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夫人和苏氏就坐在皇后身后的位置,庭夫人眼尖一些,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庭”字,顿时心头一凉,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抽干了似的偏倒,靠在苏氏的身上。
苏氏看她这反应哪还会猜不到状况,心底悲戚,轻声道:“姐姐,是我对不起你……”
她们俩坐的位置隐蔽,没有旁人看的到,陈妃却是仔仔细细地将她们地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更得意了。
蔺后迟迟不宣读纸上内容,后头的庭夫人又是那样的反应,纸条的内容可见一斑。
她笑盈盈地对蔺后道:“姐姐,怎么了?你怎么不读呀?是不是身体还不适着,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陛下呀。”
“是啊皇后,到底怎么了?”延佑帝虽就坐在蔺后身边,但他对纸条上的内容不感兴趣,兴致缺缺地问道。
蔺后纤细的手指握着纸条,面上神色莫名。
她迟迟不宣读,亭外众人心中的好奇之心就更甚,抑制不住地窃窃私语了起来。
顾无言冷言道:“看来陈妃也没有按捺住,做了手脚。”
“……”宁西楼看了她一眼,勾唇笑道:“等着看好戏。”
“?”顾无言一愣,抬头一看,却只看到宁西楼的侧脸和弧度完美的下颌。
看好戏?看什么好戏?难道这件事跟宁西楼也有关系吗?
蔺后的反应越是诡异,陈妃面上地笑容就越深。
若是如了蔺后的意,她早就迫不及待地将太子和庭真地缘分宣扬地天下皆知了。陈妃深信,正是因为字条的内容与蔺后的想法完全相左,她现在才会不愿宣读出来!
陈妃笑容有些放肆,一张艳丽地脸上挂着讥嘲和快意。
这后宫……可不止是你蔺后一个人说话的地方!
站在一侧的宁南阙见状,从鼻子里哼笑出声,对身边的宁东城凉道:“只怕这一次是我赢了,太子要失望了。”
宁东城也只当陈妃的手段略胜一筹,换了花盏中的字条,面无表情,心中却不知怎么的松了一口气。他睨了宁南阙一眼,冷然说道:“即便如此,二弟也莫太过得意,当心乐极生悲。”
宁南阙只当他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突然就满脸得意地站出来单膝跪在帝后面前,飒爽朗声道:“母后,其实这字条是我写的,还望母后成全!”
他此言一出,众座惊然。
亭外的官家夫人小姐还有公子们低声议论起来,讨论的多是不知道哪位府上的小姐这么有福气,竟然被堂堂二皇子殿下当众求婚!
顾无言面上的惑色更甚了,但见宁西楼老神在在的模样,耐下心来没有出声。
庭夫人的脸色则是更加难看了,被皇后算计也就罢了,太子好歹正直严谨,为人泰然,可二皇子……那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阴险狡诈又狠厉果决,真真若是嫁给他如同羊入虎口。
如果真是被二皇子算计,她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跟武安侯府划清界限,让二皇子的美梦落空!
苏氏发现自家姐妹绷紧的身子,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在场唯一一个面色诡异的,只有亲眼看到了纸条内容的皇后了。
她看了一眼脚边跪地的宁南阙,复又神色莫名地睨了陈妃一眼,语气不知为什么异常地很。
“你说……这纸条是你所写?”蔺后眯眼问道。
宁南阙抬头义正言辞道:“是!儿臣方才一直盯着自己写的小船,心中千祷万告,希望织女娘娘显灵能够选中儿臣的心愿,果然见其被捞上,儿臣心中雀跃万分,按捺不住,不得已请母后做主!”
