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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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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宁西楼应了一声,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冒出的显得有些不修边幅的胡渣。“不算问话,只是想着今日要审问犯人,所以让你们一道过来看看。若是孙大人觉得不舒服,我们去上面说话也一样。”


    他对孙墨白说话很是客气。


    孙墨白忙道:“没有没有,就在这儿好了。微臣也想知道这些人贩子到底是如何的胆大包天,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孙墨白虽单纯,但不是笨蛋,又在京畿府衙做了这么多年地知府,自有自己的一套审讯技巧。


    有时候不动用非常手段,客客气气地与犯人问话,他们恐怕还会把你当成傻子。


    孙墨白都这么说了,梁辉不舒服也只得应声:“四殿下有话尽管问微臣就是了。”


    在平州当了这么多天的青天老爷,如今来了京城遍地是贵人,他也只能大大方方的做孙子。


    宁西楼其实将梁辉呈送上来的卷宗都看过了,但还是想听梁辉再仔细说一遍,尤其是他审问的方向。


    据梁辉的成果得知,这些人贩子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团伙,在平州以及附近几个州府兴风作浪已经有段时间了。拐来的女子或是卖给穷苦的山村,将人家村民一辈子的积蓄都掏空了就为了给他们换个媳妇;或是卖给邻州好色又有钱的乡绅;再不济会将人直接卖到青楼去。


    经他们手的姑娘这么多年来有数千个之多,因他们不会固定在某一个地方掳人,而是打一枪换个地儿,是以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抓到过人。


    平州、梧州、济州等知州府衙里积压的人口失踪案,多是与他们有关。


    一个姑娘可以卖十两到千两不等,这么些年他们少说也有卖了百万雪花银。可这些钱数与他们窝点里搜到的却是对不上。


    所以梁辉料定,背后肯定还有黑手。


    这几个是大头目,其余还有小喽啰无数。


    其中一人宁西楼还见过,即是在清平村当晚出现过的那位。


    “我与顾世子曾在平州城遇到过一个疯魔的姑娘,逢人就喊娘亲,保不准是被掳走的受害者之一。”宁西楼挑眉淡道。


    这事情一出,骇动大延,自然也惊吓到了不少女儿失踪多年的父母。


    听说有些姑娘被梁知州解救出来之后回家,父母竟是不认,只声称自己从来没有生过女儿。


    想来也是,家中的黄花大闺女莫名失踪,回来的时候有的竟还拖着孩子,好面子的绝不会认自己女儿被奸人玷污……


    梁辉不止扫了拐贩的窝点,那些买卖姑娘的“买家”同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证据的都被他抓了起来。只是人一时半会儿带不来京城,只等案情水落石出之后再另行处置。


    梁辉心惊胆战地将自己这些日子查到的事情都说了,越说越生气。


    他勤勤恳恳做知州这么多年,虽不是两袖清风,但也对得起自己了。就这么被这桩惊世大案给破坏了……案子还没查清,陛下对他的处置还没下来,也不知自己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他瞪了那人贩子一眼,却突然头皮一麻。


    那个被喂了自己头发的人贩子不知什么时候昏了过去,一张脸憋的通红,嘴边脖子里都是混合着白沫的头发,不像是在吃毛发,反倒像是在往外吐似的。


    牢头掐了一下那人贩的人中,探了探鼻息,对宁西楼道:“殿下,他憋死了。”


    “!!”梁辉和孙墨白齐齐看向宁西楼,震惊不已。


    审讯时将这么重要地人贩审死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没有查出事实,怎么死都便宜了他们,延佑帝肯定会生气的。


    谁知宁西楼却是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懒懒地睨了那满口毛发的人犯一眼,薄唇轻启:“可惜了。”


    可惜什么?可惜他死了吗?


    梁辉瞪圆了眼。


    眼看着宁西楼拨弄了一下不知何时捏在手中的老的发白地福字剑穗,转头对排在第二的人犯道:“可惜了,他死了,就轮到你了。”


    他语气轻描淡写,明明声音温和,却让人一下子冷的从脚底麻到了头皮。


    任谁看到一个谪仙模样的男子温柔地说着这么残忍的话都不会舒服到哪里去的!


