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铭听了这话,登时哈哈大笑起来,这话的意思他也清楚,不过就是提醒他,终归是他要来求着军机衙门办事的,而不是军机衙门主动找上门去,这其中,谁做谁不做,则是根本的问题。
张铭大笑,则是因为看透了对方的本领,忸怩,想要得些好处,又不想放掉自己的名声和尊严,现在来看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可笑。
“掌管,我二人也不必说这些虚的了,我的来意想必您也清楚?”张铭笑了笑,思忖片刻,这笑容的时间其内其实也是给他思考的缓冲。他决定单刀直入,毕竟在他想来,那些公孙仇的余孽此刻还不一定在哪里逍遥呢,自己一定要速战速决,才有可能达成目的。
老儿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他当然是听懂了张铭的意思的:“公孙将军啊公孙将军,想必你还不知道如今的情势,何必如此着急呢?”
张铭听了他的话,似乎话里有话,一时间却又体会不透,不觉皱起了眉头来,看着对方,对方笑而不语,也就这样看着张铭。
张铭突然想起了昨夜连番前去拜访他的一个个人,心中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不过却又不太敢相信,只能暗道:“不会吧……”
“公孙将军想来也有些体会,你这一来,死水一潭的华沟县城就好像群潮涌动了似的,每个人都在动着各种各样的心思,并非是我军机衙门有意窥探,而是你住处昨夜实在是动静太大,实可称得上是门庭若市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老儿金铁交鸣的嗓音像是有些振聋发聩,张铭也悟透了其中的关键,不由苦笑了几声,向着老儿点了点头:“老掌柜,看来还是成太过年轻,一些事情还没体会透啊。”
掌管看张铭能够这么快速反应过来,也是高看了他几眼,继续不慌不不忙地呵呵笑道:“看来将军已经明白过来了,小老儿也不就着这句话继续说些有的没的。你可放心,你想要的资料,我军机衙门下手逮的人,统统都在这里了,保管给你,我们留着也没用。”
这也算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怪不得有些人说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人就是政客,他们是最喜欢归因的人,最喜欢把黑的说成是败白的,明明就是交易,非得冠上一个冠冕堂皇的帽子。
或许也正是因为监督的存在让他们不得不如此,如果他们用一些事情做交易的话,那么就相当于是破坏了规则。破坏规则的家伙是不值得任何人的怜悯的,只能够自己走向毁灭,这也是官场当中的铁则之一。
所以尽管乍一看他们之间的利益交换显得合理合法,但是如果有人从中戳破,一定是一桩不小的绯闻。
张铭和这老儿继续聊着,当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和小老儿的条件。虽然对方是提前付款了,没有给他稍微反应的时间,但是毕竟服务是到位了。这个世界人人都有私心,张铭能够理解,特别是在他们的私心并不危害到自己,甚至反而有些讨好自己的时候。
小老儿也是军中积年老将了,但是做这门行当的人总是如此,比较容易得罪人,哪怕是正正经经地从事工作,也未必没有平白无故一些人上来指责他们——比方说,前线的军人都在奋勇杀敌,而他们却都在后方稳稳当当地陷害那些前线奋力拼杀的英雄们。
这种情况下,他想要升迁就变得格外困难,甚至可以说,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恐怕他就只能在这个掌管的位置上终老了。
所谓军机都尉,名不正言不顺,虽然权力够大,但是随便来一个杂牌将军,都能够将他彻底压了下来,偏生他这个岗位还不能够轻松得到战功,特别是在前线战争更加频繁的时候,将军们为了安抚手底下的情绪,往往就算是掌握了处理某些将领的真凭实据,也不能让军机都尉直接下手抓人,以防产生不必要的后果。
更有甚者,在军机都尉另外的职权当中,比如说侦测敌情,也不一定就是一个好立功的差事。军机都尉的经费有限,而且情报网络的搭建也十分勉强,想要拿到第一手的精确情报,应该说是十分困难的,但是如果给到了假情报,那么积年累月的愤懑就会马上爆发开来,矛头就是他们这些全体的军机衙门的官员将领,其他人可不会管他们之间时不时同病相怜,他们只看到了这帮军机衙门的家伙,平时啥活也不干,关键时刻搞陷害,正经要他们提供一点用处,又推三阻四,连称什么情报准确性不能保证。
天杀的,什么都做不了,还留着这个部门做什么?留着要他们来在普通士卒的头顶上作威作福,来养这些军队当中最大的蛀虫吗?
但是如今一个机会到了,是这位军机都尉距离将军最近的时候。
张铭连拔数座苗寨,其中具体的过程和经历是一笔十分庞大的资源,只要华沟诸将当中谁能够证明他为了这场战争投入了什么,他们就能够从中分润得到足够多的资本和功劳。
这种证明,却是的确十分困难的,而且他们也确实没有从中参与到什么。但是现在不一样,要什么证明,只需要张铭轻飘飘的一句话作证,每个人都不会从中得到什么轻易可以查证的伪证。
每个人都知道,这一切全部取决于张铭如何说。就算是他现在的报告已经交上去了,他完全可以续交一份,只要在其中轻轻地提到某个人对他的帮助,甚至不需要有什么太过于刻意的举动,这些人的背后的人自然就能够火眼金睛地注意到这些字眼,并且直接将他们想要捧得人,通过这场机遇直接送上更高的舞台。
一切,就只差张铭的一句话罢了。
张铭想通了这一点,才算是明白为什么满城文武几乎有点分量的人都要大晚上地来找自己聊天说事了,明明根本也没什么事情好说来的。
这些人恐怕就如同他现在眼前这位军机都尉一样,早早就下好了注,每个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手上的这份大蛋糕,想要从中咬掉一口。
这让张铭瞬间有些为难,因为蛋糕是有限的。当然,现在是富余了很多,他一个人根本吃不完,终归还是要分出去给一些人的,但是如果分的多了,他自己的也就少了,相当于将自己的功劳分给了别人,张铭自忖没有这么无私,也不会轻易去做这样的事情。
但是如今统统都找上门来了,这可怎么办呢?