以往乞巧节的规矩,皇后若是觉得不妥,可以将纸条放回盏中,不会有任何人知晓,也不会损了任何人的颜面,只当没捞这么一出。
可宁南阙既然确信这是母妃安排好了的,那便不会再给皇后机会,一定要将宁东城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下,一举拿下忠义侯府。
延佑帝听他这么说也来了兴致,好奇问道:“哦?竟然是你写的?那你中意的是哪家姑娘?”说完他还打趣陈妃道,“朕这么多年来忙于政事,一眨眼地功夫,老二竟也有心仪的姑娘了,朕这个做父亲的当真是失败啊。”
陈妃欢喜笑道:“陛下说的是哪里话?没有陛下……又哪里来的阙儿呢?阙儿也不愧是陛下的亲生儿子,也能像陛下一样,与妃子定情乞巧,被织女娘娘赐福呢!”
陈妃这话说的逾矩。当年和延佑帝定情地是皇后,延佑帝又是太子,无论怎么说宁南阙也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若是换做平时,蔺后早就拍案而起大骂陈妃狼子野心了,可此时的蔺后却是望着宁南阙那张自信的脸,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冷笑来。
她面对着亭外的人,再三与宁南阙确定纸条是否是他所写,旋即将那纸条大大方方地在众人面前展开。
蔺后红唇微启,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自己说话:“纸条上写着……忠义侯府,庭……秋月,还有抚远将军府,赵明珠的名字。二殿下,你说纸条是你所写,可为什么,写的是别人地名字?”
整个御花园顿时鸦雀无声。
顾无言震惊的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盯着蔺后手中那张纸条,心中怀疑是不是蔺后又临时偷换了纸条。可是不应该,即便偷换,那也应该换上太子的名字才对。
被点到名的庭秋月茫然地指了指自己,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同样惊愕的还有庭夫人和苏氏。
她们本来已经做好了接受最坏消息的打算,可事到临头竟然突发反转,与庭真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
谢凉本以为是顾无言做的手脚,可越过重重叠叠的人头找到顾无言时,却发现她同样一脸惊讶,便知道此事和顾无言没有关系了。
可无论如何这都让谢凉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看到地“庭”字,是指庭秋月,而非庭真。另一方也不是太子或是二皇子中的任何一个,而是抚远将军府家的姑娘……
赵明珠是庭真的好友,庭真心思单纯一些,根本没有将这桩暗藏汹涌多人斗法的事件往自己身上想。她惊讶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好友,愣愣地捂上了自己的小嘴,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
好朋友?和亲哥哥?
她倒不是不喜欢这样啦,只是她记得明珠好像很讨厌哥哥,哥哥也很讨厌明珠的呀?那纸条是谁写的?
和几个表情震惊的人相比,陈妃和宁南阙的脸色可以说是难看如锅底了。
陈妃狠狠地揪紧了自己的帕子,万万没想到这纸条上写的名字竟然和自己儿子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去。
那么蔺后起先的神态也有了解释了,她惊讶并不是在惊讶纸条被自己换了,而是惊讶她们任何一方都没有得逞!
可即便如此,蔺后还是故意放出那样的神情来误导自己……太阴险了,太狡诈了!陈妃眼神狠厉地对上蔺后饱含戏谑地目光,恨不得扑上去将她的嘴脸撕地稀碎。
这么多年了,她们斗了近三十年,她还是被蔺后这老妖妇给耍了!她是故意迟迟不将纸条宣读出来,她是故意在自己面前露出那样的表情!
或者说……这件事情根本就是蔺后安排好的?她早就知道自己会做手脚,旋即露出破绽,让她的阙儿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蹦出来引人发笑,这根本就是她演的一场戏!
陈妃顿时头晕目眩,心生一种低了蔺后一等的错觉,让她脸色发白。
宁南阙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还老老实实地跪在帝后的面前,背脊僵直,浑身发毛,只觉得身后一道道尖锐的视线都是在嘲笑他。
他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和委屈……这一切,都是败宁东城所赐!
