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还没等她出门,二房那边的刘氏便找了过来。
见她打扮精简,腰佩长鞭,刘氏的目光闪了闪以帕子掩唇笑道:“言儿……你这是要出门呐?那个……婶婶听说你近些日子都在忙陛下嘱托的秋猎之事?”刘氏身边的丫鬟手中提着一只食盒,忙不迭地想要塞到顾无言手边。
在她身后,顾无风正面带微笑地对顾无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跟顾无雨那个奇怪的疯孩子比起来,顾无风还比较容易沟通一些。
顾无言点头应道:“是,先头一直在下雨,没有机会上明山看看,今日便准备过去了。”说着她看了刘氏身后的顾无风一眼,大约能猜得到刘氏的意思。
刘氏今日许是特地打扮过才过来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她亲昵地想要拉过顾无言的手,但被顾无言避开了,尴尬道:“不是,婶婶只是想……你二叔前些日子不是拜托你帮衬帮衬风儿和雨儿么,你前头忙着,婶婶一直不好意思来打扰你,现在……”
果然。
她的来意与顾无言猜测的一样。
顾无言想了想,刚回京那几天他们的确找过自己,自己也确实是将这一茬给抛到脑后去了。刘氏和顾清无非是想借着这次秋猎的机会让顾无风在一些官员的面前露一下脸,自己又是此次秋猎的督办之人,也不是不可以帮这个忙。
而且刘氏心里有数,没有带着顾无雨那个疯子来膈应她,而是带了顾无风这个智商和情商都在线的。顾无言考虑了一下便答应下来。
“大哥去收拾一下行装,一会儿便跟着我上山吧。”顾无言说。
她此言一出,刘氏顿时喜出望外,连带着顾无风也有些按捺不住内心激动的神情,忙不迭地点头应声。
顾无风不知道顾无言想带他去山上做什么,也忍住了没有多嘴询问,反而显得他的言行举止较为稳重得体了。
不多时,顾无风轻装上阵,只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袱,便御马跟着身骑战马撕风的顾无言上了明山。
武安侯府的二房院子里,刚刚得知了消息的顾无雨却开始发脾气。
他猛地将一只点着熏香的铜炉掀翻在地,里头白花花的香灰顿时洒在屋内的地毯上,洒了一地。“顾无言这个贱人……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凭什么只将大哥带去明山了却不带我?我哪里比大哥差了?!”
一袭冰蓝色百花襦裙的顾之念端坐在椅上,闻言喝了一口茶水,冷笑一声道:“还能是什么意思?看不起三哥你呗。她并非是觉得你比大哥差,只是想要借此离间我们二房兄妹之间的感情罢了。”
“什么意思?”顾无雨愤愤地别过头,与顾无风十分相像的脸死死盯着顾之念。
顾之念幽幽解释道:“这不好理解吗?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她承爵的日子了,她自然不希望我们二房这边出什么幺蛾子。只要她多多偏袒大哥,三哥你自然会将对她的不满转移到大哥的身上,到时候我们二房内斗,还会有功夫去针对她么?”
被她这么一说,顾无雨面上的表情更加狰狞了。他愤然握拳骂道:“好一个顾无言……竟然、竟然这么心机深沉,要不是你提醒,我真的就要被她给耍了……”
顾之念三言两语,竟是让顾无雨对顾无言的怨恨更深了。
顾之念沉吟着将手中茶盏放下,试探性地美眸轻转道:“三哥不是与二皇子那边殿下有过联系么……不如这次再问一问二皇子殿下,秋猎有没有什么打算?”