那位老儿显然看出来了张铭的疑虑,毕竟张铭沉默了有半刻钟之多,这种异常的表现,就是个智障也能够清晰辨明才对。
他皱起了眉头,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在他的剧本当中,根本就没有留给张铭还需要考虑考虑这种事情,在他想来,自己已经是给足了张铭颜面,甚至面子里子都给足了,军机都尉终究是一个异常重要的衙门,张铭也不可能不考虑他的地位和说话的分量,只要理由过得去,应该没与刻意推拒的理由才是。
此刻对方却显露出了明显犹豫的神色,但是老儿觉得自己已经给够了筹码,而且堂堂一个公孙,应该也不是为了这点蝇头小利的人呢,所以他此刻还得另外找原因。
哦,有了!小老儿拍了拍自己的脑瓜,他忘记了登门槛效应在此处的应用。恐怕张铭应了一个人,下一个人也就不好拒绝,而如果将功劳这分那分,他自己又能够剩下多少呢?甚至会影响到自己的能力评价。
想想看,第一封奏疏上写的好好的,打仗是如何打的,接下来又如何办,如果说接下来几封奏疏,全然把自己的功劳推给别人,一会儿是因为谁谁谁的启发,让他能够打这场仗,一会儿又是谁谁谁的安排,让自己能够没有后顾之忧……类似的考虑实在是太多了,让张铭都有点数不完的感觉,而能够想到这一点,老儿也知道自己算是墨明白了张铭的考虑,同时心中想起对策来。
“其实,公孙将军,也不必过于烦恼。须知道,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其实将军你如果一心拒绝的话,那些烦人恼人的苍蝇,又如何敢在您耳边嗡嗡作响呢?”
老儿耐心开到了起来,张铭似笑非笑地看向了他。
他也想明白了,左右自己这功劳是要分出去的,但是终归要有节制的分,实在行不过,只能得罪了几个人,那也没什么,只需要能够尽量做到不得罪那些自己不好惹的家伙,那也无伤大雅。
这些不好惹的家伙当中,绝对包括自己眼前这位阴气森森的军机都尉一人,他能够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自己如果胆敢拒绝他苦心经营的事情的话,那么可想而知,对方对自己的敌意同时也要飞上天际,到那个时候,或许才是自己真正难办的时候。
不过倒是可以趁着这个时机多要点好处,除了自己想要的人才之外,毕竟这也算是让对方看到了自己的犹豫,必须要加码,这也算是人之常情。
至于这老儿心中所想,张铭堂堂公族之后,应该不至于在意那点蝇头小利,那可就不再张铭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他就是要好处,虽然商人的馈赠已经积攒了很多。
说起来,这些商人或许才是最好打发的,他们的要求也是最低的,还愿意送上大批大批的金银珠宝供自己使用,这些人的眼中只有那些阿堵物,这也威胁不到自己,如果那些讨好自己的人全部都是所谓的富商,想要脱自己办事的人也是他们,那么情况倒是有可能好上很多。
几番交谈,张铭就等着这小老儿提高报价,小老儿虽然心想公孙成不至于这么肤浅,但是对方迟迟不点头,他也迫于无奈,没了其他办法,只能尝试性地暗示提高了出价,张铭忍了忍,一会儿就同意了。
这小老儿哪里还不明白张铭的算盘,只能是徒增郁闷——怎么,如今的公家人,都是如此不要脸皮了吗?早知道如此,他又何苦在这里图费口舌,倒不如造点做这事情罢了,总之还能够节省一些时间精力。
张铭分别,同时带走了一大批军机衙门看押起来的人犯资料,其中十分详细的就是在任职期间做过什么。张铭觉得自己化身为前世的那种hr,看简历都要挑花了眼。
这些人目前都在军机衙门的大牢里待着,待遇也算不上特别差,军机衙门也知道这帮人说不好一个个都是要出去的,也说不准那几个人以后就要爬到了自己的头上,自然不可能刻意让他们不好受,因为这也就相当于让他们自己不好受了。
张铭完全可以好好考虑,既然不用担心自己之后的精英幕僚偶可能因为这些事情深思与众或者饱受磨难,那么倒不如让他们多待几天修身养性好了。
毕竟虽然给了名册,但也并不意味着张铭就可以为所欲为,上面的情绪还是要照顾一下的,如果张铭一次性将所有的犯人都提走了,恐怕军机衙门本身也不好向上面交差,所以一开始,小老儿就与张铭有所明言,让他可以带走谁谁谁,能够带走几个人,至于其他的,或许可以商量,但是多费工夫罢了。
张铭也需要更多一些时间来货比三家,一时间倒是没必要急着决定要拿出什么人来,毕竟一旦拿了出来,就一定是要入了自己的幕僚的,要是素质比起现在的人还差,那还拿什么拿?偏要耗费这么多的资源。
张铭沿着原来的小巷子走出了军机衙门的侧墙,然后来到了大街上,看起来消息已经传了下去,因为他的亲兵阿三已经驾着车前来接送他了,就停在衙门口的大街一侧,眼巴巴地看着。
张铭嘴角露出笑容,跟着上了他的车,亲兵阿三一如往常扬鞭催马,马车朝向张铭想要去的下一处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