蔺后含笑问道:“二殿下还未回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儿臣……”宁南阙只觉得嗓子一阵发干,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这个,许是儿臣看岔了……那不是儿臣放下去的花盏……”
“胡闹!”延佑帝不是笨蛋,这会子总算是回味过来了。他原本慈祥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一双眸子中射出帝王才有的精明的光来。
蔺后和陈妃不是斗了一时半会儿了,她们心里有什么小九九延佑帝难道会看不出来么?若方才他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么事,眼下这么仔细一想,当中的弯弯绕绕也猜了个七八成。这两个女人不安分,十有八九是想利用乞巧节织女娘娘的赐福做文章,谁摆了谁一道也明显的很。
宁南阙口中发苦,在父皇面前半点好没落着,反倒是被训斥了一句,心中委屈。
他越发的怨恨起宁东城来,一双拳头握得紧紧的。
蔺后得了便宜,看陈妃和宁南阙出丑,心头爽快非常。她当然没料到纸条上写的竟然会是那两个名字,但她脑子动得快,当机立断将了陈妃一军,气的她个八面玲珑。
连带着连自己也没有占多少便宜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当即笑着将庭秋月和赵明珠二人招到了跟前来,温声道:“好孩子,织女娘娘赐婚,是天赐良缘,你们二人有福了。”
抚远将军虽没落了,但先前怎么说也是名声在外。谢凉自己本身是将门虎女,虽然将庭真宠的不着四六的,但相比那些娇滴滴一碰就碎的姑娘,她反倒是更喜欢赵明珠这样直爽的姑娘。
庭秋月比顾无言还小了一岁,她原本还没那么快打算为庭秋月琢磨亲事,但既然皇后都开了口,谢凉也只得欣然接受了。
与身家清白的抚远将军结成亲家,总好过将真真嫁到那勾心斗角地狼窝虎穴当中。
宫宴圆满结束,顾无言将一脸身体被掏空的庭秋月送上马车,皱着眉嘱咐了两句,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旋即对苏氏道:“母亲,我送个朋友,待会儿再回来。”说着她便头也不回地上了不远处在月夜之下等候的宁西楼的马车。
苏氏欲言又止地皱了皱眉,与谢凉互相搀扶着上了自家的马车。
顾无言一上马车,屁股都还没坐下,直言问道:“那纸条,是你动的手脚?”
她不得不怀疑宁西楼,可又没有办法怀疑宁西楼。
他太过镇定,且一直劝自己稍安勿躁,显然是成竹在胸。
可他们今天去的是什么地方?是皇宫,是大内,是御花园,是在延佑帝的眼皮子底下。顾无言实在没有办法猜测宁西楼到底是用什么手段将蔺后和陈妃两个老奸巨猾耍的团团转,甚至能够蒙混过延佑帝的眼睛。
今天延佑帝虽然没有言明,但多多少少肯定猜到了些什么,宁南阙在延佑帝面前大大地出丑,即使没怎么被责备,那也是横亘在宁南阙的权争路上一块巨大的污点。
最关键的是,她何德何能……让宁西楼这样帮她?
宁西楼张了张嘴,眉头轻拧,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开心?”
“……”顾无言哑然,连忙摇头,“不是,我没有不开心。我当然开心,真真的事情困扰了我母亲和庭夫人许久了,就怕今日宫宴上被人动手脚。我无能,没有办法帮真真化解困境,说起来还要谢谢你。”
听她这么说,宁西楼像是松了口气一样叹了一声。
“我也只是暂时解了燃眉之急,这毕竟不是一劳永逸之法。蔺后和陈妃生性狡猾心思细腻,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回去之后只要仔细想想就会回过味来,说不定还会怀疑到你的头上。她们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武安侯府的支持。”宁西楼缓缓说道,他顿了顿,皱起眉心:“其实我今日所为也是有些危险的,我曾在冷宫中呆过十几年,今日那捞船的小太监是我的旧识,他才会帮我换了字条。你是否……会觉得我心机深沉?”
“……”顾无言迟疑了一下,方才看着宁西楼闪烁星光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刚刚有一点儿,现在没有了。你是在帮我,我缘何误会于你?只是……你为何要写赵家小姐的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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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无言:感觉自己在这些人当中就像个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