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来,粗鲁地拉过宁西楼的手瞧了一眼,皱了皱眉冷道:“你怎么不早说?”
“……无言的伤比较重要,看玄先生忙着给无言治伤,便没提。”宁西楼轻描淡写地回答,“不是什么大伤,没什么关系。”
又来了又来了!装可怜的小白花!
玄东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是没什么关系,如果你这块皮不想要了的话。”玄东璧没好气地瞪了顾无言的脚一眼,示意她赶紧滚回床上去躺着,自己则准备领着宁西楼去他那边好好擦药包扎。
顾无言虽不能说话,临走时却还是敲了敲床板,递给玄东璧一个“你好好治伤”的眼神。
这边顾无言伤着,那头李昭却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脖颈上微微有些擦伤,受了点惊吓。
李府上下折腾了好一阵子,又是请御医又是请陈妃的,生怕李昭身上留下半点疤痕。
半夜三更的,陈妃娘娘这个爱护外甥女儿的还是留在李昭房里,一边心疼问她有没有哪里觉得伤痛。
谈及今日之事,李昭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满是惶恐。
陈妃握着她的手道:“乖昭儿,今日你受苦了……那些贼人未免胆子也太大了,姨母一定会为你做主,请陛下为你出口气的。”李昭差点被侮辱的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她最后衣衫不整地被带出火场,也只当她的衣物是被火燎成这般的。
况且她身上也没有别的什么伤,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陈妃又道:“我听说是四皇子救的你,待你病好了,姨母可要好好谢谢他才是。”
李昭想到自己在迷迷蒙蒙时看到的那张俊美不似凡人的脸,脸蛋一红,轻轻应了一声。
她已经不大记得那日火场里发生的事了,只记得最后醒来时候看见的是宁西楼身边的侍卫。周围围着的人都说是四殿下英勇救了自己,那就定是他救了自己。
李昭原本不大看得上宁西楼,他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即便长得再好看,没有实权又当如何?可一旦对方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那就大不一样了。
自古女子惯会对英雄动心,她再怎么高高在上也不例外。
陈妃原想让她接近顾无言,那个年少的英雄自然也是好,可对方是位将军,常年要驻守北域,风餐露宿,自己若是嫁给了他,难道跟着去边关受苦么?然不去边关留在京城,她又要守活寡,再怎么占个侯夫人、将军夫人的名头又有什么用?当然比不上近在咫尺地皇子好了……
想到宁西楼,李昭又红了红脸。
看他这副模样,陈妃心满意足。与其让昭儿心不甘情不愿地按自己的棋走,当然是她主动更为妥帖。
陈妃便试探问道:“昭儿……你觉得四殿下如何?若是中意,姨母便为你去陛下面前提一提,如何?”
……
火烧普济寺之事在京城中升起了轩然大波。
原因无他,那些心狠手辣地贼人杀光了普济寺的僧人,还想要杀死衍悟大师。此事不说,他们火烧寺庙还差点害死了身处寺庙的李宰辅家掌上明珠和武安侯府的顾少帅。
胆大包天,行为诛心。
第二日,延佑帝当庭震怒。再加上从平洲赶过来的梁辉汇报呈上的拐卖妇女案件,延佑帝气的在朝上就晕了过去,吓得福公公连喊了七八十遍太医,惊动朝野。
案件接二连三地来,这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
这事儿顾无言管不上,宁西楼却是要管的。
