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猛然碎裂,散落了一地的玻璃,而她被推倒在地,玻璃的碎片在她的身上划开一道道的口子,嵌入了她的伤口里。
她很痛很痛,前所未有的痛,却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口,而是因为她的母亲死了,她却没办法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她以前无数次想过,总有一天要脱离季天辰,让她的父亲付出代价,即便赔上自己一条命也再所不惜,但计划却赶不上变化快。
她用酒瓶砸中了那个她应该叫一声“爸”的人的脑袋,但常年受伤,如今本该卧床静养的身体却没有多少力气,最后,她手上的酒瓶被抢下被摔碎,她更是推倒在了地上。
旁边的柜子倒下,压在了她的身上,陶颖抬起头看向对面自己最恨的两个男人,她的父亲满头鲜血满眼惊骇,季天辰却一脸的扭曲。
体内的鲜血一点点地流尽,也许是有什么东西戳进了自己的左眼,仿若有什么液体在不停流下……陶颖知道,她现在的模样一定非常可怕,她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眼睛眨也不眨。
她能听到季天辰正惊慌地喊着医生,但她很清楚,她就要死了。
她的母亲已经死了,她也要死了,可惜眼前的这两个人,却依然可以光鲜亮丽!
陶颖透不过气来,胸腔里满满的只剩下怨恨,这些怨恨若是可以化为实质,一定能将眼前的这两人碎尸万段。(.)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她已经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几乎是挤干净了身体里的每一丝空气,才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说完之后,她隐约间就想起了曾经和母亲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她们一起挤在狭小的床上。夏天她的母亲会一直给她打扇子,帮她驱赶蚊蝇,等她睡了自己再睡;冬天,她的母亲会一直把被子往她的身上挪,纵然自己整个后背露在外面也不会让她受冻……
“妈妈……”
陶颖很少哭,从小她就知道,哭泣除了换来奶奶的打骂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跟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却让她的眼泪再也克制不住。
“小颖乖,妈妈在……”母亲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还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身上拍了拍。
自从和季天辰在一起之后,陶颖的睡眠就越来越浅,稍有动静就会醒来,身上的感触,让她瞬间就睁开了眼睛,全身的肌肉更是紧绷了起来。
天很黑,但窗户大开着,挂在半空中的一轮圆月让屋子里也有了光亮。
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但各种各样的杂物堆满了半间屋子,剩下的那半间,则放下了一张老式的床。床的四周都有柱子,挂着老旧的白色蚊帐,蚊帐外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苍蝇,一些苍蝇从蚊帐上的破洞里钻进来,在蚊帐里“嗡嗡”地来回飞着四处徘徊,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吸血的机会。
这一切对陶颖来说非常熟悉,初中毕业前,就一直住在这么一间屋子里,冬天漏风,夏天又满是蚊子,而和她一起住在这里的人,就是她的母亲。
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是一把边边角角已经有了些磨损的蒲扇,陶颖的目光落在握着蒲扇柄的那双粗糙的手上,再一点点往上,就看到了自己的母亲的脸。
她的母亲的脸上满是疲惫,如今分明已经睡着了,手上的扇子却一下一下地在她身上拍着,习惯性地帮她驱赶蚊蝇,在炎热的夏日里给陶颖带来了一丝丝的凉风。
这,真的是自己的母亲?陶颖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女子年轻的面容,她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骨瘦如柴,满头银丝,比真实年龄苍老足足二十岁,但现在的,眼前的女子虽然因为日日劳作晒黑了一张脸,虽然因为吃不好身材干瘪,但她依然美丽温婉,要知道,年轻时的她可是村里人争相求娶的村花。
可惜,厄运和磨难一直陪伴着这个女人,从十七岁开始,她就没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
“妈?”陶颖低声开口,伸手碰了碰母亲的胳膊,感受到温热的气息的时候,眼角的泪水突然止不住地流下。
不管眼前的这一切是真是假,在这一刻,她感谢上苍能让她再次看到自己的母亲。
女人侧卧着,枕着自己的一条胳膊,另一条胳膊却下意识地拿着蒲扇,在陶颖的身上轻拍着,她自己的胳膊上,一只蚊子正在找着下脚的地方,她却毫无所觉。陶颖想要赶走那只想要吸自己的母亲的血的血的蚊子,却根本不敢吵醒她,唯恐眼前的这一切会在眼前消失,就只用最轻柔的动作,小心地从握住了女人一下下动着的手,制止了对方扇蒲扇的动作。
大概是太累了的缘故,她的母亲并没有因为手上的蒲扇消失而醒来,陶颖将扇子拿在手上,一下下地帮自己的母亲扇了起来。
她的母亲照顾了她十几年,她想要回报母亲,却并没有亲手做过什么,现在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做梦,但她知道自己应该这么做。
重复着这个动作,她甚至觉得自己深入骨髓的痛苦,都已经随着扇子扇出的阵阵凉风慢慢消散。只是,自己的手……陶颖看着自己小了一号的手,小了一号的胳膊,微微一愣。
这,分明是她小时候的身体!
她现在有切实的知觉,咬了舌头会痛,那么如今这一切,有没有可能是真实的?有没有可能,原先的那些苦难,那种痛彻心扉的痛苦,才是她的一场梦?
陶颖想要知道答案,但她却不敢主动探知,唯恐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会突然消失,她不知道时间,只知道这个晚上,她一直不停地摇动着手上的蒲扇,做着她的母亲以往为她做的事情。
纵然她的母亲一直闭着眼睛,但这温馨的场面,却依然让陶颖想要落泪,只是这样的宁静,却在天色慢慢变亮的时候被打破了。
房间的门突然被踹开,随后,一个耷拉着眼角,满脸刻薄相的老太太就从门口走了进来,嘴上还不停地骂着:“太阳都出来了还不起床,你个骚逼还不起来做事?你是不是想偷懒?”
她说话的时候夹杂着各种各样辱骂人的词汇,不堪入耳,而这一切,对陶颖来说异常熟悉。这样的辱骂,她听了整整十六年,直到十六岁那年,怀揣着自己刚刚拿到手的身份证和初中毕业证离开,她才终于摆脱了这一切,摆脱了这个以折磨她们母女为乐的奶奶。
但现在,这一切又出现了,真实的无以伦比。
陶颖相信,自己就算做梦,也不会想要梦见这个在她童年的时候一直打骂她的老太太,那么,眼前的一切,其实是真实的?她是真的回到了小时候?