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加西亚回答,“而湮灵微尘可以视作塞勒姆中通行的‘货币’,每一个到达塞勒姆的人都可以在蒂西太太的驿站中领取自己的初始资金。湮灵微尘是由沙利叶派发的,你有多少天赋,你就会领到多少湮灵微尘。”
“你当时领了多少?”凯瑟琳问道。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实在是记不清了。”加西亚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母亲帮我领的,应该不会太多吧。”
凯瑟琳好像从来没听加西亚说过关于他母亲的事。“你的母亲也跟你们一起在沙扬村生活吗?”
“不是的。”加西亚有些落寞,“我的母亲在进入塞勒姆之后不久就病逝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体越发虚弱,连一个小小的感冒都能让她卧床不起。”
这样的情况似乎跟梅兰妮夫人很是相似啊。同样是巫师,同样是无缘由的虚弱,她们会有什么共同点吗?
但现在显然不是刨根究底的时候。凯瑟琳满含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提起这件事的。”
“没关系。”加西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对了,我能知道今天帮助我们脱困的那个盒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吗?”
“那是我的命运。”凯瑟琳平静地说,“那是瑟西夫人留给我的遗物,里面装着我的命运。”
加西亚愕然:“怎么会……?命运向来是只能通过星月镜才能窥探到的神秘之物啊。”
“我不知道。”凯瑟琳看向窗外,“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我认为那就是我的命运。如果我没有在当时就将盒子打开,我们应该会死在那里。”
她仿佛是一个被困在蛛网上的猎物,无论她如何反抗都一直被牢牢地黏在网上。冥冥之中,一直有一股力量束缚着她。
如今那张网终于被撕破了。她回想起在附属医院时做的那个梦,一开始她并不理解那个梦的含义,现在她明白了,那个梦也有一定的预知意味,她十八年来所处的环境只不过是一个虚幻的玻璃温室,如果当时克莱姆没有将她托付给亚当,她本来也就不是金枝玉叶的格林维尔千金。
但瑟西夫人为什么能将这种东西装进肖比特石制成的盒子中呢?所有跟瑟西夫人接触过的人都未曾提到她拥有多么令人羡慕的巫师天赋,她应该只不过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巫师罢了。
还有那个诡异的金发男人。瑟西为什么会跟他离开塞勒姆,男人究竟是不是克莱姆,自己的生母到底是谁,莉莉安母女为什么要针对自己,这都是凯瑟琳需要去解决的难题。而一切的谜底应该都埋藏在塞勒姆中。
凯瑟琳问了一个在加西亚看来有些没头没脑的问题:“加西亚,如果我在塞勒姆中感到非常困惑,急需一个智者解答我的难题,我该找谁呢?”
“嗯……”加西亚苦恼地想了一下,“沙利叶教堂中的大部分导师脾气都很古怪,在与他们不熟悉之前,你还是不要跟他们过多接触为好。”
凯瑟琳歪着头看他,他不想让凯瑟琳对他失望。加西亚脱口而出:“忏悔室!”
“忏悔室?”凯瑟琳张大了嘴巴,“那不是只有有罪之人才会去的地方吗?”
“也不能这么说吧。”加西亚讪讪道,“关于忏悔室的种种传言,我也是道听途说。据说,主教偶尔会出现在忏悔室的另一头,为迷途的巫师指明方向。但他什么时候会出现,能够为巫师提供什么样的帮助,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凯瑟琳默然,主教吗?主教大部分都是些慈眉善目的白眉老人,那样的人,应该能为自己提供帮助吧?既然加西亚这么说,那自己就找个时间去忏悔室碰碰运气好了。
她舒了一口气,窗外还是一望无际的黑暗:“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吗?”
