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鸦雀无声让风政甚是满意,他双眸扫过,鼻尖微抬,大有睥睨天下之意。
过了片刻,风政才气势十足地捋过黑袍缎面,用不大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说道:今日在座的诸君,莫不是江湖豪杰,人间至强,我们墨宗能迎得诸君大驾,实乃蓬荜生辉。
秋舫可不想听这些客套话,他双目紧紧盯着台上,心中略带几分焦急,明明大会已然开始,却迟迟不见祖霖的身影,令他满腹狐疑。
不过此时此刻也由不得他胡来,只能蹙紧眉心,耐心等待风政先行与人寒暄完毕。
承蒙诸君赏脸,风某人在此谢过。风政朗声道。
风宗主,咱们都是老相识了,又不是外人,甭跟大家伙客气了,快让我们瞧瞧那妖怪究竟长什么样?
不过也有与秋舫同样心急之人,台下突然冒出一个粗狂沙哑的声音。秋舫循声望去,之间此人串了一脸络腮胡,长得是五大三粗,面色黑中透红,扯着大嗓门连喊了几嗓子,早已是迫不及待。
王大莽,你急着讨媳妇也别来这凑热闹,那可是妖,给你传不了宗,接不了代。
台下的人群里又有人叫嚷了一句,明显是冲着被称作王大莽的大汉去的,用词虽然粗鄙了一些,却只是调笑打趣,并不是真心辱骂。
听了这一句玩笑话,周围原本屏气凝神侯着的诸君皆是忍俊不禁,一阵欢声笑语响起,浓重的气氛登时瓦解。
那王大莽听了,整张脸涨得通红,忍不住大骂了一声去你丫的,便又朝着台上喊道:风宗主快让咱们开开眼。
台下多数人都是围着圆桌而坐,只有最前边两排的贵客是按前堂摆设安置的,八仙桌、太师椅一应俱全,桌上也搁了些糖酒茶饮,果盘也是整齐陈列,想必有资格坐在这里的人都是风政特意请来的贵宾。
叶云爷孙二人也在其中,听见后方嚷嚷声不断,叶云照例是呷着酒、挂着笑,老话说人上一百、形形***,他虽然离百岁还差了二十余年,但见过的世面却不算少,心境自然也在众人之上,听见别人的玩笑话,不管粗俗与否,自然是觉得有趣至极。
但叶绫雪可就没他这般心境,她本就清冷管了,加之平常最是不喜不正经的话语,此时眉头一蹙,神色中显露出几分厌烦。
风政与这些人也算老相识,对他们的性子可谓是了如指掌,见他们吵嚷,也不动怒,只是放声笑了起来,随后沉吟着望向台下众人说道:看来诸君都迫不及待想要进入正题了?
见风政松了口,台下立马响起一片应和之声,熙攘嘈杂的喊闹此起彼伏,在秋舫这类喜静的人听来,多少有几分刺耳。
不过这般也好,至少阿鱼能早点露面。
秋舫一边在心中劝慰自己,一边将目光落在叶绫雪身畔空着的椅子上,大概这就是为祖霖留着的位置吧。
正当秋舫蹙眉凝思之际,风政竟顺着众人起的哄说道。
那么,祖兄,让大家开开眼界吧!
随着风政话音一落,秋舫双眸一抬,目光锐利如刀,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等待祖霖现身。
可在场诸君注目半晌之后,也没有见到祖霖的身影,秋舫心中升起一阵狐疑,警惕地瞧着风政,只见他脸上洋溢着激动,好像这一切在他眼里都显得极其正常。
风宗主,你说的可是祖霖祖家主?
台下有人谨慎地出声询问道。
风政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城北祖家的祖霖。
那祖家主为何迟迟不见现身?又有一人纳闷地问道。
自打风政出声唤了祖霖之后,四周先是陷入一片死寂,众人均是瞪大了双眼,生
怕看漏了什么。可过了这么些时间,台上除了风政,哪里还瞧得见其他人或者妖的身影,有些性急的人甚至腹诽不已,觉着这墨宗的风宗主既然耍了他们一道。
那可是妖啊诸位,这么容易就能现身,岂不是太简单了一些?
风政双目平视前方,眼中波澜不兴地说道。
那风宗主这是?底下坐着的修真者们对此都怀着一万个疑惑,忍不住向风政讯问道。
各位,稍安勿躁。
风政笑着摆了摆手道,转而将目光投向天际,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吴秋舫随着他的目光瞧去,此时天高云淡,阳光正好,不似盛夏毒辣,也不似冬日清冷,照在身上暖意洋洋。
可朝阳再是和煦,也照不进秋舫的的心底,他眼中的忧虑之色逐渐有些关押不住了。
怎么,害怕了?