顾无言救了不少官家夫人千金,杀了匪人,受了重伤,正是躺在家好好修养的好时候。上门探访的官员数不胜数,带了不少礼物来表达自己对顾少帅的感激之情。
距离顾少帅的及冠礼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苏氏早就已经开始准备操办典礼之事,又加上顾无言受了伤,每日各种忙活的下人和上门拜访的官员几乎就要将顾府的门槛踏破。
其中有真心实意来探望的,也有借着此事想要趁机浑水摸鱼跟顾世子搞好关系的,烦的苏氏头疼不已。
这便让二房抓到了插手的机会。
苏氏一乐,将接见官员的事情全推给了他们,自己乐的清净能够专心准备儿子的典礼。
刘氏他们也开心,能够正大光明的与朝中官员接触,算是各取所需。
庭府的人不算在内,庭秋月和庭真两兄妹恨不得就住在顾府似的,每日都要登门探望顾无言。
相较之下,宁四殿下在那日包扎完伤口之后就被孙墨白喊了回去,呆在刑部衙门忙的团团转,连吃口饭的功夫都要挤出来了。
一连两日,顾无言的嗓子总算是恢复了正常,虽然说话声音还有些沙哑,不过总算是能正常出声了。
她胳膊上和背上的伤口又疼又痒,顾无言又不是个闲的住的,想了想便跑去了苏氏的院子请安。苏氏不大喜欢出自己院子,又忙着及冠礼的事情,这两日只派了李嬷嬷过来探望,顾无言有几日没见着苏氏的人了。
“世、世子爷!”苏氏院子里那个丁香还是咋咋呼呼的,见了顾无言先是红了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那个……二夫人也在呢。”
顾无言应了一声。
她给不给母亲请安跟刘氏在不在没什么关系。
秋风送爽,带着一丝初冬即将到来的凉意。
索性现在天气凉,若是搁夏季,顾无言的伤口恐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愈合的,被绷带绑着反而容易溃烂发炎。
屋里,见顾无言来了,李嬷嬷欢喜地喊了一声。
“母亲,二婶。”顾无言哑着声音喊,“两位妹妹也在。”
苏氏与刘氏对桌而坐,桌上放着几盘小点心,动了不少。那圆圆脸的顾之盼的嘴巴还在一动一动地嚼着什么,嘴角沾着点心渣,半点不以为意地抬起头。
顾之念则是端坐在她的一边,身形窈窕,比顾之盼保持的好的多。
刘氏连忙笑道:“哎哟,言儿伤好了?瞧婶婶这忙得,这几日都没有功夫来探望你,实在是……婶婶给你赔不是了,言儿切莫放在心上呀。”她是真的忘了顾无言还受着伤的事。
苏氏不喜欢跟外头的官员打交道,这与来府上拜访的官员应酬的事情被顾清和刘氏自动自发地接了过来,每日不琢磨别的,尽琢磨怎么和到府上来的官员打好交道了。
其实动动脑子想也知道,会在这个时候过府的官员要么就是在朝堂上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户小吏,要么就是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小人,不过是想借着机会在顾府跟前打一打秋风罢了。至少顾无言本人是没有任何想要与他们深交的欲望的。
不过二房喜欢,那就由得他们去罢了。
顾无言随意地摆了摆手:“无碍,二婶为侯府忙碌,我又怎么会记挂。况且只是些小伤,没有什么大碍。”
刘氏自个儿忙,派顾之念顾之盼或是那两个兄弟来看看也是一样的,不过刘氏却是连那点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顾无言也没有放在心上就是了。
顾之念插嘴道:“是啊娘,二哥英明神武,钢铁之躯,不过是一点小伤又死不了人,只怕是连二哥在战场上遇到的万千之一都不及,你整日里瞎急什么呢。”
说着,她一双骄傲的凤眼一挑,轻描淡写地从顾无言胳膊上绑缚的绷带划过。
顾之念心中暗恨,顾无言怎么就没赶在承爵大典之前烧死在火场里呢?这样保不准还能顺位延到二房承爵,那她就能从顾府二房的小姐一下子变成武安侯的女儿或是妹妹了!