加西亚抬起手环看了一下:“快了,这条隧道马上就要走完了。”
星轨隧道是为了防止飞船在宇宙航线中受到陨石冲击而专门建造的交通设施,它们会随着时节与辐射的变化缓缓移动,以此保证每一条飞船的安全。而因为造价的昂贵,这样的隧道一般不会太长,算算时间,加西亚无比确定他们马上就要走完了。
看着加西亚如此笃定的样子,凯瑟琳这才觉得他先前的话不是玩笑:“这里真的有星海吗?你怎么这么有把握?”
“不是星海,是星云。”加西亚抬手将了望窗上的雾气擦净,“我们现在处在keh型平流星系的65号莫里斯航线上,在这条航线附近,每七十三年,就会有一团被命名为“海利亚”的星云经过。而今年刚好是她会出现的年份。”
加西亚转过头看着凯瑟琳,他的侧脸已经被隐隐的暖粉色光线照亮:“是不是很幸运,凯瑟琳?”
凯瑟琳怔怔地看着他。直到窗外的光线已经明亮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程度,她才转过头看向那一生都难得一见的宇宙奇观。
这是一个行星状的星云,在弥漫的气体与尘埃之中,藏着一个暖粉色的发光星球,而周围的云雾也因此染上明丽的色彩。它们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运动着,照亮了近旁的夜幕。
凯瑟琳情不自禁地跪坐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那些如一般的云雾中,还藏着一些像是萤火虫一样的发光粒子,它们大多隐匿在云团之中,但随着电子的互斥运动,它们偶尔会被抖落出来,与凯瑟琳幼时在五月节看到的水晶糖果一模一样。
“真是太美了。”凯瑟琳感觉自己的眼眶中涌出泪水,这是宇宙送给人类的礼物,“我感觉我再也不会看到这样的美景了。”
“永远别相信这样的话,凯瑟琳。”加西亚同她一样看着星云,辉光让他的眼眸更加璀璨,“它只不过是人生的装饰品,仅此而已。”
……
在奎因市和里维拉市,飞船的补给非常顺利。爱德华甚至抽空去买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纪念品。而越靠近洛米达市,凯瑟琳就越沉默。好在,除了加西亚与爱德华,凯瑟琳同飞船上的其他人都不经常说话,而爱德华的注意力显然没有放在她的身上,因此没什么人发现凯瑟琳的异常。
但加西亚却一直看在眼中。在碰见星云的那天晚上,他就有意想跟凯瑟琳聊聊关于洛米达的话题,但凯瑟琳没多久就困了,想要回船舱睡一个回笼觉,加西亚自然也就不好再开口。现在,眼看他们还有一两个小时就要抵达洛米达市,加西亚觉得不能再等了:“凯瑟琳,你想去洛米达看看吗?”
凯瑟琳没什么精神地将餐盘放进了洗碗机中:“嗯,我是想去看看……”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爱德华每到一个新的城市都要下去逛逛,你待会跟他一起就可以了。”加西亚有些奇怪。
“我不是想去逛街。”凯瑟琳咬了咬嘴唇,“我想去克劳德宅邸看一看。”
加西亚凝眉:“克劳德宅邸?那里有你认识的朋友吗?你想去告别?”他并不是很清楚凯瑟琳同克劳德家族的渊源。
“亚当的太太,我指的是有婚姻关系的那个太太,叫做詹妮尔·克劳德。可以说,如果不是她,我不可能就这么在格林维尔家族中若无其事地生活这么多年。”凯瑟琳将加西亚拉到一边,破罐子破摔似的,将所有内幕和盘托出。
“在五月节的时候,莉莉安就是因为巴里·克劳德的原因,才得以出现在家宴上。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的,詹妮尔的弟弟巴里·克劳德,将莉莉安收为了养女。”
加西亚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所以你是想去看看巴里的情况吗?”
“是的。”凯瑟琳苦恼地揉了揉脸,“詹妮尔于我有恩,我不能就这么对巴里不管不顾。对了,巴里是一个残疾人,他的右腿在年轻的时候受了很严重的伤,再也没恢复过来。我怎么可以在明知道莉莉安有阴谋的前提下不去打探一下巴里的状况呢?”