天知道顾无言根本就从来没有理会过二房兄妹几个对她的想法。
她带着顾无风骑行至明山半山腰的一片安排好的空旷围猎场地,场地布置已初见雏形,占地不小。索性明山呈一个巨大的阶梯型,可以完整地容纳秋猎那日所要到达的千数人口。
“大哥先前未受训过,若说贸然将比较重要的事情交托于你恐发生什么变故,我先将你安排在京畿营巡营的乌校尉手下,大哥觉得如何?”顾无言口中虽询问着顾无风的意思,但脚步不停,已然牵着马朝着巡营暂时驻扎的帐篷方向走去。
顾无风没有顾无雨那么没脑子,知道顾无言说的是对的,点头应道:“二弟安排的很妥当,此事本就是我麻烦你,还要多谢二弟为我周旋。”他差就差在父亲顾清的官职太低了,虽府中不缺银钱,可也的确没有什么可以历练的机会。正如顾无言所说,他从基础做起才是最好的。
若是换做顾无雨,眼下少不得要给顾无言甩几个脸子看,嫌弃她将自己安排在什么鸡毛攒皮的人手下。
顾无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与巡营的乌校尉打了个招呼,将顾无风留在了巡营。
从此刻起一直到秋猎那日,巡营都要负责当日场地附近没有任何危险的因素,以保证大家的安全。
而这段时间顾无风也需要一直住在这驻地,以供差遣。
顾无言在乌校尉的陪同下将安防等布置瞧了瞧,指出其中几个不大妥当的节点让乌校尉改正之后,便径直朝着马棚的方向走去。
这几日一直在下雨,马儿不方便上山,这马棚搭了好些日子了,马儿却是昨日才刚刚踩着泥泞给送上山的。
这些马儿大多是京城本地养殖的马,虽是皇家养殖的马儿,却说不上多好,至少跟北域那边的马儿是没办法比的。顾无言本人的战马撕风便是北域济州当地的马和北胡的野马私生的马儿,既继承了北胡野马的身材体型,又不会太过狂傲不逊。
顾无言牵着撕风朝着马棚的方向走,隔着大老远撕风便闻着味儿,不安又不屑地躁动起来。
看守马棚的小马倌见顾无言来了,迎上来喜道:“顾帅……”
顾无言点了点头,却见偌大的马场上正有一人在骑马围着刚刚搭建起来的场地上狂奔,身形说不上矫捷,反而显得微微有些笨拙。场地边上还站着两个内侍打扮的下人,紧张又担忧。
“那是?”顾无言眯了眯眼,看不清马背上那穿着淡金色劲装的人是谁。
小马倌哈腰答道:“是太子殿下,殿下说今日无事便过来巡视一下,刚刚还问起顾帅您了。”
太子?宁东城?
顾无言挑了挑眉,将撕风的缰绳交给小马倌,负手朝着围场的方向走了过去。
秋猎那日不仅仅是在明山打猎这么一项,还有考较箭术马术的,这围场虽然只是刚刚搭建起来的,但场上已经摆了些许马术的障碍,跑起来并不算简单。
“殿下,殿下您快回来吧!”
“已经练了好一会儿了,您不累马儿都要累啦!”
那两个内侍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管那厢的太子听不听得到他们的絮叨,一个劲地喊着。
其中一个见顾无言走近,连忙侧身行礼:“拜见顾世子。”另一个听见了也急急转过身来拜礼。
顾无言挥了挥手问道:“怎么了?太子殿下缘何在这儿操练马术?”秋日里天气阴凉,围场又多是泥地,下过雨后的地上还没有干,有些还未来得及整治的地尚且不平整,坑坑洼洼的全是小水塘。
宁东城驾着马在围场上狂奔,马蹄踏踏地踩过水塘,溅起一片又一片的水花来。
秋猎一年才只有一次,明山这场地早就被风霜雨雪侵袭过,有的地秃,有的却长满了野草,状况说不上好。是以每年朝廷都要提前派人来打理场地,方能赶在秋猎之前将场地整治好。
“场地尚未调整好,太子殿下这样有些危险。”顾无言淡道。
那内侍听了面上的表情更加急切了,连忙扯着尖细的嗓子吼道:“太子殿下,您听到顾帅说的了吗,危险!”
宁东城挥汗如雨,像是刚刚才注意到顾无言来了似的,侧头看过来——
那身穿普通劲装的年轻人正负手站在围场边上,一张俊逸不凡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神平淡。
她打扮的太普通了,半点也不像是个统帅数十万雄兵杀伐果断的少将。可即便是这样,那平凡的衣着也半点掩盖不住她的光芒,她在哪里,光就在哪里。
宁东城愣了一下,手中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缰绳。
随即他就感觉到顾无言愣了一下,那冷淡的气质瞬间就变得深沉且交焦急起来。
“殿下!”“殿下小心!”
