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转念一想,宁西楼既然让必安在暗中守候,那说不定那些杀手是必安动的手。
但是……顾无言的眉心微微蹙起,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是的,那些歹人被一剑穿胸,当场就断了气。卑职将尸体带回去查验过后,发现他们都是官府通缉榜上的匪类,早就身负大案,积案累累。”赵铁成沉默了一瞬,很想问问那些歹人是不是面前的这位清秀的少年动的手,但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开口。
顾无言似笑非笑:“这么说,这也算是为京城百姓积福,为你京畿营解决了个几个烫手山芋了?”
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心底这股情绪是什么,似怒非怒,似惊非惊,似喜又非喜,像是无端凭空生出的一样,融汇贯穿了她的四肢百骸。
据宁西楼所说,他这是引蛇出洞之法。
想要杀他灭口的必然是这次拐卖人口案背后的主谋,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一旁的顾无雨却突然插嘴:“呵呵,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都跑过来要杀你,你说说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见顾无言不语,他又自顾自地接话下去:“哦我知道了……兴许你这少帅大人满手血腥,不小心杀过他们的家人吧?我就说,这人不能做坏事,否则一定会有报应的。”
赵铁成恨不得亲手将顾无雨的嘴给捂死了,也省的他在这里乱放屁。
这会儿顾无风才终于察觉出自己这顶头上司生气了,连忙一扯顾无雨,将他制住,低声喝道:“二弟和赵都尉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乱说话!”
“怎么?她顾无言造下的孽还不允许我说了?什么狗屁逻辑?”顾无雨嚷嚷,“要我说啊,那个四皇子突然从一个废物变成了现在这样,当中肯定有什么龃龉,说不定就是被他害过的人要……”
他的话戛然而止。
突然整个人的脸涨的通红,脖颈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顾无雨的颈间横着一只手,那手不似文弱公子哥们保养的那么好,紧贴着顾无雨颈间动脉的手指微凉,指腹带着一层薄薄的茧。
顾无雨跟顾无言差不多身高,此时却是被顾无言单手掐着脖子给提了起来。
“二弟,你这是做什么!”顾无风大惊。
顾无言脾气一向很好,或者说对他们二房很好,有一种近乎于纵容的感觉。那其实是漠视。
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把二房放在眼里过,所以也不稀得和小自己一岁的顾无雨计较。
可顾无风却忘了,上一次她伤了顾无雨,也正是因为那个四皇子殿下。
顾无雨因为窒息脸憋得有如猪肝色,舌尖都因为想要汲取空气而憋得吐了出来,两只手紧紧抓着顾无言掐着自己的那只手不住地拍打着,希望她能把自己放下来。
“二弟,你别……快将三弟放下来!”顾无风下意识地上前拦腰抱了一下顾无言,想要阻止她的动作,可还没等他双手环上顾无言,却见顾无言瞬时将顾无雨扔了出去,反手一掌拍在他自己的肩上,将他拍的数十步,差点摔倒在地。
被她扔出去的顾无雨一下子摔在前厅正中央的桌椅上,那柄黄花梨的椅子直接被他压的散了架,场面一片狼藉。
赵铁成已经被眼前这突发性的一幕给吓傻了,万万没想到这位少帅大人对自己的亲兄弟说动手就动手,半点都不带含糊的。
“二弟……”顾无风无奈地叹了一声。
顾无言对他倒是没下重手,他相信顾无言要是真怒之下打自己一掌,自己万万还没有现在还好好的站着的道理。
她只是不喜欢别人碰她。
那边散架了的桌椅后头,顾无雨正大喘着气倒在地上嗷嗷惨叫着,他这么一磕背上少说也会有大片大片的淤青出现。严重点的这时候可能已经断了几根肋骨。
顾无言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你若是再乱说话,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说着回过头与赵铁成说了句什么,两人看也不看摔倒在地的顾无雨一眼,扭头就离开了前厅。
顾无风有理由相信,这个几乎废了三弟右手的顾无言,只是将他们视若蝼蚁罢了。稍有不慎,她就会有如巨象一般,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下来,将他们连同脚下的泥一般踩得稀巴烂。
现在是早朝时间,顾无言和赵铁成离开顾府之后径直上朝去,赵铁成在马车内匆匆换了衣服,方才一解狼狈之色。
早朝时,诱拐妇女和火烧普济寺两桩案子成了延佑帝关心的重中之重。宁西楼昨夜遇刺的事情也不知怎么的传到了延佑帝的耳朵里,延佑帝当即又是大发雷霆。怒斥贼人大胆的同时,却说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话:
“顾卿,老四不通武艺,如今为查案身犯险境,若是可以,朕想请你一道帮忙,以护老四安全,可行?”