“我明白了。”加西亚了然,“你现在是怕克劳德宅邸附近有危险,对吧?”
“嗯嗯。”凯瑟琳使劲点头,“所以,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有一个小小的术法,应该可以帮到你。”加西亚打开手环,在两人的面前投射出洛米达市的地图,“我先看看克劳德宅邸在什么地方。我们降落的位置是马歇尔区的9号停机点,而克劳德宅邸就在……”
他修长的手指在虚拟的屏幕上滑动:“离我们只有两个街区远的地方,刚好,我应该可以施展出那个术法。”
“是什么术法?”凯瑟琳问道。
“一个小小的遁地术。只要选中初始点与目的地,我就可以带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克劳德宅邸。”加西亚回过头,寻找需要用到的魔药。
这样的话,好像确实可以忽视巴里与安德烈勾结的危险。凯瑟琳跟在加西亚后面,看他将床铺上一个黑色的背包拿了下来,在里面不停地翻找着什么。
“需要一点费奥多尔沼泽的泥土,两根肯尼斯出产的石笔,四毫升哈利鸟的血液……齐了!”加西亚小心翼翼地将一堆颜色各异的东西捧了出来,用一张羊皮轻轻包裹住它们,“接下来,我们只要找到合适的初始点就好了。”
他将地图重新延展到眼前:“我看,9号停机点的后面好像有一个院子,那是一间名为汉森的小吃店的后院,距离克劳德宅邸的中央应该刚好是一公里的距离……”
说到这,他挠挠头:“凯瑟琳,你熟悉克劳德宅邸的构造吗?我们要选好目的地,到时候要是出现在屋顶之类的地方,那就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凯瑟琳很小的时候跟着亚当去过一次克劳德宅邸,但那肯定是她六岁以前的事,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她勉强回想着那些方位:“我觉得,这里,应该就是克劳德宅邸的花园。”
加西亚狐疑地看着她:“你可要确定哦。”
走进大门,绕过一个颇有东方韵味的影壁,应该就是宅邸的花园没错。巴里是一个很喜欢新西南文化的人,宅邸的设计参照了许多新西南的风格,因此花园应该是建在房屋的正中央,而非后方或是前方。
凯瑟琳坚定地点点头:“就是这里!”
“好的,那就还需要把初始点的位置稍微挪一点点……”加西亚在电子地图上确定了一个方位,将它的经纬度记在手环上,“可以了。放宽心,凯瑟琳,这种程度的法术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凯瑟琳真诚地点点头。见两人一直站在加西亚的床铺前说话,阿戈斯蒂诺走了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我们待会想去洛米达逛逛。”加西亚说。
阿戈斯蒂诺的脸上露出暧昧的表情:“你们不用跟爱德华一起吗?好了,开玩笑的,我懂,我会让他走远一点,不要打扰到你们两个的二人世界。”
凯瑟琳感觉脸颊上升腾起些许热气:“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阿戈斯蒂诺只是淡笑着走开。加西亚安慰道:“没关系的,他的情商一向很低,就算他跟其他人说了这件事,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阿戈斯蒂诺的外表虽然看起来像个饱学之士,但凯瑟琳领教过他的语言艺术,确实没什么值得恭维的地方。不过她还是感觉哪里怪怪的:“好吧,我知道,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加西亚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军绿色的包袱,将羊皮裹住的东西放在了里面。说话间,他们已经开始降落,盖乌斯唱起了欢快的歌谣。每到达一个目的地,他总是会唱起这首歌,据说这是他们家乡的传统。
飞船落地之后,爱德华跟奎尔兴冲冲地跑了出去。经过几天的相处,他们两人意外地合得来,现在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奎尔久居塞勒姆,跟爱德华一样,也希望感受一下不同的风土人情。所以还没等阿戈斯蒂诺叫住他,他就跟爱德华一起跑了个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