宁东城还在看着顾无言的脸发愣,随即就听到自己的两个小跟班惊慌地喊起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身下的马儿烦躁地嘶叫了一声,整个儿变得躁动了。
他刚刚看顾无言看的出神,没有注意到手下缰绳攥的太紧,马儿一时不察脚底差点打滑,害怕之下突然就暴走了。
宁东城一慌,一时间只听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还有耳边不断的“太子殿下”“太子”的喊叫声。
他胯下的马儿暴动非常,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嘶吼一声倏地加快了步子,在场上疯狂地飞奔起来。宁东城驾马的手势也不是非常熟练,被它颠的七荤八素,几乎就要从马上摔下来了。
摔下来跌的鼻青脸肿尚且还是小事,若是不小心被这躁动的马儿给踩了那就算是踩死也是有可能的!
危急关头,宁西楼反倒内心越发的冷静,只是他骑术不到家,面上沁出了一层薄汗来。
两个内侍焦急地大喊声被风吹得四散,若隐若现地在宁东城耳边飘忽。
他的手被缰绳牵着已经麻木了,甚至都感觉不到被缰绳磨的疼痛感,几乎就要牵不住绳子。宁东城心头一跳,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被马儿颠的飞出去,摔个四肢断裂。
他心慌的两眼发黑,咬紧牙关死死拉着缰绳,不让自己掉下去。
“撒手。”
忽地,耳畔传来一声冷然的清喝。
他眼前黑影一闪,随即感觉背上一紧,两条胳膊从自己身后穿过自己的胳膊伸出来拉住了自己手中的缰绳。
宁东城有些茫然。
“撒手!”顾无言见他没有反应,皱着眉又喝了一声。
她穿过宁东城的臂膀勒住了缰绳,还有空腾出手来抽了宁东城的手背一下,两条长腿急急地夹住马腹轻踢了两下。
顾无言坐在宁东城的背后,将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的宁东城环在自己两条胳膊当中,让宁东城看起来活像只被小鸡包围了的老鹰。
这般慌忙的情况下,宁东城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心静了,甚至能够清晰地闻到顾无言身上清爽的皂角味,和那些香香软软的女人身上的脂粉味一点都不一样。
奇怪,他为什么要将堂堂顾帅跟那些女子相比?
宁东城有些赫然,松开了扯着缰绳的手。
顾无言御马十来年,应对一匹受到惊吓的马儿再容易不过。没有多久便让胯下的马儿平息了躁动,逐渐安静下来。
她将马儿驱使到围场外,立刻翻身下马。
宁东城被自己两个内侍搀扶着从马上下来的时候方才觉得自己腿都软了,刚刚竟然还有气力坚持让自己坐在马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硬撑下来的。
小马倌胆战心惊地上前来将那匹打着响鼻的马牵离这里,距离太子安全地保持了十丈的距离,满脸害怕之色。
他不知道太子会如何处置这匹坏马……若是伤着了,只怕将自己的脑袋一起摘了也是有可能的。
宁东城推开内侍想要搀扶自己的手,嘴角微扬,道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听面前表情肃然的顾无言厉声喝道:“殿下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宁东城的笑容僵在嘴边,懵了一下。
“放、放肆!”太子身边的内侍反应较快一些,愣了一下习惯性地喊了一句。
他们在太子身边跟习惯了,就连陛下都不会随随便便的训斥太子,此时突然听到有人胆敢这么对太子说话,条件反射地就喊出了声。
宁东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闭嘴,面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无辜又无措。
顾无言没有理会两个内侍,唇边挂着讥嘲讽刺道:“殿下为何不说话?你今日为何心血来潮要来明山围场驾马?”
她负手而立,明明个子没有宁东城高,可周身的气势却是半点不含糊地将宁东城压了下去。
“殿下以为,自己是太子,所以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完全不用顾及旁人了吗?”她静静地站在宁东城面前,半点没有因为宁东城是太子而有敬意,完完全全就是教训的口气。“你可有想过,今日一举,若是出了事情,要身边的人如何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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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西楼宝宝委屈的分割线
宁西楼:我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