延佑帝不会不知道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今陛下最痛恨的便是朝中结党营私,尤其是自己的儿子们。他巴不得你各官各员之间下了朝就老死不相往来,最好连面都不要碰一下。
可现今却是正大光明地让顾无言去护着宁西楼,仅仅是因为宁西楼昨晚上遇刺了吗?
众人各自心中猜忌着,一个个忖度起延佑帝的心思来。
顾无言却懒得管这些人明里暗里各种打探的眼神,下了朝径直闷头先行出去了。
宁西楼忙于案子事务,今日没有上朝,尚且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只还没等到她走出几步,就听到后头有人喊她。
“世子留步!”
顾无言停下脚步微侧过头,见宁南阙龙行虎步地快步走了过来,英俊的脸上挂着一抹莫名其妙的微笑。
顾无言虽面上看上去冷肃不太好接近一些,但认识她的都知道她对人说话还都是属于温和那一挂的,甚少会摆架子使脸色。对朝廷官员们无论官阶高低都挺客气,只有特殊情况比如昨天晚上遇事对京畿营那样会偶有动怒。
几乎可以用“随和”两个字来形容她。
但对宁南阙,她却是难得的懒得应付,连客气都不想客气一下。
“殿下有事?”顾无言皱眉,摆出一张“有屁你快放”的脸,不假辞色。
宁南阙面上带笑,心中却是有气。自己堂堂一个二皇子,往那一支愣多少官员想要前仆后继地抱他的大腿他都懒得搭理,偏偏这个顾无言却是半点都瞧不上他的模样,让他有种热脸贴她冷屁股的羞耻感。
延佑帝刚说完要顾无言帮忙保护宁西楼的安危,这头宁南阙就上赶着过来套关系了,被人看到传到延佑帝的耳朵里也不知会传成什么样。
下朝的官员人流逐渐多了起来,饶是顾无言冲在第一个也落到了中间。不少走过的官员们都偷偷瞄了好几眼,随即低下头急急匆匆地走过,一副不敢多看的模样。
这样就算没有问题也要变成有问题了。
顾无言不耐道:“殿下,我还有别的事情,若是没事的话……”
“有事,只不过跟你我无关罢了。”宁南阙像是故意吊着要让人误会似的,抄着手好整以暇地笑了笑。
他长得很英俊,甚至有些邪性,一双招子默不作声地盯着人的时候颇有些“深情”的味道。
“既与你我无关……”顾无言毫不留情地拒绝,抬步想要离开。
“虽与你我无关,不过却和老四有些关系。”宁南阙大喘气地说,也不在意周围是不是有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之声,堂而皇之地要作出一副“我与顾世子关系不错”的样子来。
他料定了只要说是和宁西楼有关,顾无言便会留下来听他好好说话。
事实上他所料的也没错。
顾无言果然想了想停了下来,抬头看了宁南阙一眼。
“我知道四弟昨夜遇刺,也恰巧收到了那么一丁点儿小道消息,世子可有兴趣听一听?”宁南阙呲了呲牙。
“请殿下指教。”顾无言眼神平静。
宁南阙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自然不可能这么好心地跑过来帮忙破案。只是无论他在这桩案子里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对他来说也只有利,而没有弊。
至于对宁西楼和顾无言二人有没有帮助,那就见仁见智了。
宁南阙哈哈一笑,心中却是越想越气。
他好好的跟顾无言说话顾无言从来没有给他过好脸色看,偏偏和宁西楼有关的就能让她就范,不想还好,一想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有些嫉妒。
宁西楼不过是一个胡人罪妃所出之子,身无长物,连书都没有太傅甚至是普通的夫子教过,更是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就入了顾无言这么挑三拣四的人的眼?