    必安会意,走上前去掐住那第二个人犯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下问道:“主子,怎么弄?”


    那个人犯顿时吓得一抖,裤裆濡湿,牢房里顷刻间弥漫起一股腥臊地味道来。


    梁辉和孙墨白都忍不住退后了一步,离那人犯远一些。


    宁西楼面不改色,轻声道:“问他上家是谁,若是不说,就把眼皮子剜了吧。”


    孙墨白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一种刑罚,与这个类似,叫做熬鹰。


    古人驯鹰,即是与鹰相抗,一直盯着它不让它睡,神经紧绷不能放松警惕,生生地将鹰给熬累了,那么那鹰便是属于你的了。


    刑罚中有一法就是从这儿得来的灵感。


    人犯若是不愿招供,便各种拍打他,逼迫他,不让他休息。一日两日他尚且撑得住,八日十日的当他精神到达一个紧绷地临界点时,他恐会疯魔,届时为了阖眼休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宁西楼却好像更狠一些。


    孙墨白见那叫必安的侍卫半点力气也不费,手腕一转,嗖嗖两下便将那人的眼皮子剜了,活像是切豆腐一样简单。


    随即牢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根蜡烛,就这么明晃晃地放在犯人眼前靠近太阳穴的位置,看起来文明极了。


    那犯人尿完裤子割完眼皮子竟然有种大义凛然的豪气,放声道:“老子不怕你,不就是瞪眼么?看谁瞪地过谁!”


    另外两个犯人就这么看着他受罚,紧紧咬着嘴唇,既是害怕又是愤懑。


    他们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刑罚,害怕的心情半点不亚于正在受刑那人。


    宁西楼不知从哪里变出来几杯茶水,就这么放在刑房的小几上。那杯子粗糙,与他白玉般的手指相衬,仿佛玷污。


    “两位大人坐吧,这得有一阵子呢。”宁西楼温声笑道。


    梁辉接过杯子,端着杯子的时候这才发觉自己手抖的厉害。


    宁西楼皱着眉抿了口茶,问另外两个犯人道:“在受刑之前,你们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没有!老子死也不会说的!”一人这么说道。


    另一人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睛阴鸷的盯着宁西楼,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他就是那日在清平村遇到的那人,为了“一面之情谊”,宁西楼特地将他放在了最后。


    “好罢。”宁西楼无奈地侧了侧脑袋。


    孙墨白隐隐觉得宁西楼跟最初认识的时候好像有些不一样。


    明明脸还是那张人神共羡的脸,脾气秉性也仍是温和如初,声调温柔,语速温吞。可现在的他却无端令人胆寒,并且没有任何人胆敢小觑。


    孙墨白不禁就想到了那位有段时日没有见过的少帅大人了。


    不知道在面对顾少帅的时候,这位四殿下是否还是会如现在这般带着阴森的鬼气呢?


    为了缓解压抑的气氛,孙墨白问及了顾无言的伤势,宁西楼语气轻快,两人很是愉快的聊了一番。


    聊到梁辉眼睛半睁半阖,迷迷糊糊的差点睡过去。


    “殿下,”那牢头的声音响起,“他已经晕了。”


    三人齐齐望去,梁辉心里一抖。


    那人没了眼皮,直勾勾的两只眼睛已经干涩充血,就这么圆噔噔地睁着。或者说他想闭也没有办法闭了,因为他没有了眼皮。


    明明是睁着眼睛的模样,那人却目光呆滞,眼球红的吓人,任牢头怎么拍打都没有反应。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他跟死了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不过一个时辰而已。


    宁西楼看向第三个犯人:“他晕了,那么就轮到你了,让我想想……”


    第三个犯人早就被前两个吓得失了神,此时连忙喊道:“不要,不要杀我!我说我说,我知道的什么都说!”


