温柔地笑着,在逗一只小猫……」
甄浪心脏倏地揪紧,料想自己将会听到平生最美好,最玄妙的一件事,不觉背嵴紧绷,屏息凝神。
只听男孩用朗润动听的少年音,清晰说:「那个人跟猫,画面很美好……他……很好看……笑起来的样子像一阵清风吹过来……我……」陆可煜垂下长睫,抿了抿嘴,坦诚道,「我……心跳得很快……很想走过去,很想跟他说话……」
「哪怕就说几句话也好……」男孩眸光悠远,直率地说。
甄浪把陆可煜抱紧,力道大得好像要把人揉进自己怀里。他有点不敢置信,让他怦然心动的第二次「偶遇」,竟然是这样发生的。
那天,男孩突然出现在会场后面的栀子花树前,他没有像其他选手那样等待比赛结果,顶着一头微乱的黑发,静静伫立在那里,带着一身栀子花香,冲着自己清雅一笑。
来不及繫紧的衣领,深意自存的眼神,轻盈走到自己身边,主动跟自己搭话的画面。回忆起当时的很多细节,陆可煜的描述就像一副拼图里缺失的几块单片,每一块都跟当时的情形紧密契合,严丝合缝。
甄浪心脏狂跳,激动得无以复加,抱紧男孩的身体不知说什么,转念又心疼自己,心疼他家可可,心疼两人兜兜转转,生随死殉却无法相交的十年平行轨迹,心疼男孩孤单落寞,独自走过的青涩少年期,哑着嗓子低吼:「可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为什么当时不跟我说?为什么不要我的电话?不跟我多说几句?」
他顿了顿,坦诚说:「你知道吗?我也是那天喜欢上你的!一直喜欢你,只喜欢你!」
甄浪觉得委屈,紧紧环着陆可煜的背,将脸揉进男孩颈窝里,去嗅他身上清新好闻的味道,在他耳际轻声呢喃:「可可,我觉得我好冤啊,快要冤死了……」
说到这里,甄浪眼眶一酸,那些年不敢触及,不能靠近,暗恋不得,连远远望一眼都被禁止的酸苦,全都翻涌上来,势头强劲地向他反攻。
贪嗔痴,爱别离,求不得,粗略一想,甄浪都要委屈死了,觉得自己谈的这场恋爱,将人间几种苦难都一一品尝了个遍。
听了甄浪这句,陆可煜也默然了,垂着眼睫,眸光幽深,过了半晌,才谈起当时的想法:「我那时觉得……那种事,太梦幻了,有点……怎么说——不切实际……而且,我当时都不懂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怪怪的,看到他会心跳加速,看他离开,走远的背影,又觉得心里酸酸的,有点难过,很想再次见到他,很想再跟他说几句话……后来长大了一点儿,想起这件事,才慢慢反应过来,当时那种情况可能就是,人们说的那个……」
说到这里,男孩有些害羞,把已经到唇边的四字成语咽了回去,继续说:「而且,我后来想,我这边虽然对他有好感,对方那边说不定只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那个人看起来很成熟稳重的样子,我在他眼里,可能只是个小孩子,就算有机会再见面,他也不会记得我的。他跟我有一样的想法这件事,可能性太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而且对方是同性,就更加没可能了……」
甄浪内心嚎叫:啊啊啊——!!!他当初就是这么想的!!!想到年龄,性别,想到概率,又亲眼见到陆可煜拒绝同性,然后就放弃了!
甄浪仰头嘆息,又低头扶额,疯狂心疼他们没有在一起的十年光阴。
然后,下一秒,男孩轻飘飘一句话,又让甄浪登时清醒过来,从痛惜时光的泥沼里拔出了脚。
只听陆可煜幽幽道:「不过那时候,我才十五,后来功课忙起来,我就放下了……」
放下了……
放下了……
放下了……
脑中好像有一群聒噪的鸭子,伸长了脖子沖他叫唤着这三个字,喊得甄浪一头黑线,不禁在心中感嘆:果然可可当时还是孩子,孩子心性,竟然说放下,就放下了……
旋即,甄浪又抓住了另一个重点,不再心疼那些消逝的时光。那时候他家可可才十五,要是当时十五岁的可可就跟自己在一起了,那他岂不是在犯罪?!
甄浪深情凝望了一会儿男孩年轻光洁的脸庞,稚嫩轻抿的唇角,摩挲怀中俊逸纤秀的青年雏形,恍然意识到,他家可可今年才刚满二十,而自己还没到三十岁,都是人生中年少芳华的好时节,而他们今后余生,还有大把的日子可以用来长相厮守,耳鬓厮磨,可以不疾不徐,从容自若,携手度过一整个幸福喜乐,被爱萦绕的人生。
想到这里,甄浪对当下的这一刻,有一种「不负好时光」的珍视,光着脚下床,在男孩疑惑的视线下,用一条大浴巾将人卷了卷,打横抱在怀里。
陆可煜大睁着眼睛,问:「干什么?」
甄浪:「抱媳妇儿去洗澡,抱媳妇儿去吃饭,抱媳妇儿去环游世界,抱媳妇儿去补偿这些年明明可以相亲相爱,却毅然决然选择做两只单身狗的寂寞空虚!」
陆可煜在甄浪臂弯里笑出了声,望着恋人漂亮的眼睛说:「其实,我觉得我们早就见过,早在那天之前,我就见过你了,所以看到你时,才会有奇怪的感觉……就像久别重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