刘总管的声音在秋舫侧面突然响起,他身子跟着颤了一下,竟一直没能察觉到对方并没有离去。
刘爷爷,你还在这呢。秋舫顺嘴说了一句,他此刻并不想和刘总管再聊些闲话,只想聚精会神地盯着场上。
他的神态全被刘总管收在眼底,刘总管缓缓捻着胡须,用苍老的声音说道:此事宗主计划已久,想必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才会让那个什么妖现身吧。
秋舫闻言,稍稍一愣,片刻后才挤出一个笑容道:宗主英明神武,谁敢来造次?
东极门。刘总管却笃定地说道。
秋芳扭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心底有几分疑惑,这老头明明不是个修真者,言辞间却对修真者之间的恩怨挺是上心。
今日我们人多势众,量东极门也不敢来吧。秋舫低声说道,目光又落在高台之上。
那倒未必,东极门的人手段可不少,防不胜防啊,不过今日宗门戒备深严,东极门的人要是敢贸然出手,怕是得把命丢在这里。
刘总管突然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一句话竟令秋舫心中有些发毛,连忙四处张望了一番,寻找起一会的逃跑路线来。
一只黑鸟却在此时落入了他的眼帘,那黑鸟扑腾着从人群上空穿过,落在秋舫身后的树上。
秋舫知道是何望舒应约而来,连忙用秘法传音道:师叔,祖霖为何还不现身?
我哪知道。
何望舒没好气地答道,昨夜走后,他径直去找了周宗禀告。回门路上,他一路思索应对之策,后来面见周宗之时,便提议段谋以恭祝大会的名义也到墨宗来闯上一闯,一来探一探墨宗的底细,二来也可策应秋舫脱逃,
但计谋刚一出口便被周宗严词拒绝,理由竟是与墨宗还没有到撕破脸皮的时候。
何望舒心中堵着一万个不解,其一是熊珺祺已经当着徵侯山众人的面将骨魔使灭杀,如果这还不算撕破脸,那什么才算撕破脸?
其二是吴秋舫对东极门的重要性可不是其他弟子所能够比拟的,况且以晏青云二十年前的疯魔程度,要真知道秋舫葬身墨宗,怕不是要将洛城给毁了才肯罢休。
无论何望舒怎么思前想后,都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周宗时不时强硬似钢,时不时又瞻前顾后。
如今墨宗里待着的人是秋舫,大会上一定会惹是生非的人也是秋舫,这样一个被视为东极门未来的弟子深陷漩涡之中,却任他自生自灭,这掌门人也太窝囊了一些。
想不通透的气愤沉积在何望舒心里,以至于他听见秋舫的问话时,免不了怼了一句。
秋舫一听,便知道十师叔今日似乎心情不佳,也不敢多问,便闭嘴不吭声,老老实实地盯着高台。
咦?
何望舒突然出声叫了一句。
秋舫闻言,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狐疑道:有何不妥?
你旁边那个老头...是谁?何望舒的声音一沉,语气也有几分凝重。
总务堂的大总管,普通人罢了,师叔觉得有异?秋舫微微侧着头,用余光瞧着身畔的刘总管,生怕让他发现自己在打量他。
倒也没什么,就是瞧着这老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感觉。黑鸟说罢还跟着鸣了一声,在树杈上左蹦右跳。
那刘总管被这声鸟鸣吸引住了目光,眉眼一抬,盯着树枝上的黑鸟骂了一句:不吉利的东西。
说罢竟是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在地上随便捡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朝着黑鸟掷去。
估摸着何望舒正沉浸在懊恼当中,不曾想到刘总管这样一个凡人还会在这间隙里朝自己扔石块,竟被不偏不倚地砸中。一时之间,羽毛纷落,啾啾哀鸣,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
这死老头找死是吧?
一声如雷大骂被秘法送进秋舫的耳朵里。人最紧张的时候,也最是容易被外物一冲,给扭转一个情绪,秋舫先前也被刘总管用石头一砸给逗得一笑,此时听见何望舒暴跳如雷的声音,只好憋住心中的笑意道:师叔,别跟凡人一般见识。
他要不是凡人,我一定...
不等何望舒说完,秋舫双眸突然放光似的盯住天际,他感受到一道强悍的法力波动从天际铺开。
不多时,一道紫光从天空中砸下,直直***高台上。
人群里也同时爆发出一阵阵惊呼,议论之声游荡在会场之中,依稀间,秋舫听到了御魂幡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