就因为长得好看?
宁南阙着实想不通。
论权力,论实力,论身份,全天下唯独宁东城一人可与他相匹敌,那宁西楼算是个什么东西?顾无言即便是想要明哲保身,那未免也太不知趣了!
宁南阙想法颇多,面上不显,眯眼笑道:“事关四弟安危,我这个做二哥的自然是要毫不保留地告知世子的。只是回京这么久,我都没有机会宴请世子一回,心中颇为遗憾,不知世子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他将姿态放的极低,连“本殿”都没有说,全程都在自称“我”,给足了顾无言的面子。
话都说成这样了,顾无言再不理会他那便是真的不知趣了。
顾无言沉了沉眼帘,心中更是认定宁南阙在打什么歪主意。
见她犹豫,宁南阙循循善诱道:“我听说,京城里某个府上少了个侍卫……这般巧合,难道世子就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么?”
秋季的天气仿佛后娘的脸。
还未入冬,京城的天气就已凉入骨了。
顾无言身体健康的很,偏偏畏寒。就算是炎炎夏日都要老老实实套着三件套的长袖,更别提现在这个北风呼呼的时节。
她四年没有回京了,负责朝服制式的官员不知道她的尺寸,将将来得及做了一件夏季的薄款朝服,还未将秋冬的厚款做出来。顾无言便只能拖着一件薄薄的单衣面无表情地走在寒风里。
早晨因为赵铁成的事情,她没有让十两驾车跟随,此时只得负着手慢慢朝着刑部的方向去。
今日因为两桩案子,朝下的晚了些,已是午时过半。待她到了刑部又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顾无言还是第一次来这个被称为六部之首的刑部,门口卫兵却好像早就认识她似的,只确定了顾无言的身份之后便一言不发地将她引了进去。
“世子在这儿稍等片刻,四殿下那边有客,卑职去给您泡壶热茶来。”
顾无言本想拒绝,但她现在确实觉得冷,便点了点头。
这间屋子大概是距离刑部书房不远的会客室,里头打扫的干净整洁,同样也空无一物。
那侍卫泡上茶来便退了出去,也没说宁西楼什么时候能好,只让顾无言觉得无聊就自己在外头逛一逛。
可刑部有什么好逛的?除了成堆成堆像山一样的档案卷宗,要不就是一卷卷精封的律例……不过说起来,她倒是对刑部的天牢和刑房有些兴趣,只是那地方也不是她能随便去的。
顾无言有些无奈。
她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还不见人来,便开门准备去院里走走。
手还没来得及从门上放下来,耳尖忽而被冷风激的一颤,听到一阵轻微的脆声。
像是茶盏落在地上打碎的声音。
顾无言眉尖轻轻搭在一起,循声朝着隔壁几间屋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刑部的院子里没有什么闲杂人,那声音又小,是以没有旁的什么人靠近那边。
待走近靠北的一间较大的主屋时,顾无言听到里头传来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
“宁西楼,你不要不识好歹!”
顾无言眉心更紧了,立刻伸手就要推门而入,唯恐宁西楼被这人伤了。却听得宁西楼那含着温水一样的语气淡定道:“不知什么在蔺相眼里才是识好歹?蔺相莫不是将这全京城的人都当成了傻子,这才光明正大地上刑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