顾之盼嚼吧着点心,一双滴溜溜的圆眼看看自家姐姐,又看看顾无言这个疏远的二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说实在的,顾之念这话说的有够难听了,顾无言不欲跟她计较,李嬷嬷板着脸呛声道:“四小姐说的是,我们家世子爷福大命大,有故去的侯爷保佑,在战场上都能全身而退,自然用不着无关之人来担心的。”
刘氏脸色难看的绷了一下,瞪了顾之念一眼对苏氏赔笑道:“念儿不会说话,嫂子莫怪。其实她这几日也是担心言儿极了,连觉都睡不好呢,嚷嚷着要给言儿找些治伤的偏方……是被我给拦下来了。我说啊,你二哥身边有神医照料,哪需要你去找些乱七八糟的偏方添乱呢?呵呵呵……”
屋里就她一个人干笑着,场面有些尴尬。
见都不说话,刘氏知趣地站起身来道:“言儿来是有话要跟你娘亲说吧?那我们就不叨扰了,念儿,盼儿,我们去练武场看看你大哥三哥吧……”
顾无言偏了偏头:“二婶慢走,不送了。”
顾之盼吃点心吃的兴起,临走还不忘手里拿两块点心。待刘氏不尴不尬地走了之后,李嬷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将桌上给刘氏倒得茶都倒了:“世子爷坐,奴婢去将杯子洗一洗。”
“好。”顾无言应了声。
她来之前大多都只听到刘氏一个人嘚啵嘚啵地说话,苏氏只偶尔不冷不热地接个茬。其实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苏氏喜欢安静,除了跟忠义侯府家的庭夫人关系好之外,不喜欢和别的人接触的,即便是妯娌之间也是一样。
她只想着几日没见苏氏了过来请个安,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还是苏氏见她不说话,开口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没什么大碍了,儿子刚刚说的也不是应付二婶,是真的没什么事。”顾无言老实答道。伤不及要害,跟她几年前受的伤比起来差远了,只是第一次被烟熏了嗓子,让她好生难受了两日。
她想了想说道:“刚刚儿子在外听到二婶提及两位妹妹的婚事,侯府是要有喜事了么?”
“还没呢,”苏氏摇摇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瓶清凉油,往自己腕上的穴道抹了一把,神情疲惫。“不过二房的确是想快些张罗起婚事,念儿过了年就十七了,也差不多该忙活婚事了。你二婶想让我帮着打听打听,哪家公子哥儿靠谱些。”
苏氏顿了顿,秀眉几不可见的一皱,又道:“你二婶说,毕竟是侯府的闺女,总不能嫁的差了。”
说实在的,顾之念长得不赖,想要许个门第清贵的做个富家太太很容易。
但听着刘氏的意思,是想顾之念高嫁的。
顾无言不大喜欢这后宅妇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和小心思,无奈道:“那母亲就让二婶自己掌眼吧,到时候能帮着搭一搭的就帮着,不能帮的就算了。”
刘氏打着让苏氏出面的主意,这事儿苏氏也不大好摘,毕竟是做伯娘的。
苏氏看了顾无言一眼,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问道:“那你呢?”
“我?”顾无言抬起头,“我怎么了?”
“下个月就要及冠礼了,你若是不将婚事定下来,那位……必不会让你安安分分地离京的。”苏氏知道顾无言是在跟自己绕弯子,便直言了。“皇后娘娘先头又召我进了一次宫,还让蔺家那孩子陪着一起逛了园子,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就差没有跟我明说了。”
蔺后那边放弃了庭真,想将蔺若兰塞进侯府,做顾无言的世子妃。
但这就代表了侯府将彻彻底底地成为太子党。
无论是苏氏还是顾无言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若是不然,势必要得罪太子,得罪皇后。你可做好打算了?”
来了来了。
顾无言道:“……我原是准备以军机吃紧为借口,下月底就自请回北域的。”到时候让祖父回京城来,她一个人呆在北域天高皇帝远的,要是想给她娶妻那就随便拎一个回来在侯府放着,随便他们怎么折腾去。
只要她不回京怎么样都行。
苏氏看她一副倔强的模样摇头叹了口气,“哎,不过无论如何……横竖我跟你凉姨已经做好了打算,他们要将强行塞人给你的话,我们就说你与真真从小就定了亲,只不过真真年纪还小所以才一直都没有风声。你凉姨也不愿真真嫁给不知根知底的人家……总好过两家侯府拿捏在旁人手里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