    “你住口!”第四个人贩子恨铁不成钢地怒吼一声。


    他转过头怨恨地瞪着宁西楼:“你要杀要剐就随便招呼吧,使些折磨人地手段算什么东西!”若是按照正常的刑罚怎么都好说,一个痛字而已,他们说什么也忍得。


    可这宁西楼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些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阴招,委实折磨人的很。


    宁西楼没有理会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第三个犯人,淡道:“你知道什么说吧。”


    他以非人的手段折磨着人的心智,纵使大罗金仙在这儿只怕也要被他熬死。


    那第三个人犯慌慌张张地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抖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其、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上家到底是什么人,他每次来都蒙着面,而且肯定是谁的手下……我们每次收、收的钱交给他之后他就不见了……”


    宁西楼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显然对这样的回答很不满意。


    不知道是谁,那与没交待有任何的区别么?


    第四个犯人嘲道:“是,没错,我们根本不知道是谁……所以你要杀的话,随便吧!”


    他两眼一横,伸出脖子,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刑房内一片安静。


    良久突然听闻宁西楼轻笑了一声。


    “你们的家人应当在京城吧?”宁西楼淡道。


    那两个犯人的瞳孔狠狠一缩。


    梁辉纳闷道:“这……这两人都是七八年前落草为寇的匪人,我调查过他们的父母早就过世了,应当没有家人哪。”谁会跟山匪做什么亲戚?


    那两人不说话。


    宁西楼道:“没有父母,那妻子,儿女,或是相好……总归是有把柄被掌控着的吧。”


    梁辉更郁闷了。


    “否则,你们如何能够死心塌地地为人家办事?只靠那分下来没有多少的银子么?”宁西楼继续道。


    这么一说,梁辉和孙墨白齐齐对视了一眼。


    这是个有人领导的组织,甚至每年能够瞒过那么多上报的失踪人口,那人在京城一定是有点地位的人。


    那样的话……竟然会扯到京城官员的身上吗?


    两个匪人慌张地对视了一眼。


    宁西楼见两人迟迟不语,叹了口气道:“还不说么?我只肖去查一下七年前到现在入京的外来人口,从中挑出平日无甚收入却还能正常度日的,再去查证一下驿馆信使的书信往来,应当不难找出你们的家人。与他们有所联系的人,就更不难找了。”


    “……好,我说。”那两个人犯终于憋不住吐了口气,“不过我刚才说的也是实话,我们真的不知道上头是谁,只知道那个人名字很不吉利,叫‘灵’什么的,其他的真的不知道了!每年交钱也是他联系我们……不要银票,都要现银,带官印的都不行。”


    ……


    出了刑部天牢,梁辉只觉得周遭一片豁然开朗。


    原本那些攀附在他胳膊上的阴森和胆寒都消失了,让他松了口气。


    宁西楼款步走出,面色沉静,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孙墨白问道:“四殿下,这您怎么看?京城里名字带‘灵’的人不知有多少,若要一个个找……与大海捞针无异。”他顿了顿提议道,“您刚才说的顺着那些犯人的家人找人……”


    “诓他的。”宁西楼摇摇头。“现在东窗事发,那幕后主使避都来不及,即便找到了那些犯人的家人也没什么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也就那两个犯人被前两人的刑惩给吓到了,知道宁西楼不是个心慈手软的,这才会没有细想就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现在只怕已经反应过来了。


    孙墨白觉得今天的宁西楼好像跟平日里的不大一样。


    全京城皆知,宁四殿下因为从前往事的牵扯,身为皇子却并不被当今陛下重视,因此出了名的低调脾气好。在太子或是二皇子殿下因为自身才华而名动京师的时候,这位四殿下却是默默无闻的在自己的小宅中酿酒摘花。


    倒不是说他本身没有什么才华可显露,相反的,光是这刑部在出了事之后乱成一团,所有人都觉得四殿下这是被延佑帝给诓骗了,接受了一个烂摊子的时候,他却非但没有如众人想象中的一般越整越乱,反倒是将事情井井有条地打理好了,让刑部在短短几日之间就重回了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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